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陲有國,名曰:大理。


    大理有府,名曰:威楚。


    威楚有山,名曰:哀牢。


    哀牢山,自西北向東南延綿千餘裏,地勢險峻,茂林叢生,山中飛禽走獸、奇花異草不勝枚舉。


    山巒之中有一高峰,名曰“大磨岩”,因其虎踞龍盤,山水相依,故而取“水陸交融”之意,又有“水行中龍力大,陸行中象力大”之言,故而別名“龍象”。


    武林四大異教中,最為清高的門派“龍象山”,正隱匿於此。


    龍象山上有聖主,四大護法,下有十大無常,龍象百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弟子。


    論人數、規模,龍象山遠不如江湖中的其他門派,甚至不如一些綠林匪幫。但值得一提的是,凡入龍象山者,武功皆是不俗,因此就連龍象百使,其武功也足以比肩六大門派的關門弟子。


    龍象山一向自視甚高,不屑與江湖諸派為伍,多年來自成一家,自詡超凡脫俗,笑傲天下。


    正因如此,武林各派與龍象山皆無太多交集,平日裏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互不幹涉。此次,若非龍象山插手潁川潘家之事,洛天瑾也絕不會將矛頭指向大理。


    依照龍象山的規矩,每月初一,山中弟子皆要在大磨岩舉行祭祀儀式。


    一者,祭天地萬物,二者,祭龍象聖祖,三者,祭派中故人。其中,龍象聖祖正是龍象一派的開山祖師,雲泓一。


    十二月初一,龍象山內一切如常。


    上午,祭祀過後,唐軒奉命將顏無極單獨請上大磨岩,於龍象祠堂內,與龍象山聖主單獨一見。


    ……


    一個月前,顏無極等人於入川必經之地設伏,從唐寂、唐修手中救出唐軒師徒,而後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奔大理,於七日前踏入龍象山。


    之後,顏無極一直被安頓在客房歇息,既見不到龍象山聖主,亦見不到有人接待。雖然一日三餐被人悉心伺候,但卻沒有一個主事之人前來拜會。


    唐軒曾親口允諾,為顏無極引薦聖主,但進入龍象山之後,卻一連數日杳無音訊,此事惹的龍羽、胡震幾人頗為不滿。


    對此,顏無極卻是不急不躁,頗有耐心。他知道,唐軒定然已將自己的來意,如實告知龍象山聖主。至於一連數日的悄無聲息,並非龍象山聖主故意擺架子,而是在反複思量,權衡利弊。


    顏無極斷定,當龍象山聖主決定見他之日,便是告知他答複之時。


    對於名震天下的江湖梟雄而言,一切“據理力爭”皆是枉費唇舌,一切“花言巧語”更是一紙空談。其中的利弊得失,勝負優劣,彼此早已洞悉一切,了然於胸。


    因此,龍象山聖主不急著與顏無極見麵,顏無極同樣耐得住性子。


    相反,此事拖的越久,說明龍象山聖主考慮的越周全,顏無極達成所願的機會也越大。


    ……


    時至今日,唐軒不請自來,奉龍象山聖主之命邀顏無極單獨一見,而且將見麵地點選在龍象祠堂,其中深意,不足外道。


    龍象祠堂建在達摩岩頂,乃哀牢山最高處,晝夜雲霧繚繞,春秋紫氣東來,伸手可觸天穹,曲指可摘星月,堪比洞天福地,桃源勝境。


    偌大的廣場之上,左首倚天樓,右首摘星閣,正中的龍象祠堂,宏偉壯觀,高聳入雲,正門之上那塊高高懸掛的巨匾,令人望而生畏,渾身戰栗。


    匾額上,龍飛鳳舞三個古樸大字“龍象祠”,更顯幾分肅穆之氣。


    在唐軒的指引下,顏無極邁過近乎膝高的巨大門檻,步入黑琉璃鋪地、金粉刷牆的偌大祠堂。


    祠堂正中,是一座高不見頂的牌位山,山腰處擺設一尊雲泓一的金身雕塑,下設供桌三張,每一張皆有丈八之長,上麵擺著各色供品數十樣。


    自靈牌至供品,皆是光鮮至極,一塵不染,由此不難看出,龍象山恪守祖製,敬畏先人的規矩定然十分嚴苛。


    此刻,一位身著黑袍,臉戴金色麵具的魁梧男人,正靜靜地站在桌前,似乎在專程恭候顏無極的大駕。


    金色麵具幾乎遮住他的整張臉,隻露出眼睛、鼻孔和嘴,令人看不見其廬山真麵。


    見狀,顏無極不禁眉頭一皺,朝金麵人微微拱手,道:“敢問……”


    “在下是龍象山聖主,雲追月。”顏無極話未出口,金麵人已然開口作答,“久仰顏嶺主大名,今日一見,雲某三生有幸。”


    雲追月的聲音幹癟而嘶啞,甚至字句之間還有些走音,令人聽了十分別扭。他的嗓音不像人聲,更像是野獸的嘶鳴。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如倒刺般劃過人的耳朵,可謂難聽至極。


    “原來是雲聖主,幸會!幸會!”顏無極心中詫異,但表麵上卻裝作波瀾不驚,緩步上前,在距雲追月五尺之地站定,與其迎麵而視,張弛有度,滿麵從容。


    “雲某說話不喜歡兜圈子,今日我將顏嶺主請來,是想告訴你……”雲追月的眼白混濁,眼珠有些微微泛黃,看上去十分駭人,“我對顏嶺主的提議,很有興趣。”


    “哦?”聞言,顏無極稍稍一愣,隨之麵露詫異之色,狐疑道,“雲聖主的意思是……你答應參加明年的武林大會,前往華山之巔與江湖群雄一爭高下?”


    “準確的說,是和洛天瑾、金複羽爭奪武林盟主之位。”雲追月撕裂般的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此話當真?”顏無極將信將疑,反問道,“難道雲聖主不想先聽聽我開出的條件?”


    “不必。”雲追月緩緩搖頭道,“與其讓你開出條件,不如由我提出要求。”


    “也好!”顏無極點頭道,“請雲聖主直言不諱,隻要顏某力所能及,定當竭盡所能。”


    “讓我出山幫你對付洛天瑾和金複羽,隻有三個條件。”


    言至於此,雲追月緩緩伸出三根手指。奇怪的是,他的手上竟戴著黑布手套,一個大男人,竟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甚至比女人還保守,著實令顏無極摸不著頭腦。


    “哪三個條件?”


    “第一,蒙古南取大宋之後,我依然要做武林之主,並且我要蒙古大汗提前寫好詔令,承認我的江湖地位,爾等入主中原後,不得與我為難。”


    “這是自然。”對於雲追月的第一個條件,顏無極不假思索便已欣然允諾,“隻希望在我蒙古大軍南下之時,雲聖主能舉中原武林之力,與我蒙古鐵騎裏應外合,一舉剿滅宋廷。到時,莫說讓你做武林之主,就算是封王拜相也不在話下。”


    雲追月寵辱不驚,對於顏無極的“利誘”毫無反應,徑自說道:“第二,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江湖之事一概由我做主,江湖中人的生殺大權亦由我一人決斷,蒙古朝廷不得幹涉,更不得強迫。同樣,此事也要由蒙古大汗的親筆詔令作保。”


    聞言,顏無極不禁眉頭一皺,反問道:“既已讓閣下做武林之主,那江湖之事自然由你決斷。這第二條與第一條……豈不大同小異?”


    “非也。”雲追月搖頭道,“讓我做武林之主,和不幹涉江湖之事,不可一概而論。我的意思是,即便日後江湖中有人與蒙古大軍誓死抗爭,寧死不從,我若不想殺他們,你們也絕不能動他們一根手指頭。你們攻城掠地的手段,我也有所耳聞,破城之後打砸燒殺,奸淫辱掠,無所不用其極,這種事我有些可以忍,有些不能忍。所以,除朝廷官府的人之外,江湖中人,殺誰?不殺誰?一概由我說了算。如何?”


    “這……”顏無極終於聽懂雲追月的意思,遲疑道,“依你所言,若真有寧死不從者,我們若不斬草除根,豈非後患無窮?”


    “江湖草莽,豈能與蒙古朝廷相抗衡?談何後患無窮?”雲追月嗤笑道,“這件事,你可否答應?”


    顏無極的眼珠微微一動,狐疑道:“請恕顏某大膽揣測,雲聖主之所以要掌控生殺大權,可否是……為了保護什麽人?”


    顏無極此言一出,雲追月的目光陡然一凝,隨之一抹難以名狀的陰寒之意,瞬間衝破眼眶,直射顏無極而來。


    “顏嶺主,此事你能否答應?”雲追月對顏無極的疑惑置之不理,一字一句地反問道。


    “我……”顏無極思量再三,最終重重點頭道,“顏某自會上奏大汗,以項上人頭為雲聖主作保,相信大汗定能允諾。隻不過……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如遇冥頑不靈者,大汗可以放他們一次、兩次,但絕不可能無限放縱。這一節,還請雲聖主體諒。”


    雲追月目不斜視地盯著顏無極,許久之後,方才若有似無地輕輕點了點頭,道:“體諒!自是體諒!”


    “如此甚好!”顏無極滿意地笑道,“前兩個條件皆已達成,不知雲聖主的第三個條件又是什麽?”


    聞言,雲追月的眼中悄然迸發出一抹滔天殺意,冷冷說道:“第三,無論明年武林大會的成敗如何?我都要借你們的力量,踏平賢王府,讓洛天瑾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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