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賢王府注定無眠。


    黎明時分,洛天瑾一言不發地坐於中堂內,麵色之深沉,目光之陰寒,氣勢之冷峻,可謂前所未有,聞所未聞。


    燭火搖曳,謝玄、江一葦、鄧長川、蘇堂、洛棋、林方大、洛鴻軒等人皆是沉默不語,麵色凝重地坐在左右。


    整整一夜,中堂內燈火通明,人頭攢動,但卻鴉雀無聲。


    “瑾哥。”


    天色蒙蒙發亮,淩瀟瀟在兩名婢女的陪同下姍姍而來,其疲憊的臉上,仍可清晰地看到兩行淺淺的淚痕。


    昨夜柳尋衣與洛凝語狼狽歸來,她這個做娘的,一見自己的寶貝女兒遭此大難,頓時悲從中來,又恨又悔,直哭的淚如雨下,肝腸寸斷。


    她將洛凝語攙扶迴房,並一直陪在床邊,親自為洛凝語擦拭換洗,並為其清理身上的累累傷痕。待洛凝語安然入睡後,方才匆匆趕來中堂。


    淩瀟瀟知道,心急如焚的洛天瑾已在此苦等一夜。


    淩瀟瀟一露麵,眾人迅速起身相迎,洛天瑾更是兩步衝上前去,滿眼關切地問道:“夫人,語兒她……”


    “瑾哥放心,語兒的身子並無大礙,隻是受了些驚嚇。”淩瀟瀟柔聲安撫,轉而語氣一沉,怒聲道,“不過我定要將那汪清術碎屍萬段,他……他竟敢對語兒欲行不軌,實在天理難容,罪無可恕!”


    “那個王八蛋色膽包天,早知如此,我昨夜就該去鳳鳴樓把他剁了!”林方大氣的臉色鐵青,氣哼哼地說道,“好在尋衣去的及時,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哼!若是沒有柳尋衣,語兒又何至於出這種事?”淩瀟瀟似乎對柳尋衣的怒氣仍未消除,冷聲抱怨道,“好在安然無恙。倘若語兒真出了什麽事,我第一個就要拿他開刀!”


    洛天瑾看著怒不可遏的淩瀟瀟,眼中不禁湧現出一抹愧疚之色,他輕輕握住淩瀟瀟的手,低聲道:“夫人,這次錯在於我,是我高估了汪緒統品性,低估了他的膽子。早知汪清術真敢對語兒做出不軌之舉,昨夜我……我又何必隻讓尋衣一人去鳳鳴樓,定會親自帶人前往,手刃這個畜生!”


    “爹,娘,暫且稍安勿躁。無論如何,小妹她有驚無險,便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洛鴻軒眼神複雜地望著洛天瑾和淩瀟瀟,幽幽開口道,“更何況,柳尋衣也並未讓我們失望,他最終還是把小妹平平安安地帶了迴來。”


    謝玄點頭道:“不錯!這迴是汪清術有錯在先,我們大可去將軍府找汪緒統興師問罪,並正大光明地推掉婚事。倘若昨夜府主真在一怒之下殺了汪清術,勢必會與將軍府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到時我們與蒙人魚死網破,必會激起一場血戰。就算能出一口惡氣,也會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


    聞言,林方大不禁麵露焦急之色,追問道:“夫人,不知尋衣的傷勢……大夫怎麽說?”


    提起柳尋衣,淩瀟瀟再度麵露不悅,但又想到昨夜畢竟是柳尋衣拚死將洛凝語救迴來的,也不好太過刻薄,故而淡淡開口道:“柳尋衣昨夜在鳳鳴樓一場血戰,身上留下七十八處刀傷,雖然大夫已為他處置完畢,但畢竟流血過多,所以至今仍昏迷不醒。大夫說,他之前舊傷未愈,如今又添諸多新傷,此番究竟能不能闖過這一關……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轟!”


    淩瀟瀟此言,令林方大如遭五雷轟頂,他神色茫然地愣在原地,眼圈通紅地喃喃自語道:“我兄弟他……他……”


    “柳尋衣的底子好,隻要安心靜養,相信定能闖過這一劫。”鄧長川好言安慰道,“府主已下令,讓大夫對他用最好的藥材、補品,相信他定能轉危為安。不過柳尋衣昨夜真是幹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一人挑了金刀門不說,而且還斬殺諸葛父子,一人嚇破金刀門數百弟子的肝膽,果真是敢殺敢拚之徒,頂天立地之輩。就連我,這次也不得不對他再度刮目相看。哈哈……”


    對於鄧長川的誇讚,林方大隻是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透過他那心不在焉的飄忽目光,不難看出他內心對柳尋衣的擔憂與忐忑。


    突然,洛天瑾神色一正,沉聲道:“既然語兒暫時無礙,我們現在也該做些正事了!長川,我昨夜命你做的事,準備的如何?”


    鄧長川拱手道:“我已從下三門召集三百名弟子,隨時聽候府主差遣。”


    “好!”洛天瑾眼神陰晴不定地望著愈發明亮的天色,冷聲道,“我洛天瑾在江湖中縱橫幾十年,何曾受過如此恥辱?我本不願招惹蒙古人,以求相安無事。但我發現,自己越是對汪緒統禮讓,他便越要得寸進尺。我退一步,他便進十步,以至於如今他視我為草莽懦夫,竟縱容逆子對我女兒做出這般滅絕人倫之事。倘若這次我再行退讓,隻怕用不了多久,汪緒統就真要騎在我脖子上拉屎了!”


    “府主所言極是!”林方大第一個高聲附和,“這麽多年,賢王府何時受過這種屈辱?江湖中有誰敢對府主不敬?洛陽城來來往往那麽多將軍,還沒見哪一個如此囂張?如今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一個狗屁汪緒統,竟如此不識時務,敢在咱們的地盤上撒野,若不狠狠教訓教訓他,還真以為我們怕了他。就算他背後有蒙古朝廷又如何?大不了咱們離開洛陽,隱於江湖,我就不信他們還能趕盡殺絕?”


    謝玄眉頭一皺,謹慎地詢問道:“府主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顧慮什麽。”洛天瑾沉聲道,“放心,我不會與他拚個魚死網破。我若真想殺他,又何須等到今天?”


    謝玄暗鬆了一口氣,又道:“那府主召集這麽多弟子,是為了……”


    “女兒受辱,我這個做爹的又豈能不聞不問。”洛天瑾冷聲道,“今天我要親自去將軍府,找汪緒統討個說法,並將婚事一並否了。”


    “好!”鄧長川應道,“府主,我這就安排三百弟子去府門外候命。但不知府主打算何時動身?”


    “現在……”


    “報!”


    洛天瑾話音未落,一道急促的傳報聲陡然自堂外傳來。


    一名弟子驚慌失措地跑進中堂,“噗通”一下跪倒在洛天瑾麵前,不等人詢問,他已搶先說道:“府主,大事不好了。外邊突然來了一大批蒙古兵馬,將我們賢王府團團圍住!”


    “什麽?”


    聞聽此言,眾人無不麵露詫異之色。


    淩瀟瀟怒聲道:“好個汪緒統,我們還沒去找他算賬,他倒先來找我們的麻煩!”


    “來了多少人馬?”謝玄沉吟道。


    “足有千人!”


    “這麽多?”謝玄稍稍一愣,又問道,“那他們可說是為何而來?總不會是來拜年的吧?”


    “這些軍士,人人身披孝服麻衣,口口聲聲要為小王爺報仇雪恨!”


    “什麽?”洛天瑾一驚,詫異道,“身著孝服麻衣?為小王爺報仇?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言至於此,洛天瑾眼中陡然閃過一抹凝重之色,繼而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道,“難道汪清術死了?不可能,我昨夜已叮囑柳尋衣不能殺他……”


    謝玄道:“府主,汪緒統已殺到府外,我們已無時間查清此事,不如出去與他當麵對質,順便一問究竟。”


    片刻後,洛天瑾率人氣勢洶洶而來。


    賢王府外,密密麻麻地站著一排排嚴陣以待的蒙古軍士。為首之人,正是滿眼悲憤的汪緒統。


    “洛天瑾,交出柳尋衣,本王要他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替我兒償命!”


    一見洛天瑾,汪緒統當即開口怒喝,言語之悲憤,情緒之激動,絕非弄虛作假。


    “怎麽迴事?”洛天瑾行至汪緒統麵前,麵色陰沉,冷冷地問道,“莫非你兒子死了?”


    “是!”汪緒統咬牙切齒地迴道,“術兒昨夜在鳳鳴樓,慘死在柳尋衣劍下。洛天瑾,此事你可知情?”


    洛天瑾眼神一冷,毫不避諱地怒哼道:“你兒子死沒死,我沒興趣。但你又可知,汪清術昨夜在鳳鳴樓做過什麽好事?他將我女兒騙去飲酒,但卻在酒中下藥,欲行畜生之事!此事,你又如何解釋?”


    “術兒雖死,但也由不得你這般誣陷!”汪緒統怒聲道,“洛天瑾,本王今日帶兵前來,還能心平氣和地向你要人,已是對你禮讓三分。如若不然,我率軍殺入,定叫你們……”


    “汪緒統!”洛天瑾陡然打斷道,“汪清術辱我女兒,我昨夜沒有命麾下弟子殺入將軍府,也是給你留足了麵子。你不必嚇唬我,說句大言不慚的話,就憑你洛陽大營這點兵馬,想與我賢王府作對,還遠遠不夠資格!”


    “洛陽的守軍奈何不了你,難道本王不能從蒙古調兵嗎?”


    汪緒統與洛天瑾針鋒相對,二人皆心懷滔天之怒,故而劍拔弩張,誰也不肯退讓半分,汪緒統怒聲道:“一千兵馬對付不了你,那一萬兵馬如何?十萬兵馬如何?百萬大軍又當如何?”


    麵對汪緒統的咄咄相逼,洛天瑾突然向前一步,與汪緒統對麵而戰,二人相距不過數寸之遙,四目相對,戰意迸發。


    此刻,二人的鼻尖都恨不能快要碰到一起。


    洛天瑾已徹底被激出怒氣,剛剛與謝玄所說的“緩兵之計”、“從長計議”、“避免魚死網破”等雲雲而而,此刻早已蕩然無存,被他全部拋到九霄雲外。


    洛天瑾怒視著汪緒統,語氣陰狠地冷笑道:“你想迴蒙古調兵?好啊!那你不妨試試,看自己今天能不能活著走出洛陽城!”


    話音未落,鄧長川猛地大手一揮。頃刻間,賢王府內迅速湧出數百弟子,持刀帶劍,殺氣騰騰。


    片刻的功夫,賢王府弟子已與汪緒統所率兵馬,形成對峙之勢。雙方弓弩上弦,刀劍出鞘,一場積怨已久的血戰,喘息之間便可一觸即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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