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內,柳尋衣與丁輕鴻針鋒相對,洛凝語趁機將林方大救下,並從自己的裙袍下擺處撕扯下布條,迅速將其雙臂上的傷口纏住。


    洛凝語舉止自然而迅捷,即便將自己的裙袍撕壞也未曾見到半點羞澀之意,此舉隻怕也唯有像她這般江湖女子才能做得出來,若換成尋常女子,隻怕連想都不敢想。柳尋衣見狀,心中對洛凝語不禁又高看了幾分。


    “閣下既以黑巾遮麵,顯然是不想被人認出麵貌,那八成也不是賢王府的人吧?”丁輕鴻狐疑地盯著柳尋衣,不急不緩地勸道,“既是如此,閣下又何必來蹚這趟渾水?稍後閣下使出三五招式後,仍會被在下識破武功路數,到時候你我結下梁子,他日我必會找上你的師門一討說法,那此刻你遮麵又有何益?”


    柳尋衣笑道:“既然兄台知道我不想與你為敵,那你我何不各退一步?也免得結梁子,豈不皆大歡喜?”


    丁輕鴻聞言一怔,看向柳尋衣的目光中閃過一抹嘲諷之意,輕蔑地笑道:“閣下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若是你我各退一步,我既認不出你的出身門派,你又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替他們解圍,這天下最大的好人都讓你做了,你讓在下情何以堪?”


    柳尋衣搖頭道:“雖然我不知道尊駕與我這兩位朋友之間究竟有什麽誤會,但今夜既然讓我遇到,在下就不能置若罔聞。”


    洛凝語見到柳尋衣竟想和丁輕鴻息事寧人,不禁心中羞惱,催促道:“你若想幫我們就殺了他,多說無益,桃花仙島的人又豈會和你講什麽道理?”


    柳尋衣聞言啞然失笑,心中暗道:“這姑娘長的如此俊俏,可為何開口閉口就是要殺人?如此狠戾的心腸與這可人的樣貌實在格格不入。”


    “三更半夜你不躲在被窩裏酣睡,卻跑來這裏送死,真是可惜。”丁輕鴻將劍緩緩舉起,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的言語之中竟是真帶有些惋惜之意。麵對丁輕鴻的選擇,柳尋衣無奈唯有接招。


    見柳尋衣和丁輕鴻即將交手,林方大趕忙提醒道:“柳兄弟要小心此人,他的桃花劍法甚是了得,我剛才一不小心就著了他的道。”


    丁輕鴻冷笑道:“林方大技不如人又何談什麽‘不小心’?我現在倒是對你有些興趣,在下想好好看看你究竟使的是哪門哪派的武功。接招!”


    話音未落,丁輕鴻已飛身向前,半空中桃花劍橫掃而出,頃刻間一道劍氣漣漪劃破虛空,掃向柳尋衣。


    “來的好!”


    柳尋衣輕喝一聲,腳下一點身形衝天而起,當他的雙腳飛離地麵的瞬間,原本擺放在身後的供桌在一聲巨響下應聲而開,偌大的供桌竟是被丁輕鴻一劍震成滿地殘木。半空中的柳尋衣左腳點右腳,身形如電直撲丁輕鴻而去,眨眼間便與唿嘯而來的丁輕鴻短兵相接,破廟中盡是“鏗鏗蹡蹡”的迴響,劍影東來西往,打的好不熱鬧。


    “柳兄弟果然好武功!”林方大看的熱血沸騰,連連拍手稱讚。


    “武當劍法?”丁輕鴻從柳尋衣的劍招中看出一絲端倪,開口叱問道:“莫非你是武當弟子?”


    “武當弟子?”丁輕鴻的話令洛凝語和林方大一愣,洛凝語疑惑地望著與丁輕鴻交手的柳尋衣,自言自語道,“武當派與賢王府親如一家,以他這般年紀和武功應該也絕非新進弟子,可為何我之前從未在武當山見過此人?”


    “哈哈……原來柳兄弟是武當清風道長的高足,難怪武功如此了得,妙極!妙極!”林方大看到柳尋衣的武功比之丁輕鴻有過之而無不及,五十迴合後已經隱隱有占據上風,當下心中大喜,口中稱讚不停。


    “哼!素聞北賢王洛天瑾幼年時曾在武當門下拜師學藝,武當與賢王府多年來同氣連枝形同一脈,現在看來果然不假!”丁輕鴻在柳尋衣的攻勢下不再像對付林方大那般輕鬆,語氣也隨之變的冷清起來。


    洛凝語得意地笑道:“天下之大,五湖四海之中皆有我爹的知己朋友,又何止一個武當?你若識相的便乖乖賠禮道歉,本姑娘或許可以饒你不死。”


    聽到洛凝語的話,柳尋衣心中頓時了然:“原來洛凝語和林方大不僅僅是賢王府的人,而且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洛凝語還是北賢王洛天瑾的女兒。真想不到去西湖閬苑喝頓悶酒,竟然誤打誤撞地結識了洛天瑾的千金。”


    洛凝語的話倒也不假,武林中皆知洛天瑾為人豪爽仗義,喜好結交五湖四海的朋友。論起在武林中的人脈絕對難有人能與之匹敵,算得上是江湖中公認的大英雄、真豪傑。也因此被人尊稱為“賢王”,大有將其比喻成“江湖群賢之首”的美意。


    “你使的雖然是武當劍法,但其中卻又參雜著諸多古怪的劍式,像武當劍卻又不是真正的武當劍,招式變幻多端光怪陸離,根本不是正統練劍的武當弟子所能施展的功夫。”丁輕鴻隨著與柳尋衣交手的迴合越來越多,也漸漸發覺柳尋衣武功中的破綻,故而凝聲問道,“你不是武當弟子,究竟是何人?”


    “武當劍法你不滿意,那這套劍法又當如何?”


    柳尋衣不答反問,手中劍招突變,原本沉穩大氣的武當劍法頓時變得鬼魅矯捷起來,出劍猶如驚鴻一瞥,來的快去的更快,出招靈巧多變,收招更無拖泥帶水,令習慣了對付武當劍法的丁輕鴻一時間猝不及防,竟是在三五迴合之中被隱約壓下一頭。


    丁輕鴻不敢輕敵,聚精會神地與柳尋衣過招,可隨著柳尋衣的劍式變化越來越多,丁輕鴻卻是越打越心驚,因為他赫然辨認出柳尋衣此刻所使的劍招,正是出自他桃花劍島的‘落水劍式’。


    “你竟然會使我桃花劍島的劍法?”丁輕鴻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詫異地追問道,“你究竟是何人?從哪裏偷學的我派武功?”


    丁輕鴻的叱問同樣引起林方大和洛凝語的錯愕,他們二人滿臉疑惑地彼此對望著,可惜誰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深更半夜的在城郊出現,還穿成這副裝扮……”洛凝語胡亂揣測道,“武功學的雜七雜八一點也不正統……怎麽看都像個到處遊躥著偷東西的小賊……不過他的武功不俗,應該不是尋常蟊賊,八成是個江洋大盜,聽聞臨安城達官貴人眾多,所以來這裏想盜取金銀財寶……”


    聽著洛凝語的揣測,林方大滿眼尷尬之色,他疑惑地看著一身夜行衣的柳尋衣,小聲問道:“凝語你的意思說……林兄弟這是剛從某個達官貴人家偷完東西出來?”


    “難不成呢?”洛凝語越說越覺得自己言之有理,煞有介事地點頭道,“要不然他為何會三更半夜出現在城郊?”


    “為何?”林方大問道。


    “當然是偷完東西逃走了。”洛凝語正色道,“偷了東西不趕快出城,難道還留在城裏等著被官府抓不成?”


    “有道理!”林方大眉頭緊鎖著思量半天,最終還是附和著點了點頭。不過他隨即眉頭一挑,朗聲道:“就算柳兄弟是江洋大盜,也是個劫富濟貧,喜歡打抱不平的好漢!”


    對於林方大的斷言,洛凝語不可置否。畢竟現在柳尋衣可是在出手替他們解圍,怎麽說也算是有恩於自己,洛凝語又豈會恩將仇報?


    柳尋衣聽著林方大和洛凝語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亂猜,語氣中非但沒有猜忌提防之意,反而就算認定自己是個江洋大盜,仍舊極為坦蕩的承認他這個朋友,心中既感覺好笑又十分感動,暗道:“不以出處和身份論英雄,這應該就是廟堂和江湖最大的不同吧?”


    “林兄、洛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在此纏住他,你們還是速速離開為妙!”柳尋衣擔心天興樓有變,更擔心丁輕鴻來者不善,後麵還有高手援兵,故而急忙催促道,“你們先走我才能脫身。”


    “今夜真是奇怪,本姑娘這輩子也沒嚐過逃命的滋味。”洛凝語興趣缺缺地嘟囔道,“你是來替我們解圍的,我們若是就這麽走了豈不是很沒義氣?不行不行!”


    柳尋衣一劍逼退丁輕鴻,道:“山不轉水轉,我們有緣早晚還會相見,到時候你再謝我不遲!”


    洛凝語聞言先是一愣,接著眼珠微微一轉不知突然想到些什麽,臉頰竟是不由地湧出一片緋紅,又羞又惱地怒斥道:“本姑娘謝你可以,不過絕不會以身相許,你這惡賊休想打那個主意!”話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已是小的連她自己都快聽不到了,不過語氣仍舊十分堅決。


    柳尋衣連連苦笑,暗想道:“自己什麽都沒說就被人罵成惡賊,這救人救的實在冤枉。”不過他並未爭辯,而是朗聲應和道:“洛姑娘放心,在下絕不會趁機刁難,天就快亮了你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洛姑娘休走,隨我迴去!”丁輕鴻見到洛凝語要走,當即臉色一變,一招逼退柳尋衣轉身便朝著洛凝語撲去,半空中一道劍氣直射而出,將洛凝語身前的數十塊青磚盡數掀起。


    “快走,我攔住他!”柳尋衣橫身擋在洛凝語身前,手中揮劍將撲麵而來的青磚一一斬落。


    林方大不再猶豫,拱手對柳尋衣道:“柳兄弟今日大恩我們記下了,日後盡管到洛陽賢王府來找我,林方大必有重謝!”說罷,林方大便拽著稍有遲疑的洛凝語快步走出破廟,片刻間已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之中。


    當丁輕鴻滿心惱怒的欲要追趕時,柳尋衣卻先一步死死攔住他的去路,令丁輕鴻心中焦急但一時之間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洛凝語從眼皮子底下逃走。


    柳尋衣與丁輕鴻在破廟中打了約一炷香的功夫,破廟外突然傳來一陣人喊馬嘶的喧鬧聲,趁著丁輕鴻分神的功夫柳尋衣轉身閃到佛像之後,待丁輕鴻追趕過去,佛像後卻已是空無一人,柳尋衣早已破窗而逃。


    丁輕鴻怒意難消,剛才他與柳尋衣交手頗為被動,單論劍法精妙他根本不把柳尋衣放在眼裏,但卻礙於柳尋衣的打法詭譎多變,忽快忽慢忽進忽退,一套劍法中參雜著多家路數,東拚西湊令丁輕鴻一時間難以適應。而且柳尋衣既不對他痛下殺手,他卻也奈何不了柳尋衣,打的好不憋屈。


    正當丁輕鴻懊惱著欲要走出破廟時,仇寒和秦衛已是率領著十幾個金刀校尉闖了進來,剛好與丁輕鴻撞個對臉。


    雙方一見麵便是劍拔弩張,丁輕鴻語氣不善地冷哼道:“好狗不擋路!滾開!”


    “你是什麽人?”秦衛喝斥道,“在此作甚?”


    麵對秦衛的質問,丁輕鴻卻是冷麵不語,看向仇寒和秦衛的眼中充滿鄙夷之色,他這副生氣的模樣倒是真有點怨婦的意思,令幾個金刀校尉看了不禁暗暗偷笑。


    “笑什麽,當心我割了你們的舌頭!”丁輕鴻冷聲斥責。


    “你到底是什麽人?”仇寒沉聲問道,“再不說就抓迴去嚴刑拷打!”


    “且慢!”


    不等金刀校尉動手,白錦那滿腔怒意的喝斥已是從廟外傳了進來,緊接著白錦便帶著二十幾個黑衣人大步走來,不等仇寒質疑,白錦已開口道:“他是我西府的人,你們不能帶走!”


    聽到白錦的話,仇寒不禁冷冷地望了一眼目無表情的丁輕鴻,之後兩撥人馬一言不發地僵持著,秦衛在破廟中環顧一圈,之後湊到仇寒耳畔,用僅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低語道:“柳兄不在,想必已經護送那女子出城了。”


    聽到此話,仇寒不經意地點了點頭,繼而揮手示意金刀校尉們收起兵刃。


    “我們走!”


    隨著仇寒一聲令下,一眾金刀校尉在白錦等人虎視眈眈的注目下,率先離開了破廟。


    而在仇寒帶人走後,白錦那死死緊攥的拳頭,終於忍不住地爆發出一聲聲“哢哢”的怒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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