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聞言,柳尋衣不由地一愣,心中既驚訝又糊塗。他自認與簡仲素昧平生,為何他會衝自己而來?


    “不到兩年時間,柳門主已在江湖中聲名鵲起,早已不再是昔日那個籍籍無名的江湖小卒。”洵溱似笑非笑地說道,“如今,天下人盡皆知柳門主文武雙全,德才兼備,乃江湖中最惹眼的後起之秀。你曾自詡‘練百家功夫,取千家所長,南拳北腿無一不通,弓馬刀箭無一不曉’,進入賢王府區區數月便擢升驚門之主,深受北賢王器重。之後又‘單騎闖天山’、‘血戰鳳鳴樓’、‘踏平東湖幫’、‘力挫秦天九’、‘一劍蕩辰州’……這些令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的傳奇故事,早已在江湖中傳的沸沸揚揚,婦孺皆知。今時今日,柳門主在中原武林可謂方興未艾,如日中天,誰人見麵敢不尊稱一聲‘柳大俠’?”


    “這……”被洵溱一番言語戲謔,柳尋衣頓覺羞愧難當,臉色變的尷尬無比,苦笑道,“姑娘休要取笑,在下已是無地自容了。”


    “欸!”洵溱擺手笑道,“柳門主不必自謙,我說的不過是事實而已。隻不過‘成也蕭何敗蕭何’,以柳門主今時今日的強勁勢頭,江湖中幾乎無人敢與你抗衡。單說你那一樁樁傳奇事跡,便足以嚇退無數英雄豪傑,令他們不敢與之爭鋒。可也正因如此,金複羽才會請簡仲出馬,與你一較高下。”


    “什麽意思?”柳尋衣錯愕道,“我為何越聽越糊塗?”


    洵溱輕笑道:“短短時日,名揚天下。放眼當今武林,能與你有相似經曆的傳奇人物,唯簡仲一人而已。除他之外,其他江湖後進似乎都無法與你匹敵。起碼在銳不可擋、一往無前的勢頭上……無法與你相提並論。”


    “這……”


    “說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洵溱又道,“你的平步青雲,扶搖直上,是因為你受天星庇佑,遇事才能逢兇化吉,反敗為勝。反觀與你為敵的人,命不如你,自然要為你讓道,多災多難,輕者功敗垂成,重者一命嗚唿。此一節,與武功、才學無關,你們漢人喜歡稱之為‘福星高照’。


    “這……”柳尋衣對鬼神之說一向嗤之以鼻,此刻更是一頭霧水,一竅不通,狐疑道,“你的意思是……金複羽想對付我,所以就找一個在命數上能克製我的人?也就是說……簡仲是我的克星?”


    “大抵如此。”洵溱微微一笑,戲謔道,“簡仲曾曆經九次死劫,皆能化險為夷,絕處逢生,足見他的命有多硬?更有意思的是,簡仲也曾說過‘自己的武功是集百家之所長,拳腳兵刃無一不通,暗器輕功無一不曉’……柳門主,這些話你難道聽著不耳熟嗎?”


    說罷,洵溱別有深意地朝柳尋衣眨了眨眼睛。


    柳尋衣心中苦澀,但已暗暗明白一切。


    他和簡仲皆是朝廷出身,練的是正統功夫。雖然招式、套路或有不同,但理念、章法、涉獵範圍卻大抵相同,甚至是如出一轍。


    按廟堂、江湖的劃分,他們都是“正統路子”出身,而武林中人大都是“江湖路子”出身。無關乎強弱,隻是兩種不同的途徑而已。


    相比之下,“正統路子”更追求隨機應變,所學所練皆是“大而廣”。而‘江湖路子’則追求如火純青,所學所練是“專而精”。


    這便是朝廷高手既會用短刃,亦會用長兵,還會使暗器的根本緣故。


    反觀武林中人,大都有所專長,或練刀、或練槍、或練掌、或練暗器,極少有人百樣精通。


    正所謂‘百樣通不如一樣精’。故而,朝廷武官功夫雖高,手段雖多,但隻能和一流高手相提並論。真遇到江湖中的頂尖高手,往往是力不從心。遇到絕世高手,更是不堪一擊。


    因此,如柳尋衣和簡仲這般朝廷出身的正統高手,往往在學習百家之後,會精研一門,以求突破自身的桎梏。


    但世事無絕對,江湖中也有無所不能之人,朝廷中亦有精益求精之輩,不能一概而論。若真是涇渭分明,以柳尋衣的武功,無論他如何掩飾,旁人也定能看出破綻。


    除“正統路子”和“江湖路子”之外,還有一種“野路子”出身的人。


    野路子出身,鮮有真正的高手,大都是盜匪流寇。稍有手段者,無一不是半路出家,自朝廷或門派離開,多少有些根基,隨之浪跡天涯,東拚西湊,四處求學。這類人若能經曆一番奇遇,往往能成為出人意料的頂尖高手。


    雖然不多,但卻並非不能。比如秦苦,正是這一類人。至於柳尋衣,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中,大抵也是這一類人。


    洵溱望著陰晴不定,若有所思的柳尋衣,戲謔道:“不必擔心,簡仲雖然命硬,卻未必硬的過你。說不定他非但不能克你,反而你才是他的克星。畢竟,眼下最炙手可熱的後起之秀是你,不是他。”


    “門主,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湯聰煞有介事地提議道,“我們要不要找個寺廟拜一下?”


    “糊塗!”柳尋衣神色一正,駁斥道,“若真是命中注定,又豈能輕易改變?若是無稽之談,求神拜佛又有何用?”


    “不錯。”洵溱笑盈盈地注視著柳尋衣,眼中流露出一抹異樣的精光,“命數之說,玄之又玄,不必錙銖必較。但簡仲此人卻是貨真價實,不可小覷。”


    “我真的很好奇。”柳尋衣遲疑道,“傳聞,簡仲性情孤僻,一向獨來獨往。這麽多年,江湖中不知有多少門派勢力想拉攏他,可無論是黃金白銀、錦衣美人,還是天材地寶、武功秘籍,他皆能無動於衷,不為所惑。可如今卻心甘情願地被金劍塢驅使,甚至不遠萬裏來到西域與我為難……我怎麽也想不通,金複羽究竟給了他什麽好處?”


    “如簡仲這種人,並非功名利祿、富貴榮華所能打動。”洵溱美目微動,仿佛若有所思,幽幽地說道,“天底下能打動他的,恐怕隻有一個‘情’字。”


    “情?”柳尋衣詫異道,“難不成金複羽對簡仲用了美人計?”


    聞言,洵溱不禁“撲哧”一笑,嘲諷道:“怎麽?難道在柳門主眼裏,這世上隻有男女之情嗎?”


    “那……”柳尋衣話未出口,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臉色隨之變的精彩起來,沉吟道,“簡仲已是孑然一身,無親無故,獨來獨往。如此想來,能打動他的若非男女之情,則必是昔日的舊情。而舊情,無外乎兩種,一者是‘仇’,二者是‘恩’。”


    洵溱嫣然一笑,點頭道:“當年,下令誅殺簡家的罪魁禍首,乃是大宋皇帝。我想金複羽縱然使出渾身解數,也絕不可能替簡仲報仇雪恨。”


    “如此一來,便隻剩下恩情。”柳尋衣似乎與洵溱心有靈犀,快速說道,“當年簡家滅門,株連九族,而簡仲卻能死裏逃生,儼然是有人在暗中施救。而這,或許是簡仲此生欠下的唯一一份人情。”


    “不錯!”洵溱接話道,“這位有恩於簡仲的人,縱然不是金複羽,也定然與金複羽有關。”


    “若真如此,簡仲隨宋玉來到西域,替金複羽拉攏玉龍宮,便是知恩圖報,順理成章!”


    柳尋衣、洵溱一拍即合,一唱一和,抽絲剝繭般將簡仲的來意分析的水落石出,直聽的湯聰、阿保魯幾人連連咂舌,嘖嘖稱奇。


    廖海更是驚歎地不住拍手,直唿“精彩”。


    突然,廖川神色一變,急聲道:“如果簡仲真是衝著門主而來,那他會不會偷襲我們?”


    “不會!”


    話音未落,柳尋衣和洵溱已是異口同聲地給予迴答。


    他們的默契,不禁惹來旁人一陣詫異的目光。二人稍稍一愣,紛紛麵露尷尬之色。


    “為何?”湯聰不合時宜地追問道。


    “因為……”洵溱下意識地開口解釋,但話一出口卻又戛然而止,似乎擔心會與柳尋衣不謀而合。


    “因為這裏是玉龍宮的地盤,而任無涯尚未作出任何決斷。”柳尋衣為免冷場,主動解釋道,“在任無涯沒有想好與誰聯手之前,我們皆是客人,自當客隨主便,豈能輕舉妄動?無論是我們、金劍塢,亦或是蒙古人,在任無涯決斷之前,都有可能是玉龍宮日後的盟友。因此,任無涯不會允許有人挑起戰端,更不允許有人在他的地盤霸道橫行。眼下,我們三家皆有求他,又同在人家的地盤,豈敢不尊重這裏的主人?”


    “原來如此。”聞言,湯聰暗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看來今晚能睡個安穩覺了。”


    廖海點頭道:“隻不知玉龍宮何時才能放出消息?我們又要在這裏等候多久?”


    “快了!”洵溱呢喃道,“這裏到處都是玉龍宮的眼線,我在陽春客棧落腳的消息,相信任無涯早已知曉。”


    “你的意思是……”


    “砰、砰砰!”


    柳尋衣話未說完,房門卻突然被人叩響。


    “誰?”


    “天山玉龍宮‘玉鼠堂堂主’楊槐,奉金麟旗主之命,前來恭迎賢王府的各位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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