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穀主,無論是為絕情穀弟子的生死安危,還是為解開你我兩家的誤會,在下鬥膽請你直言相告。”


    麵對柳尋衣的再三懇求,蕭芷柔卻絲毫不為所動。


    “沒有誤會!我和姓洛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蕭芷柔冷聲道,“念在桃花婆婆和雨音的情麵上,我可以不為難你,你走吧!”


    “不可!”柳尋衣僵持道,“我若一走了之,府主定不會善罷甘休。”


    不知是被柳尋衣的堅持所打動?還是急於救出桃花婆婆替寶兒治病?麵對鍥而不舍的柳尋衣,以及鐵石心腸的蕭芷柔,梅紫川不禁麵露遲疑之色,思量道:“蕭穀主,難道你不想救出花楹嗎?”


    “前輩,姓洛的與桃花婆婆無冤無仇,又豈會平白無故地刁難她老人家?”蕭芷柔道,“他隻想以此來要挾我,可我偏偏不受他的要挾。”


    言至於此,蕭芷柔又將目光投向柳尋衣,冷冷地說道:“我不信姓洛的敢對桃花婆婆下手。他平生最在乎自己的名聲,為了名利可以不擇手段,今日又豈會對一個耄耋老人痛下殺手?自毀清譽的事,姓洛的絕不會做。”


    “蕭穀主明鑒!府主當然不會對桃花婆婆出手,但對唐阿富和其他絕情穀弟子……卻是毫無顧忌。”柳尋衣麵露苦澀,坦言道,“實不相瞞,府主曾有言在先,若是蕭穀主‘一意孤行’,他將會嚴懲唐阿富、風無信等異教弟子,以儆效尤。難道蕭穀主隻關心桃花婆婆,對其他人的死活可以棄之不顧嗎?”


    聞言,常無悔登時一愣,麵帶猶豫地望向蕭芷柔,躊躇道:“穀主,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皆對我們恨之入骨。如果姓洛的真以‘鏟除禍害’為由,對大師兄他們痛下殺手,此事又該如何是好?”


    潘雨音補充道:“師父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怕是經受不起這般折騰。還望蕭穀主能念在與師父的情分上,讓她早些迴來頤養天年,遠離江湖紛爭之苦。”


    “我等花楹為寶兒治病,已經等了足足二十幾年。”梅紫川歎息道,“如今,我們夫婦年事已高,不知還能再等多久?若不能在有生之年治好寶兒的怪病,老身死不瞑目。”


    “這……”


    由於柳尋衣是代表洛天瑾而來,因此對於他的懇求,蕭芷柔可以視若無睹。


    但梅紫川和潘雨音不同,她們一個是桃花婆婆的老相識,一個是桃花婆婆的徒弟,算起來都和蕭芷柔頗有淵源。因此,對於她們的苦苦相勸,蕭芷柔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猶豫片刻,蕭芷柔不禁歎息一聲,向柳尋衣問道:“姓洛的如何才肯放人?”


    “府主想請蕭穀主前往洛陽,與他當麵一敘……”


    “不可能!”柳尋衣話音未落,蕭芷柔已毫不客氣地打斷道,“我曾對天起誓,此生絕不與他再見。”


    此話令柳尋衣湧出萬千揣測,他總有一種若隱若現的感覺,似乎蕭芷柔和洛天瑾之間的“仇怨”,遠不是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那……蕭穀主可否將你與府主的恩怨告訴我?”柳尋衣沉吟道,“好讓我迴去交差。”


    麵對柳尋衣的退讓,蕭芷柔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思量之色。


    “你與姓洛的無親無故,他為何派你前來?”蕭芷柔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質疑,“莫非你有什麽過人之處?”


    “這……”柳尋衣一怔,躊躇道,“在下何德何能?豈會有什麽過人之處。”


    “這就怪了。姓洛的一向機關算盡,狡猾至極,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蕭芷柔狐疑道,“他能派你來此,足以說明你有超乎常人的本事。”


    “蕭穀主抬愛了……”


    “與虎謀皮,狼狽為奸,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蕭芷柔突然話鋒一轉,令柳尋衣登時一愣,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難以抑製的尷尬之色。


    “我實在看不出你有什麽過人之處。”蕭芷柔淡淡地說道,“看你年紀輕輕,卻與洛家為伍,足見你胸無大誌,目光短淺。聽你言之鑿鑿,卻對姓洛的頗有恭維,足見你貴耳賤目,識人不明。能言善道,卻巧言令色,鍥而不舍,卻暗藏詭譎。是非不分,黑白不論,智昏菽麥,識昧高卑,倒是與洛天瑾臭味相投,算是一丘之貉。”


    見柳尋衣被蕭芷柔數落的一無是處,湯聰不禁怒火中燒,剛欲開口駁斥,卻被柳尋衣揮手製止。


    對於蕭芷柔的嘲諷輕蔑,柳尋衣隻是訕訕一笑,並未接話。


    “罷了!”


    見柳尋衣不為所動,蕭芷柔頓覺無趣,直言道:“你真想知道,我與姓洛的之間究竟有何過節?”


    “是!”柳尋衣正色道,“如果蕭穀主不願前往洛陽與府主當麵對質,又想讓桃花婆婆和唐阿富他們安然脫身,這便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你似乎勢在必得?”


    “不敢!在下隻是以誠相待。”


    “那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誠意?”


    蕭芷柔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尋衣,驀然轉身,朝穀內走去。


    柳尋衣和潘雨音對視一眼,稍作遲疑,遂將心一橫,快步跟了上去。


    片刻之後,一行人穿過花海,步入幽穀深處的一片竹林。穿過竹林,他們赫然發現,絕情穀的盡頭,竟是一處深不見底的斷崖。


    見狀,梅紫川驚歎道:“此崖之深,隻怕能直抵十八層地獄。”


    “長白山之巔尚有虎穴龍潭,絕情穀深處存有一處斷崖,也算不上奇聞。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遠非常人可以想象。”蕭芷柔淡淡地說道。


    放眼望去,崖下雲霧繚繞,遮空蔽日,一眼望不到盡頭。柳尋衣等人紛紛俯瞰凝視,依稀可見,在層層薄霧之下,是一片若隱若現的幽暗漆黑。


    凝視稍許,便在恍惚之間給人一種血盆巨口的恐怖之感,令人不敢在崖邊久站,生怕一個錯神,失足墜崖。


    “此崖名曰‘忘情崖’,立壁千仞,深約萬丈,龍不敢潛,鳳不敢翱。”


    蕭芷柔若無其事地站在崖邊,隨手拋下一塊石頭,眾人紛紛側耳聆聽,可等候許久,仍未聽到半點迴音。由此足見,此崖之深,以至聲不可及。


    見柳尋衣幾人麵麵相覷,蕭芷柔似笑非笑地說道:“此崖受天公庇佑,通地母之靈,明善惡,辨是非,知黑白,曉曲直,乃人間的一麵陰陽鏡。因此,惡人墜崖,勢必粉身碎骨,死無全屍。而好人跳下,非但不會死,而且還會毫發無傷。”


    “真的假的?”湯聰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脫口而出道。


    “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蕭芷柔倏忽轉身,饒有興致地望著柳尋衣,似笑非笑地說道:“柳尋衣,你口口聲聲想要救人,又說自己是以誠相待。卻不知你有沒有膽量跳下忘情崖,以銘心誌?”


    “我……”


    “桃花婆婆和唐阿富為什麽會出現秦府?又為何會被姓洛的擒下?歸根到底是為了幫你。”蕭芷柔補充道,“因此,為救他們,你應該什麽都願意去做,這樣才合乎江湖道義,才算是有恩必報,是不是?”


    “不錯!他們的確是因我受難,此事我難辭其咎……”


    “門主!”湯聰臉色驟變,忙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什麽受天公庇佑,通地母之靈,分明是胡言亂語,鬼話連篇。此崖深不見底,一旦跳下,定然死無葬身之地,屍骨難尋。你切不可受她蠱惑,做出糊塗事。”


    “湯大哥言之有理,柳大哥絕不能意氣用事。”潘雨音連忙附和道。


    蕭芷柔目光平和地注視著眉頭緊鎖的柳尋衣,淡然道:“你若敢從忘情崖跳下,我便相信你的誠意,並給你一個答案。你若不敢,盡可轉身離去,我也絕不刁難。”


    常無悔眼神掙紮,遲疑道:“那桃花婆婆和大師兄……”


    “桃花婆婆吉人自有天相。”蕭芷柔沉聲道,“至於阿富等人,則是生死由命,誰也勉強不得。”


    梅紫川眺望一眼深不可測的斷崖,對柳尋衣說道:“縱使你輕功蓋世,從此跳下也斷無活路可言。年輕人,性命隻有一條,斷不能兒戲。老身奉勸你一句,還是從哪兒來迴哪兒去吧!”


    “如何?”蕭芷柔道,“你敢不敢跳?”


    柳尋衣靠近崖邊,頓覺一陣寒風衝天直上,刺穿骨髓,令人心悸。


    俯瞰深淵,若隱若現的幽暗如夢似幻,虛無縹緲的雲霧似聚如散,在浩瀚巍峨無盡深淵麵前,人之渺小,敬而生畏。


    “蕭穀主,你……莫不是在說笑吧?”柳尋衣強忍著心中忐忑,故作輕鬆地問道,“我若從此跳下,隻怕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你的答案。”


    “你若問心無愧,必能聽到。”蕭芷柔篤定道,“你若心存歹念,則神仙難救。”


    “笑話!”湯聰輕蔑道,“你怎知好人跳下就能安然無恙?難不成你曾跳過?”


    對於湯聰的質疑,蕭芷柔並未理會,徑自對柳尋衣說道:“我給你三天時間,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


    說罷,蕭芷柔不再猶豫,在旁人錯愕的目光下,毅然轉身離去。


    “門主,這個女人瘋了!”


    望著蕭芷柔的背影,湯聰終於忍不住心中憤慨,連聲抱怨道:“這年頭,高手不可怕,女人不可怕,瘋子也不可怕,但是武功臻入化境的瘋女人,就未免有點瘮人了!今天她敢逼你跳崖,說不定明天就敢把咱們全都扔進油鍋,炸成麻花。府主說的沒錯,異教就是異教,不可用常理推斷……不行不行!咱們還是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以免遲則生變……”


    對於湯聰的喋喋不休,此時的柳尋衣卻無心理會。


    “潘姑娘,你是絕情穀的熟客,勞煩你先安頓湯聰和梅前輩母子住下,我想一個人靜靜。”


    “柳大哥,蕭穀主出此難題,分明是想趕你離開,你千萬不能當真。”


    “不必擔心,我絕不會做出什麽蠢事。”柳尋衣苦笑道,“我隻是好奇,蕭穀主與洛府主之間……究竟有一段怎樣的恩怨情仇?”


    “再如何好奇,也不能為此賠上自己的性命。”


    “若我們一無所獲,空手而歸,自己的性命或許能保住,但唐阿富他們的性命就……”柳尋衣欲言又止,最終化作一聲歎息。


    湯聰憤恨道:“異教弟子濫殺無辜,罪行累累,死不足惜!”


    “異教弟子或許該死,但卻不能因我而死。”柳尋衣搖頭道,“無論如何,他們是為了平息中原武林的風波,才會出現在河西秦府。如果他們不去,斷不會有此一劫。善惡有報,因果輪迴,我不能左右天下人,但求自己問心無愧。”


    “可是……”


    “茲事體大,絕非你我想象的那麽簡單。”柳尋衣神色一稟,正色道,“桃花婆婆乃秉性純良之人,葉前輩更是德高望眾的武林泰鬥。蕭穀主既能被他們賞識器重,想必絕非大奸大惡之人。我料想,她與府主之間定然存有某種誤會。若能化解這段恩怨,非但能救唐阿富他們脫身,而且還能為賢王府鏟除後顧之憂,讓府主全神貫注地應對明年的武林大會。府主將此事交給我們,你我定要全力以赴,不容有失。因此,我們非但不能一走了之,而且還不能空手而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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