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被洛天瑾戳破自己的謊言,柳尋衣頓感心中一緊,本欲要急聲辯解,但卻感覺自己的舌頭在口中一陣陣打結,一時間竟是難以從容開口,隻能滿眼錯愕地望著洛天瑾,強壓著心底不斷泛起地驚濤駭浪,許久之後,方才苦笑道:“洛府主這話從何說起?晚輩不太明白……”


    林方大滿麵焦急地連連附和道:“府主,柳兄弟為人豪爽仗義,更與我們賢王府無冤無仇,今日又豈會撒謊騙你?”


    “是啊!這人與我們之前毫無瓜葛,沒理由騙我們。爹,你是不是冤枉他了?”洛凝語麵色遲疑地緩緩開口,替柳尋衣求情。


    洛天瑾深邃的目光依舊直直盯著柳尋衣,淡淡地說道:“我行走江湖數十載,誰說真話,誰說謊話,我一眼洞穿,沒人能在我麵前耍心機。起碼你的道行還不夠!”


    鄧長川眉心一皺,沉聲喝道:“柳尋衣,看在你曾救過凝語和方大的份上,我不想太為難你。但此刻既然你站在府主麵前,那我希望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情,否則會有什麽後果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還是聽不懂洛府主和鄧五爺的意思。”柳尋衣麵色凝重,態度堅決。


    洛天瑾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故意隱瞞自己的來曆或許有你的苦衷,你對賢王府或許也的確沒有什麽敵意。不過我一向不喜歡一個人有太多秘密,尤其是對於一個想進入賢王府的年輕俊才。柳尋衣,你若不能對我坦誠相待,又如何讓我把你當成自己人呢?”


    聽到洛天瑾的話,林方大不禁麵露狂喜,急忙問道:“府主的意思是願意將柳兄弟留在府中?”


    “隻要他肯對我說實話,而不是編造一些如夢幻泡影般的故事來騙我。”洛天瑾不可置否地淡笑道,說罷他將目光投向神情凝重的柳尋衣,道,“怎麽樣?你現在可否願意將你的真正來曆告訴我?”


    “洛府主真的是冤枉在下了。”


    柳尋衣此刻已經察覺出洛天瑾的真正用意,他隻是在用言語試探自己,並非真的知道自己的底細,故而心中生出幾分底氣,緊張的情緒也漸漸平複下來,隻見他不卑不亢地說道:“洛府主如若不想收留晚輩大可直言,晚輩多少還算有些自知之明,絕不會強人所難。至於洛府主說晚輩撒謊,晚輩捫心自問,還沒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在北賢王麵前耍心機。不過晚輩也不敢反駁洛府主的猜測,因此也不想過多辯解。既然洛府主信不過晚輩,那晚輩現在走就是了。”


    洛天瑾固然頗具城府,但在朝廷摸爬滾打多年的柳尋衣也絕非尋常之輩,又豈會真的被洛天瑾輕易一詐,就將自己的底細和盤托出?


    說罷,柳尋衣轉身朝林方大拱手道:“無論如何,我來泉州能結下林大哥這個兄弟,都是此生幸事。大哥,你我雖無緣朝夕相處,不過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這個大哥,日後大哥有任何需要隻需招唿一聲,小弟得到消息便會第一時間趕去相助,刀山火海萬死不辭!”不等哭喪著臉的林方大開口相勸,柳尋衣便又對洛凝語和鄧長川拱手說道,“多謝鄧五爺昨夜出麵解圍,多謝洛姑娘剛剛在洛府主麵前直言相助。”


    “賢弟,你誤會府主的意思了,其實……”


    “大哥不必再說!”柳尋衣此刻已經猜出洛天瑾的心思,故而欲擒故縱,故作義正言辭地說道,“人要臉樹要皮,柳尋衣雖是一個無名小卒,但也絕非厚顏無恥之徒,洛府主不方便收留我,我去他處謀生便是。正所謂天下之大,男兒何愁找不到立身之所?”


    “你這是……”


    “洛府主,今日在陸府你沒有揭穿我假扮賢王府弟子,晚輩感激不盡!”不等洛凝語開口,柳尋衣已經朝著洛天瑾恭敬一拜,正色道,“天色已晚,晚輩不再打擾洛府主休息,先行告辭了!”


    對於柳尋衣的主動請辭,洛天瑾卻是一副風輕雲淡的鎮定模樣,隻是微笑著輕輕點了點頭,算作對柳尋衣的迴應。


    柳尋衣見狀不禁心中一沉,他原以為洛天瑾隻是試探自己,並不會真的讓自己離開。但卻沒料到洛天瑾竟果真不出口挽留。一時間,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心中苦澀之極,連連暗罵自己“太過衝動,失算失算!”


    不過剛剛柳尋衣的話已出口,此刻再賴著不走也不成體統,因此隻好強壓下內心的忐忑,故作一副瀟灑模樣,在房間內環顧一圈後,毫不遲疑地轉身朝門外走去。


    “賢……”林方大剛要開口,鄧長川的一個眼神便直接堵住了他後麵的話。


    至於洛天瑾,則是始終一副無關緊要的微笑模樣,平靜地注視著柳尋衣從告辭到轉身離開的每一個動作,卻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一步、兩步、三步……


    房間本就不算大,柳尋衣三兩步便走到門前,他的心此刻已提到了嗓子眼,內心五味陳雜。其背對著眾人的臉上,五官不斷擠弄變化著,那副“大意失荊州”的懊悔模樣甚是有趣。


    不敢有片刻停留,柳尋衣伸手拽開房門,他深知做戲要做全套,若是現在自己表現出半點猶豫,隻怕非但得不到洛天瑾的信任,說不定自己的小命也會一並丟在這兒。


    “吱!”


    伴隨著一聲輕響,房門應聲而開,柳尋衣微微耷拉著腦袋,高高豎起的耳朵一直聆聽著洛天瑾的動靜,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再錯過洛天瑾的挽留。


    隻可惜,他在房門前刻意駐足,也未曾聽到洛天瑾的半點聲響。


    柳尋衣緊皺著布滿汗珠的額頭,心中暗道:“完了完了!好不容易爭取接近洛天瑾的機會,沒想到就這樣白白錯過了。”但他也知道自己絕不能再耽誤半分,索性一咬牙一狠心,決定改日再另謀機會,於是邁開大步走出房間。


    “請留步!”


    就在柳尋衣轉身步入走廊的同時,洛天瑾的聲音終於打破了沉寂,在柳尋衣那“噗通噗通”的劇烈心跳聲中轟然響起,令思緒萬千的柳尋衣如遭受雷霆一擊般,身子猛地一顫,迅速立在原地。他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眼中亦忍不住閃現出一抹狂喜之色。


    不過由於他此刻人已是站在走廊,故而他的怪異動作和表情並沒有被洛天瑾幾人看到。


    “賢弟快迴來,府主叫你!”見到洛天瑾鬆口,林方大趕忙跑出房間,一把抓住柳尋衣的胳膊,將驚魂未定的柳尋衣“野蠻”地拽了迴來。此刻柳尋衣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不過他的臉上仍舊故意表現出一副憤憤不平的生氣模樣。


    “不知洛府主還有何吩咐?”柳尋衣佯裝口服心不服的樣子,陰陽怪氣地問道。


    “剛剛我不過是在與你說笑罷了,你不必當真。”洛天瑾似乎天生就不會向別人道歉,以至於此刻向柳尋衣賠禮都帶著一絲命令的口吻。


    “晚輩不敢!”柳尋衣經過剛才的驚險,此刻也不敢表現的太過自以為是,趕忙見好就收,正色道,“我不過是個江湖中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來曆、身世、武功對洛府主而言都是極為陌生,甚至連我的名字是真是假洛府主都不知道,因此對我有所懷疑也在所難免,不過晚輩真的沒有欺瞞洛府主的必要,而且也沒有那個膽子。”


    洛天瑾似笑非笑地注視著柳尋衣,待柳尋衣表明心跡後許久,他才緩緩開口道:“我相信你。”


    “真的?”柳尋衣聞言大喜,急忙追問道,“洛府主真的肯相信我?那洛府主是不是也願意收留晚輩?”


    “先別急!”洛天瑾道,“我雖相信你,但卻不代表你可以留在賢王府。賢王府雖然不是什麽名門大派,但卻也有自己的規矩,並非什麽人都能輕易成為賢王府弟子。”


    “規矩?”柳尋衣當然知道洛天瑾話中的意思,忙不迭地問道,“隻要洛府主肯收留晚輩,什麽規矩我都願意遵循。”


    鄧長川道:“賢王府內除去府主、七雄及府內家眷外,弟子分屬八門之下。因府主出身於武當,故而以道學命名,分別為‘開、休、生、傷、杜、景、死、驚’此八門,其中開、休、生為上三門,死、驚、傷為下三門,杜、景為中平二門。雖分為八門,但賢王府弟子卻是同輩而論,相互之間隻以人品武功論高低,絕不會因為出身貴賤而所有區別。八門各設一門主提領門下弟子,上三門設一白執扇,下三門設一黑執扇,中平二門設一青執扇。三位執扇的地位在八位門主之上,再往上便是王府七雄,而後方才是府主。”


    聽到鄧長川的話,柳尋衣不禁暗暗稱奇,雖然他早就知道賢王府能做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一定絕非小門小派,但卻也沒有料到其內部弟子,竟會劃分的如此嚴苛。外人隻知道北賢王洛天瑾和賢王府七雄的名諱,對於府中其他人一律視為尋常弟子,卻不成想這些弟子之中竟然還有如此細致的劃分。


    想罷,柳尋衣將疑惑地目光投向林方大,卻見林方大憨笑道:“賢弟,愚兄雖自幼在賢王府內長大,多年來深受府主的教誨。不過奈何我天生愚鈍,至今也隻能做個休門的門主罷了。”


    柳尋衣根據林方大的武功,心中對賢王府內眾弟子的武功高低有了大概預料。


    鄧長川接言道:“上三門多是賢王府自己培養出來的弟子,這些弟子的武功全部是由賢王府所授。中平二門因為負責府中大小事務,以及賢王府在外的諸多產業,故而多是府中家眷或府主親信。所以一般外來之人進入賢王府,大多是入下三門。下三門的弟子中,大部分人因為在入府前便已經習得一身武功,而且多是久經考驗的高手,因此論高手之數,下三門反而要比上三門多。”


    柳尋衣若有所思地點頭道:“如此說來我若進入賢王府的話也應該去下三門。”


    “也不一定。”鄧長川笑道,“雖有林方大和凝語為你引薦,並且府主也鬆口答應,但你最終能不能成為賢王府弟子,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什麽意思?”柳尋衣聞言一愣,苦笑道,“莫非還要經過什麽考驗?”


    “賢王府從來不供養庸碌之輩,因此入府之人皆要經過一番考驗。”鄧長川道,“不過每個賢王府弟子所要經曆的考驗並不相同,有的隻需耍套拳腳,有的則需要刀山火海挨個去走一遭。賢王府偏偏就有這樣一個奇怪的規矩,越是人才,就越會受到嚴苛的考驗,當然入府之後受到的重視,也會因此而有所區別。至於你……那就要看府主的意思了。”


    鄧長川話音落下,房間內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洛天瑾,尤其是柳尋衣,此刻心中更是充滿好奇,他早就料到洛天瑾絕不會輕易讓自己入府,但也十分好奇他究竟會怎樣考驗自己。


    洛天瑾緩緩自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布袋,隨手扔給柳尋衣。


    “告訴我這是什麽?”麵對著滿臉疑惑的柳尋衣,洛天瑾率先發問道。


    一頭霧水的柳尋衣將布袋打開,看見裏麵是兩塊黑色碎布。柳尋衣眉頭緊鎖著思量片刻,突然眼睛一瞪,恍然大悟道:“這是今日莫岑前輩從黑衣人身上撕扯下的那塊碎布!”


    “果然細心!”洛天瑾眼中不禁閃過一抹讚許之色,繼而似笑非笑地說道,“既然你這麽聰明,那應該也能猜到我對你的考驗是什麽,去吧!辦好此事就去洛陽城,我在賢王府等你!”


    對於洛天瑾和柳尋衣的對話,林方大和洛凝語皆是滿腹疑惑,可還不等他們開口詢問,柳尋衣已是恭敬地朝著洛天瑾拱手一拜,隨後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林方大,便轉身快步離開了房間。


    “柳兄弟這是去哪?”林方大好奇地問向洛天瑾,“府主,要不要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你們明日隨我迴府,在柳尋衣來賢王府找我之前,任何人都不許找他。”洛天瑾頗為不耐地打斷林方大的話,並揮手令林方大和洛凝語二人退下。


    片刻之後,鄧長川方才神色憂慮地低聲問道:“隻有兩塊碎布,他真能替我們找迴驚風化雨圖?”


    對於鄧長川的問話,洛天瑾緩緩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我看不透這小子,不過他確有些過人的本事,或許有這個可能。”


    “這麽大的事就讓他一個人去?”鄧長川試探著問道,“府主不打算暗中派人幫他?”


    “不幫!”洛天瑾態度堅決地搖頭道,“就讓他一個人去,我倒要看看這個小子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


    “難不成府主還沒有完全相信他?”


    “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他。長川,你會相信江陵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樊虎門,能走出他這樣的高手嗎?我料定此子接近賢王府一定另有目的,方大性情直率,被他給蒙騙了。柳尋衣身上的秘密太多,這個人不能相信……起碼現在還不能相信,不過倒是可以利用他之所長,替我們做一些事情。”


    “把這麽重要的事交給一個不能相信的人,會不會有點……”


    不等鄧長川把話說完,洛天瑾卻是別有深意地從棋盤上拿起一顆棋子,在鄧長川眼前輕輕一晃,不等鄧長川若有所思地開口,洛天瑾卻是胸有成竹的淡然一笑。


    “剛才的一盤棋勝負未分,你我接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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