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映天,夕陽西墜。


    金色的餘暉傾灑在潁川城外,透過茂密的枝葉,映射出星星點點的光斑,宛若碎落的星河。


    龍四一去不返,當何善派人前往水陸碼頭一探究竟時,卻見昔日的潘家碼頭上,早已掛上東善商號的旌旗。恍然大悟的何善,一怒之下發出通緝告示,全城搜捕龍四。至於他自己,則親率三百名官軍,押著柳尋衣、潘文等人,來到城外密林。


    行至林間一處空地,何善下令將柳尋衣等人綁在樹上,並命三百官軍在四周設防,以備不測。


    “你帶我們來此作甚?”許衡怒瞪著何善,質問道,“要殺要剮,盡管給大爺一個痛快!”


    何善冷冷地瞥了一眼許衡,轉而對柳尋衣說道:“龍四不見了,而且是帶著‘晴川山水圖’一起消失的,就連我派去取圖的何安和兩個差人,也一起下落不明,我猜……他們或已兇多吉少。”


    何安與何善畢竟是親戚,如今何安生死不明,何善難免有些傷感。


    對於何善這句沒來由的感慨,柳尋衣隻是輕輕一笑,並未答腔。


    “究竟是什麽人要見我們?”潘文憂心忡忡地問道,“我和夫人隨便你們處置,隻是我這雙兒女實在無辜,他們年紀尚輕,不知何大人能否……”


    “住口!”何善頗為不耐地打斷道,“你不想全家死光,就別說那麽多廢話!”


    聞言,潘文夫婦不禁對視一眼,眼中皆是一抹淒涼苦澀之意。他們好不容易擺脫了龍四的威脅,卻不料才脫虎口,又入狼窩。潘家人可謂命途多舛,分外曲折。


    “柳大哥,你不應該為了我們而束手就擒。”潘雨音淚眼婆娑地望著柳尋衣,哽咽道,“結果非但救不成我們,反而還連累了自己。”


    柳尋衣神色淡定地輕笑道:“不必擔心,吉人自有天相。潘八爺在天有靈,定會庇佑我們!”


    潘雲一副憂心忡忡的可憐模樣,歎息道:“柳大哥,虧你還笑的出來?早知被他們綁在這裏動彈不得,任人宰割,當時倒不如和他們拚了。”


    “噓!有動靜!”


    突然,密林深處傳來一道細不可聞的風聲,柳尋衣神色一正,忙道:“何大人,你等的人到了。”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如疾風般驟然自林間閃過,伴隨著幾隻鳥兒衝天而起,徐仁淩空一翻,已穩穩地落在何善麵前。


    “果然是你!”柳尋衣一眼認出,來者正是去年假扮秦天九的人。


    徐仁陰陰一笑,道:“柳尋衣,一別數月,沒想到你還是那麽不開竅?”


    柳尋衣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與賢王府和潘家作對?”


    “不不不。”徐仁連連擺手道,“我隻和賢王府作對,與潘家無關。”


    潘文眉頭一皺,憤憤不平地問道:“此話何意?你既與潘家無冤無仇,又為何屢次陷害?先殺李豹栽贓嫁禍,之後利用丁翠毒死我二弟,如今又害死我爹,你到底是何居心?你把我們潘家害的家破人亡,還敢說與我們無關?”


    “的確與你們無關。”徐仁撇嘴道,“要怪就怪……你們是賢王府的朋友。”


    “你……”


    “你到底是什麽人?”柳尋衣好奇地問道,“賢王府與你又有何深仇大恨?難不成……你是金劍塢的人?”


    “金劍塢算什麽東西?不值一哂。”徐仁頗為自傲地笑道,“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在我眼中,統統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洛天瑾如此,金複羽也是如此。”


    柳尋衣眼神一動,反問道:“如此說來,你是四大異教的人?思來想去,好像隻有四大異教,才會如此鄙視名門正派。隻不知……你又出自四大異教的哪一派?”


    此話一出,何善臉色登時一變,他下意識地退後兩步,狐疑道:“你果然不是河西秦氏的人?”


    徐仁對何善的詫異置之不理,仍舊饒有興致地望著柳尋衣,戲謔道:“你這麽聰明,何不猜猜我的身份?”


    柳尋衣輕掃一眼徐仁腰間斜插的短刀,揣測道:“你用刀,所以一定不是來自桃花劍島。我曾與你交過手,而天山玉龍宮的弟子,我也見過不少,他們的武功路數與你的截然不同,所以你應該也不是玉龍宮的人。還剩下絕情穀與龍象山,江湖傳聞,絕情穀曾屢屢與賢王府作對,難不成你是絕情穀的人?”


    不等徐仁接話,一直仔細觀察徐仁反應的柳尋衣,卻突然搖頭道:“不是!你一定不是絕情穀的人。”


    “為何如此肯定?”徐仁不解地問道。


    “你可知‘無情劍客’唐阿富?”柳尋衣輕笑道,“他乃絕情穀弟子,但他與你的行事手段完全不同。雖然你們都是殺人,但唐阿富殺的光明磊落,不像你……”言至於此,柳尋衣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繼而目光一寒,一字一句地唾棄道,“手段卑鄙,招式下流!”


    “哈哈……”


    徐仁不以為意地放聲大笑,他的笑聲沙啞而低沉,宛若烏鴉呱噪一般,令人難以入耳。


    笑聲未落,徐仁已將短刀自腰間抽出,並邁步朝柳尋衣走去,獰笑道:“小子,我不知你哪兒來的自信,竟敢這麽和我說話?我隻知道,眼下我是刀俎,你是魚肉,我隨時可以宰了你。”


    見狀,何善眉頭微微一皺,目光複雜地注視著徐仁的背影,但卻並未出聲。


    “上次放你一馬,這次你的運氣還會那麽好嗎?”徐仁湊到柳尋衣身前,將短刀輕輕貼在他的臉上,瞬間傳出一絲冰涼之意,令柳尋衣的精神恍然一振。


    “看來他的運氣一向不錯!”


    徐仁話音未落,林中陡然傳來一聲冷笑,但見一道黑影陡然自半空飛下,揮刀直取徐仁的天靈蓋。


    徐仁大驚,慌忙揮刀抵擋,卻不料左右突然又衝出兩人,而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三大高手的合力突襲下,猝不及防的徐仁,瞬間便被鉗製在來人刀下。


    至此,洵溱方才在阿保魯的陪同下,緩步出現在眾人眼前。


    見狀,柳尋衣不禁長出一口氣,苦笑道:“你再晚來一步,隻怕我小命不保!”


    洵溱頗為不悅地白了柳尋衣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就算我不來,柳門主也一樣死不了。”說罷,她徑自走到徐仁麵前,輕蔑地笑道,“還不把你的人叫出來?”


    “你說什麽?”


    此時,徐仁被荀布道、蘇忽、蕭陽合力鉗製,絲毫動彈不得,隻能瞪著一雙滿含不甘的老鼠眼,冷笑道:“有種就殺了我!別忘了,這裏還有何大人和他的三百官軍,我不相信你們能全身而退。”


    “不見棺材不掉淚!”洵溱頗為不耐地揮手道,“阿保魯,挖出他的雙眼,看他還能忍多久。”


    “哈哈……得饒人處且饒人,徐仁既已栽在你們手中,女施主又何必如此殘忍?你挖去他的雙眼,日後他又該如何眼觀六路?”


    突然,林中傳來一道空靈大笑,笑聲忽近忽遠,忽高忽低,宛若靡靡梵音。


    此聲一出,竟帶起一道道勁氣漣漪,令林中樹葉嘩嘩作響,鳥兒四散而逃,何善及其麾下官軍,更是個個頓感胸悶氣短,腦海眩暈,眼泛迷離,耳中嗡嗡作響,一副痛苦模樣。


    “佛音功?”


    柳尋衣和洵溱同時驚唿一聲,紛紛運轉內力,抵擋這股天降梵音。


    少林佛音功,柳尋衣平生隻見過兩次,而且皆是和洵溱在一起時。


    第一次在西域的羅漢寺,神秘老僧利用佛音功,從洵溱手中救下柳尋衣。第二次便是今天。


    來人的佛音功雖威力不俗,但卻遠不及羅漢寺中的神秘老僧。


    笑聲漸落,伴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林中陡然閃出十幾個黑衣刀手。


    這些黑衣人皆戴著白色假麵,行動整齊,步調一致,亮出兵刃的起手式也如出一轍,儼然受過嚴格訓練。


    眾人循聲而望,但見一位又高又胖的大和尚,拄著清水禪杖,如笑麵佛一般,笑盈盈地自樹後緩步而出。


    見狀,何善的眼神陡然一變,可未等他開口詢問,徐仁已出言安撫道:“何大人不必驚慌,他們是自己人。”


    “無道神僧!”


    許衡一眼便認出和尚的身份,登時臉色一變,驚唿道:“門主,此人是龍象山四大護法之一,司無道。江湖人稱‘無道神僧’,武功十分了得。昔日淩門主追殺琴魔舞妖時,曾見過此人,當時若非七爺在場,隻怕淩門主難以全身而退。”


    聞言,柳尋衣雙瞳一凝,看向司無道的目光中徒增一抹謹慎之色。


    “來的是個高手,大小姐小心!”蕭陽冷眼打量著司無道,頭也不迴地對洵溱提醒道,“還有那些黑衣刀手,也非平庸之輩。”


    阿保魯目光謹慎地打量著四周,低聲說道:“洵溱,眼下局勢不妙,我們隻有五個人,對方卻有數百人,其中還有十幾個高手,若是死戰不退,隻怕我們難保周全。當務之急,是先保護你殺出去。至於柳尋衣……”


    “何不先放了徐仁?”


    司無道似乎看破了阿保魯的心思,繼而伸手一指被擒於刀下的徐仁,滿臉笑意地說道:“隻要你們放了徐仁,灑家便放你們五人離開,如何?灑家不喜歡人多勢眾,更不喜歡以多欺少,若真廝殺起來,你們難免吃虧……”


    “是嗎?”


    突然,柳尋衣冷笑一聲,隨之雙臂一震,身上五花大綁的麻繩,竟被他輕而易舉地瞬間掙斷。


    見狀,許衡幾人頓時一愣。


    “不必看我,你們亦可輕易將繩子掙斷。”柳尋衣故作神秘地笑道。


    在許衡等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柳尋衣稍稍活動幾下拳腳,轉而朝何善拱手笑道:“何大人,多謝你的配合。在下這招引蛇出洞,大人當居首功!哈哈……”


    此言一出,林中頓時一片嘩然。眾人無不滿眼錯愕。唯獨洵溱,似乎對此早有意料,還頗為不滿地瞪了一眼柳尋衣。


    此刻,何善的嘴角悄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隨之眼神一狠,喝令道:“眾將聽令,將眼前的和尚,以及這些來路不明的黑衣人統統圍住,休要放跑一個!”


    “遵命!”


    三百官軍齊聲大喝,同時拔刀出鞘,直指司無道和一眾黑衣人。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血蓑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尺書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尺書生並收藏血蓑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