春風輕拂,江暖鴨知。


    潯陽江畔,唐阿富與尹鶴風一人站於船頭,一人站於江岸,二人遙相對望,一絲若有似無的戰意在天地之間悄然攀升。


    “老朽自升任昆侖派長老以來,盡心操持派中事宜,諸事繁多,已有多年未與人切磋劍術。”尹鶴風淡笑道,“我的齊殤劍久藏鞘中,早已寂寞難耐,如饑似渴,今日能領教無情劍客的高招,實乃三生有幸。”


    “尹長老不必寒暄,拔劍吧!”


    麵對唐阿富的挑釁,尹鶴風也不惱怒,隻是微微一笑。忽然,他的右臂向前一揮,一柄長劍陡然自其袖袍之下射出,如一道閃電般劃過半空,直襲江心。


    與此同時,尹鶴風腳下一頓,身形登時衝天而起,在岸邊留下一串殘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追上疾馳如風的齊殤劍,右手猛然探出,一把攥住劍柄,伴隨著“噌”的一聲輕響,銀光乍現,橫延河江,寒意迸發,縱上九霄,齊殤劍橫空出鞘。


    緊接著,尹鶴風使出一招劍掃八方,平靜的江麵上驟然泛起一層驚濤巨浪,以摧枯拉朽,掃穴犁庭之勢,直逼唐阿富而去。


    “快走!”


    見狀,唐阿富的眼神陡然一變,同時伸手拽住身旁的常無悔和風無信,腳踏船頭,三人瞬間拔地而起。


    然而,就在他們飛離小船的瞬間,一輪巨浪唿嘯而至,眨眼將小船摧毀殆盡,變成一片碎木,七零八落地飄散在江水之中。


    來不及跳船的絕情穀弟子,紛紛被巨浪拍入江中,不由自主地猛灌幾口江水。好在絕情穀弟子皆識水性,雖然狼狽,但性命無憂。


    “唐阿富,接招!”


    半空之中,尹鶴風的聲音陡然自身後響起。唐阿富迅速催動雙臂,將常無悔、風無信順勢推開,隨之腰馬一轉,無情劍自手中翻轉而出,瞬間射出一片劍光,直直地迎上尹鶴風的偷襲。


    “鏗鏗鏗!”


    電光火石之間,唐阿富和尹鶴風已正麵交手,二人皆是內力深厚、劍法超群之輩,因此你來我往,劍影重重,打的難分難舍,互為伯仲。


    尹鶴風不愧為昆侖派的二長老,劍勢猶如排山壓卵,以湯沃雪,自交手之後,他始終保持著強攻之勢,上位之姿,不惜賣出一些破綻,也要將唐阿富死死壓製在下風,不給他反守為攻,扭轉乾坤的機會。


    相比起尹鶴風的高屋建瓴之勢,唐阿富則要被動許多。由於他是在倉促之間接招,因此一連幾十迴合下來,皆被尹鶴風延綿不絕的攻勢壓的喘不過氣來,縱使有心轉守為攻,卻一直找不到變招的空隙。


    單論劍法,尹鶴風的齊殤劍和唐阿富的無情劍各有千秋,足以分庭抗禮。但論經驗之老辣、底蘊之深厚、內力之精純、劍道之領悟,唐阿富卻略遜於尹鶴風一籌。


    畢竟,年紀決定修為,尹鶴風的齊殤劍法已有五六十年的功力,早已如火純情,登峰造極。而唐阿富的無情劍,雖然威力驚人,成就不俗,卻仍達不到臻至化境的超然地步。


    更重要的是,唐阿富心有羈絆。蕭芷柔嚴令,不得對昆侖派的人痛下殺手,因此他被束縛住手腳,難以全神貫注地放手一搏。


    反觀尹鶴風,此時的心境卻截然不同。


    一者,他對自己的劍法有著絕對的自信,反而對唐阿富這個晚輩後生心存蔑視。二者,眾目睽睽之下,此戰不僅關乎尹鶴風一人的輸贏,更背負著整個昆侖派的聲譽,故而其信念堅定,絕不能輸。三者,今日是昆侖派圍困絕情穀,在氣勢上他們主攻,而絕情穀主防,單論士氣,尹鶴風遠勝唐阿富。


    由此三者,尹鶴風是越戰越勇猛,越打越順手。而唐阿富卻是越戰越憋屈,越打越窩囊。


    二人交手,宛若驅雷策電,翻江倒海,令水波不驚的江麵上卷起陣陣驚濤,掀起層層駭浪。聲勢之大,如虎嘯龍吟,似雷鳴電閃,令觀戰之人無不眼花繚亂,瞠目結舌。


    水天之間,唐阿富與尹鶴風上下翻飛,激烈鏖戰。二人的衣袍早已被江水浸透,隱隱然,他們的身上還能看到一絲絲殷紅的血跡。


    “真不愧是無情劍客,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身手,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殷白眉目不轉睛地望著江麵上的戰局,由衷地感慨道,“我昆侖派若是能有這般後進之才,何愁青黃不接?何愁聲名不振?唉!”


    “自古正邪不兩立,異教之中雖有些奇才,但也比不上武林正統的浩然之氣,正義之士。唐阿富縱然天賦異稟,隻可惜他早已墮入邪道,殺人如麻,心術不正,注定難迴正途。”冷空陽說道,“留著此子,早晚必成我武林同道的心腹大患,不如趁此機會,將其斬於劍下!”


    “唐阿富在鶴風劍下討不到什麽好處,但鶴風想取其性命,也絕非易事。”殷白眉幽幽地說道,“老夫擔心的是,一個唐阿富已是如此了得,不知那絕情穀主又是何等厲害?”


    “掌門不必憂慮,蕭芷柔不過是一介女流,不足為懼。”冷空陽迴道,“我與蕭芷柔打過交道,她雖武功高強,但行事難免婦人之仁,注定難有作為。”


    “為何?”


    “去年,我奉掌門之命率人來絕情穀討要說法,結果誤入毒蟲花海,那時蕭芷柔本該將我們斬盡殺絕,永除後患,但她卻心存顧慮,最終放我們離開。”冷空陽分析道,“由此足見,蕭芷柔本性軟弱,不願招惹事端。”


    聞言,殷白眉隻是諱莫如深地輕輕點了點頭,未再接話。


    此時,唐阿富與尹鶴風已激戰二百餘合,雙方互有損傷。唐阿富已漸漸處於劣勢,但尹鶴風想迅速取勝,亦是難如登天。


    “鏗!”


    伴隨著一聲刺耳金鳴,唐阿富與尹鶴風劍鋒相對,迎麵一擊,彼此受力,各自飛身而退,以求片刻喘息之機。


    “武林後進之中,能在老朽的劍下堅持這麽久而不敗的人,如同鳳毛麟角,屈指可數。”尹鶴風似笑非笑地望著神情凝重的唐阿富,稱讚道,“不得不承認,你的劍法比我昆侖派十大劍堂弟子的劍法都要高明許多。但與此同時……”


    言至於此,尹鶴風的眼神陡然一凝,語氣隨之變的有些低沉,繼續道:“老朽察覺出,你的無情劍法之中,竟融合了我昆侖劍法的諸多精髓。”


    “什麽?”


    此言一出,雙方弟子皆是大感意外,滿眼詫異。


    冷空陽喝道:“事到如今,難道你們還敢否認,絕情穀偷師我昆侖派武學嗎?”


    “人有相似,招有相同,你們豈能妄自斷言絕情穀偷師?簡直是無稽之談,一派胡言。”唐阿富冷哼道,“無情劍法乃穀主所創,與你昆侖派何幹?”


    “不止是無情劍法。”尹鶴風道,“還有你們的七星劍陣、春秋劍式,更與我昆侖派的北鬥陣法、四季劍法如出一轍,此事又該如何解釋?即便人有相似,招有相同,也絕不可能模仿的惟妙惟肖,甚至是一模一樣。”


    “你……”


    “唐阿富!”殷白眉突然開口道,“老夫不想與你一個晚輩爭辯,剛才一戰雖未分出最後輸贏,但孰勝孰負大家皆已心知肚明。你若不想絕情穀遭到滅頂之災,便速速將蕭穀主請出來。”


    “勝負未分,談何輸贏?”唐阿富目光一冷,輕哼道,“想見穀主,先打贏我再說!”


    說罷,唐阿富再度亮出架勢,劍鋒直指尹鶴風,冷聲道:“尹長老,可敢與我再戰三百迴合?”


    “年輕人自以為是,不知天高地厚,老朽便替你師傅好好教教你!”尹鶴風也不含糊,手腕一翻,將齊殤劍甩至身前,淡笑道,“既然你心有不忿,老朽願奉陪到底,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廢話少說!出招吧!”


    “等等!”


    大戰一觸即發之際,一道洪亮的聲音陡然自遠處傳來。緊接著,隻見十幾個行色匆匆之人,正快步朝岸邊走來。


    行至近前,眾人方才看清來人的容貌。冷空陽心頭一怔,隨之滿眼疑惑地開口道:“鄧五爺?你……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賢王府七雄之一,鄧長川。與之同行的,還有賢王府傷門之主淩青,以及十幾名傷門弟子。


    “殷掌門,別來無恙!”


    行至近前,鄧長川默不作聲地環顧一圈江邊的局勢,目光在唐阿富身上稍作停滯,轉而走到殷白眉身前,頗為熟絡地拱手寒暄道:“鄧某代北賢王,向殷掌門和二位長老問好!”


    “鄧五爺不必客氣。”殷白眉礙於北賢王的身份,故而語氣頗為柔和,“不知你突然到此,所為何事?”


    “府主得知殷掌門因絕情穀之事雷霆大怒,決意興師討伐,故而派在下前來,為殷掌門排憂解難。”鄧長川不卑不亢,臉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此話一出,殷白眉和唐阿富的臉色同時一變。不同的是,殷白眉的眼中閃過一抹欣慰之意,而唐阿富的眉宇之間則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凝重之色。


    稍作寒暄,殷白眉的目光在鄧長川身後輕輕一掃,似笑非笑地說道:“北賢王‘慷慨’相助,老夫感激不盡。”


    雖未直言挑明,但殷白眉的不滿之意已然唿之欲出。畢竟,鄧長川隨行隻帶十幾名弟子,怎麽看都不像“鼎力相助”,更像“敷衍搪塞”。


    殷白眉礙於自己的身份,有些話不便明說,但可以借他人之口一吐不快。


    見殷白眉的臉色陰晴不定,冷空陽頓時會意,陰陽怪氣地笑道:“鄧五爺,絕情穀雖不是什麽武林巨患,但也是四大異教之一,對付他們絕非輕而易舉之事。你此行……嗬嗬,恕老朽快人快語,你此行隻帶十幾個弟子前來助陣,隻怕是杯水車薪,聊勝於無吧?”


    聞言,鄧長川卻是哈哈一笑,擺手道:“冷長老誤會了,鄧某此行並非助陣,而是為殷掌門排憂解難。”


    “哦?此話怎講?”殷白眉輕挑眉梢,不禁麵露好奇。


    “實不相瞞,北賢王有句話,吩咐鄧某千萬要親口告知殷掌門。”鄧長川笑容依舊,語氣卻變的有些不容置疑,“北賢王說,昆侖派與絕情穀之間不過是一場誤會,改日他會親自出麵為你們化解幹戈。今日,希望殷掌門能念在你我兩家相交多年的情分上,對絕情穀網開一麵,罷手言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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