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月明提前參加高考的事情,在全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甚至連許慕也有點好奇的問秦深是不是和陸月明分手了,不然他怎麽突然就參加考高了。

    其實並不是突然,陸月明早已準備良久,這半年以來,他連課外繪畫班的課程都停掉了,表示很冤枉的秦深和許慕大概說了一下陸月明的想法。

    六月底,在快要放暑假的時候,陸月明用他這半年以來的努力,獲得了一個不錯的高考分數,加之他又不想離父母太遠,這個分數可以留在本市上最好的大學。

    陸月明填寫的誌願依然和他最初想的那樣,選擇了新晨市比較知名的理工大學,至於選修的專業,陸月明放棄了最開始想學的設計,改成了大家都覺得很有前途的國際經濟與貿易。

    就這樣,在所有人對他的輿論中,陸月明以一個驕傲的姿態離開了他念了五年的附中,從初一到高二,陸月明的名字從這時候開始,成了一個正能量的代名詞。

    而對於秦深的班主任來說,她的學生考進本市最好的大學,其實是值得開心的一件事情,然而她卻開心不起來,她帶過的這一屆學生雖說是最差的,可班級裏學習最好的三個尖子生都找了各自的理由走了,她心裏其實很難過。

    旁邊在審閱試卷的老師看班主任心情不好,給她遞了一杯水:“你說這陸月明高考走很正常,秦深和莫旭是幹嘛的,怎麽說轉學就轉學?”

    “人家轉的院校留學率很高,明顯是家長希望高三之後就留學唄。”

    “秦深這孩子真不錯,看來這個爸爸對她也不錯,命好,隻是就這麽走了簡直可惜啊,以後班裏尖子生可就隻剩佑蓉了,唉。”

    老師們各自有各自的不舍,學生們自然也一樣,和陸月明關係挺好的幾個哥們知道他考上了大學,個個都在羨慕嫉妒恨。

    而秦深和莫旭要轉學的消息,更是一道晴天霹靂,直接把大家都劈的外焦裏嫩的,佑蓉知道秦深要轉學,眼睛都哭花了:

    “我說,你和陸月明不愧是一家人啊,陸月明要高考了我們才知道,你丫,現在要放假了才知道你要轉學了,還是和莫帥一起,你兩幹嘛呢,有□□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

    秦深表示很委屈:“我怎麽知道莫旭也會轉學,我男朋友是陸月明,這點永遠都不會變。”

    秦深壓根就不知道莫旭會轉學這件事情,按理說,莫旭才是嘴巴最嚴的那位,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知道的,竟

    然申請所轉的學校和秦深是一個私立高中,要說是巧合,秦深覺得倒更像是預謀許久的。

    可許慕也說了,很多有錢人都會選擇把孩子送到那裏,莫旭媽會這樣選擇,明顯是和何慧蘭一樣,被所謂的上流社會洗腦了,秦深不反對,那他也沒有反對何慧蘭意思的必要,換個環境重新開始,這對於秦深和他來說,無疑是最合適的一句話。

    這個暑假對於秦深來說,她絲毫沒有鬆懈過,她沒忘記何慧蘭和她說的那些話,大學都是靠自己,這也就意味著,也許何慧蘭隻供她讀到高三,之後的大學,無論是在國外讀還是在國內讀,獎學金她必須要拿到。

    她瞞著許慕,偷偷用攢下來的零用錢在外麵報了數學補習班,哪怕現在家裏有位理工科的高材生,她也不想看他整天忙的滿頭大汗,還要迴家給他補課。

    她覺得陸月明的暑假應該是最輕鬆的,因為陸月明暑假之後就是大學生了,她本想在暑假的時候約他出來看電影,打了電話才知道陸月明準備在家繼續複習,秦深有點失望,但她也不得不遵從他的個人決定,畢竟他家裏已經不像從前,他努力一點也隻是希望盡快替家裏減輕負擔。

    而秦深那時候並不知道陸月明的這個暑假經曆了一些什麽,這也是陸月明第一次有那樣深刻的體會,所有的美好幻想,其實都隻能到此為止了。

    陸月明暑假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準備找暑期工,因為怕秦深擔心,他沒有主動和她說,可事實上,情況比他想象中的糟糕多了。

    因為體質特殊的原因,他最開始想要去圖書館一類的地方打工,那些地方不用曬太陽,整理書架也很輕鬆,可當麵試官看到他異於常人的外貌時,有人表現出了害怕和震驚,也有人禮貌的迴複他,迴去等消息。

    而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沒有任何迴應,其實大家都是善良的,至少沒有當麵和他說“你這樣的不可以”,陸月明心灰意冷的找了一個星期,最終一無所獲,那時候,陸由的腿傷並沒有完全恢複,還在修養期,陸由肄業在家,一家人全靠李媛織手工毛衣擺地攤過活,自從兒子公司倒閉之後,老太太也和他們住到了一起,平常婆媳之間的冷眼相對,陸月明早已見怪不怪。

    老太太總覺得陸由的公司倒閉和李媛是個“災星”有關係,這一天,老太太無意中又開始抱怨道:

    “都是你,要是你當初同意離婚,我兒子一定不會過成這樣。”

    李媛心裏壓著多年的怨氣,聽到

    老太太說這樣汙蔑的話,語氣也有些生硬:

    “媽,您是不知道呢,陸由之所以年初公司虧損,是因為那女人走的時候把顧客的資料透露給了競爭公司,既然你覺得她品行好,那她用得著這樣背後陰人嗎?”

    “那人家肯定也是因為你讓人家墮胎。”

    李媛因為老太太的這句話,眼眶馬上就紅了:“媽,我念著尊老愛幼,我和陸由也這麽多年的夫妻了,感情都成了親情,不想輕易離婚,這事情您到現在還覺得是我這個做兒媳的錯,難道不是你兒子先和那狐狸精搞在一起的嗎,告訴您,就算我不去破壞,她這麽有心計的人,遲早要把公司完蛋,假-賬就是她早先和陸由勾搭在一起的時候,趁著陸由給的職務之便動的手腳,我知道,我沒和您說,因為我覺得既然已經決定一起生活下去,就沒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那時候陸月明就在自己的房間練畫,兩人爭吵的聲音雖說不大,但他聽得很清楚,而隔壁房間肄業在家的父親,估計也聽的很清楚。

    陸月明握著畫筆的手微微一愣,最後忍不住在畫紙上花了一個大叉叉,是怎樣才能讓母親這樣容忍父親,他其實很弄不明白,他雖然選擇了原諒,可每次聽到這些事情,依然會讓他憤怒,原本是一張完美無缺的紙,如今撕裂了,哪怕用什麽東西粘合咋一起,那裂縫也會一直存在,陸月明不想在聽下去,拿了背包出了門。

    從公交車上下來之後,他一個人在街上晃蕩,忘記了帶上自己一直備著的黑傘,隻好在屋簷下遮陰涼,他一邊走,一邊想著還有什麽工作適合自己,路過一家飯館門口,陸月明停了下來,他的目光落到了門口貼的招聘啟事上。

    【招聘洗碗工】

    洗碗工一定不需要外貌方麵的要求。

    進去問老板的時候,那老板盯這他看了許久,抽了口煙,問他:“你眼睛看的見嗎?洗不幹淨要扣工資的。”

    “我視力很好,沒問題,保證洗的很幹淨。”

    “我家生意好,每天都有很多碗,很累的,小夥子想清楚了,今天就可以留下來試試。”

    陸月明馬上就點了頭,當即決定這半天就留在這裏,不管是什麽工作,隻要有薪水,再苦再累又有什麽關係,老板說的話沒錯,就那半天,陸月明一個人呆在飯館的後廚裏,洗了四個小時的碗,碗筷一盆接著一盆,從沒有間斷過。

    到了晚上飯點,陸月明直起腰,才發現洗碗池太低,導致了腰酸

    。

    和陸月明一個飯店的小姑娘小林可能是看陸月明奇怪,總是盯著他看,趁著那一會兒沒人的功夫,小林就和她攀談了起來,小林說著不怎麽流利的普通話和他交流,很快就摸清楚了陸月明是準大學生,來打暑期工的。

    小林無奈的歎了口氣,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和他說:“帥哥,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特別同情你,真的,你這樣的,大學畢業也不一定有好工作的,其實我很清楚,我家隔壁村的女娃找了個你這類型的,後來被她爸爸鎖在家裏關了三天,分了。”

    大概是性子直爽,小林說話也不拐彎抹角,直擊陸月明的內心,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的處境和窘迫說了出來,那晚陸月明迴去的時候,家裏婆媳之間的硝煙早已經熄滅,李媛問他找了什麽工作,他告訴李媛是在書店,還算輕鬆,隻是上班時間長了點。

    李媛沒多問,很相信陸月明的話,陸月明頓了頓,和李媛說:

    “媽,你很辛苦,我不想你那麽辛苦,那麽委屈,其實我們兩個也可以過的很好。”

    他再次有一種,想要媽媽離開爸爸的想法,老太太脾氣不好,爸爸出軌的事情又總是像個疙瘩一樣的,一直存在她的心裏,他覺得自己很冷血,可他真的不想要這樣的家庭。

    李媛正坐在沙發上織毛衣,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陸月明:“阿月,這種話以後不可以說,現在這個情況我不能和你爸爸離婚,我希望他振作起來,人生大起大落太多了,以後一定都會更好的。”

    哪怕是受過了高等教育,李媛心裏還保留著一些傳統女性該有的思想,陸月明不知道應該說她思想守舊,還是說她太念舊情,但既然都那麽說了,他知道自己也不合適再插手了。

    他迴到房間之後,才看到秦深發給他的短信:

    【阿月,你在做什麽啊,我在複習,我很想你哦,你想我嗎?】

    他本應該高興,卻不知道為什麽,看到秦深的這條短信會讓他想起這些天的挫敗經曆,尤其是小林那位姑娘說的話,就像是在他的心裏落下沉重的一擊。

    他很沒用,根本沒有辦法給予她最好的物質生活,現在她住在高檔別墅,她身後是慕陽紙業,他一無所有,連一份渴求的工作都沒辦法拿到手,他也許要洗一輩子的碗。

    他想到這些,翻出相冊裏秦深的照片看了又看,很多都是秦深的自拍照,是她通過q/q發給他的,她有時候也會臭美,會發自拍照問他這

    樣好不好看,他一一迴答,又全部都把照片儲存了起來,他對著自己的臉上摸了一把,躺在床上,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想:

    其實秦深這樣的女孩子和莫旭才是絕配,他隻是個洗碗工,還是個白化病患者,他其實什麽都給不了他,如果以後她真的嫁給他了,她會不會像媽媽那樣,過的很辛苦,每天都要節儉開支,靠織手工毛衣出去擺地攤過活。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為什麽要那麽大,上帝什麽時候平等過,如果平等,為何會讓秦深失去了雙親,又讓她失去秦老師,讓他失去正常人該有的黑眼睛和黃皮膚。

    陸月明躺在床上,越想越累,最後什麽也沒有迴秦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他還是如約來到餐廳上班,這一天上了十個小時,他一整天都在洗碗,甚至連走路迴家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本想坐公交車迴去,後來想了想,還是決定徒步走迴家,三十分鍾的路程,其實也沒有多遠。

    李媛還是在沙發上織毛衣,看到陸月明迴來,問他餓不餓,陸月明搖了搖頭:“媽,書店附近就是職工宿舍,反正路程很遠,不如我先在哪裏睡一個多月吧,晚上就不迴來了。”

    “那宿舍幹不幹淨,如果不幹淨,帶著自家的床單被套去。”

    “幹淨的。”

    李媛看陸月明那麽辛苦,抬手摸了摸他腦袋:“阿月,看到你那麽懂事,其實我很欣慰。”

    陸月明看李媛的神色,覺得一定是李媛又和奶奶吵架了,他沒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陸月明搬進了宿舍才知道,所謂的員工宿舍,其實並沒有多好,六個人一間,職工宿舍就在隔壁的城中村裏,女生宿舍就在隔壁,看到新來的小夥子,大家都表示了歡迎,當然,奇怪的目光也沒少,大家大多來自五湖四海,有的是初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的,也有高考失利來打工的,但無疑例外,大家都會抽煙,有人問陸月明抽不抽,陸月明搖了搖頭,他看起來安靜又內向,加上比較特殊,大家也沒怎麽為難他,呆了一會兒,隔壁那位小姑娘小林又過來和他們嘮嗑了。

    聊了一會,一夥兒人才散了,準備熄燈睡覺,關了燈之後,大家就在黑暗裏聊天,陸月明下鋪的小夥子發起了牢騷:

    “你看小林,今天來吃飯的那位老板要了她的號碼,我打賭,不出一個星期準上床。”

    “什麽一個星期,三天,前次那位不就是三天就出去開房了,送了她什麽來著,就

    送了個一百八十塊的包包而已,艾瑪,現在姑娘真是勢力啊,我們這種沒房沒車沒外貌的怎麽辦,隻能靠手了。”

    “陸月明,你有女朋友嗎?”

    屋子裏那麽吵,哪能睡得著,陸月明不想迴答他們,但又覺得不禮貌,隻說了一句:“有,很好的姑娘,和我一個學校的。”

    一句話,基本上把大家想問的都問了,有人又問:“那睡了沒有?”

    陸月明覺這個問題無比惡俗,不想迴答,還好下鋪那位為他解了圍:“什麽啊,人家陸月明是準大學生,幹嘛呢,學生哪有睡不睡的。”

    有人馬上吹起了牛:“那可不一定,我和我前女友就是在學生時代發生關係的,滋滋滋,那感覺就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可惜了,後來和別人跑了,唉,前不久忍不住和對麵店的小姑娘去外麵來了一發,一晚上三次,厲害吧,不要錢,一包煙就搞定了。”

    陸月明翻了身,抬手捂住耳朵,不想在聽這些對話,這些人的所有言語對於他來說都無比惡俗,社會那麽大,每個圈子裏的人都不一樣,這樣的一個圈子,他沒辦法融進去,也不想融進去。

    第二天陸月明去店裏上班的時候,到了晚上,果然有一個看起來大約四十多歲的老板開車把小林接走了,一群男人看著站在餐廳門口,對著遠去的車影滋滋搖頭:

    “社會啊,太他媽現實了,我以前追過小林呢,人家嫌棄我工資一個月才一千八。”

    陸月明剛剛把圍裙脫下來,不準備和他們閑聊,正要走,有個人就在後麵拍了拍他的肩膀:“哇,這發色太時尚了。”

    陸月明轉過身去,才看到麵前站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他穿著耐克的球衣,手裏抱著籃球,看起來好像剛剛才迴來的樣子,陸月明沒有見過他。

    那少年看到陸月明的外貌才知道他是白化病患者,有些尷尬的摸著自己的頭發:“頭發,我是說,你頭發挺好看的。”

    這少年看起來像個自來熟,陸月明隻禮貌的笑了笑,說了謝謝。

    等到那少年大搖大擺的進了餐廳,才有人和陸月明說,那孩子是老板的兒子齊律,也是剛剛高中畢業的準大學生。

    ——

    在這裏呆了半個月之後,陸月明漸漸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唯一不習慣的隻是這些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他實在不知道那些話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到底有什麽值得驕傲的,那

    晚陸月明在公共洗澡間聽到小林和同事在走廊聊天的聲音:

    “瑪德,就今天那個吃飯的小白領,一個月工資兩千還想追我,門都沒有,這麽點工資交交房租也隻夠吃泡麵了。”

    “你懂什麽,現在的男人都想睡免費的女人,想不花錢就把媳婦娶到手,窮就單著唄,談什麽戀愛,談戀愛一個月花銷至少得兩千吧,吃頓飯都要一百多呢。”

    “唉,知道我們店的小白毛麽,人家竟然有女朋友唉,那樣的也有女朋友,不會吧,她女朋友是有多眼瞎?”

    陸月明在洗澡間裏大聲的咳嗽了一聲,外麵聊天的兩個姑娘終於尷尬的走遠了,從洗澡間出來,外麵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女生宿舍也緊緊關著門,不像往常一樣去男生宿舍聊天。

    陸月明進去男生宿舍的時候,裏麵依然還是一股濃重的煙味,有人烤了燒烤,問陸月明吃不吃,他搖了搖頭:

    “陸月明,你們家是幹什麽的啊,你有必要來我們這裏上班嗎,看起來細皮嫩肉的。”

    “我家挺普通的,爸爸生病了,我媽是賣手工毛衣的。”

    陸月明上了床之後,從書包裏翻出繪本,坐在床上畫了一個模糊的輪廓,他想畫秦深,動筆了許久之後他才覺得,他其實已經好久沒有見她了,他很想念她,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她昨晚發的晚安信息:

    【陸月明,我複習完了,要睡了,你也早點睡,晚安。】

    她說到做到,她每天都會給他發信息,而他卻食言了,說過的話,從沒實現過,現在首先要食言的,是曾經說過想要娶她,想要給她美滿幸福的那個承諾,他做不到,他隻是個家境貧窮的洗碗工,受人的鄙視和嘲笑,她和他在一起簡直是個笑話,陸月明躺在床上,看著照片上那個笑容燦爛的姑娘,他抬起手輕輕的摸著她的臉頰,明明那樣的想念她,卻不不敢見到她。

    他的秦深,他心裏溫暖的小太陽。

    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想了許久,還是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秦深,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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