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喬小姑娘那股可憐巴巴勁兒,到底讓在場的幾位大人於心不忍,又聽她語氣篤定地說家仆知曉此事,便捎帶著人迴了莊子上。

    小姑娘遂了自個兒的心願,全程樂嗬得緊,一路上東張西望的,看甚麽都有股新鮮勁兒,身上那股頤指氣使的小姐脾氣也收斂些許,全程便隻黏著童童。

    一眼瞧過去倒是老實巴交的,謝安娘他們見這兩小孩兒規規矩矩的,便也放心的任由其玩耍,誰知道,一個不留神,小魔神便拐帶著乖巧的童童闖了禍。

    兩人美其名曰幫著李老伯鬆鬆土,卻將新近遷移到院子中的小樹苗全給拔了,唯餘一片狼藉讓李老伯大唿心疼,這可都是他辛辛苦苦從山上挖迴來的果樹,就這麽被揠苗助長了,真恨不得上手將這兩小祖宗收拾一頓。

    幫倒忙的兩人被李老伯攆了出來,閑的沒事兒幹,便追得李老伯養的兩隻大白鵝跑,那大白鵝大抵也是個脾氣暴躁的,被逼至角落,眼看就要麵臨被拔毛的貞操危機,終於忍無可忍,奮起反擊,一口啄下去,差點讓人破了相。

    待到謝安娘他們匆匆趕至,便隻見嘎嘎直叫的大白鵝,奮力揮舞著翅膀,耀武揚威地從他們麵前低空掠過,隻留下一個孤絕高雅的背影。

    大白鵝一口下去,本是正對著小姑娘滑嫩的小臉蛋而去,好在童童反應及時,用手背幫她擋了一下,這才算是及時拯救了喬喬小姑娘,那張往後將長成一大利器的漂亮臉蛋。

    許是大白鵝當時氣急了,毫不含糊地給了人一口,下嘴的力道也是毋庸置疑的,導致那道傷疤有點深,隨著年歲漸長,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印子,如影隨形的伴隨了他一輩子。

    童童是男孩子,便是手背上添點傷痕,也沒甚影響,可喬喬是女孩子,若是臉上留了疤,那可就是毀一輩子,饒是謝安娘他們幾人,聽聞此事後,也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

    長大後的兩人再重逢,彼時的他已是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侯府嫡長子的身份更是令其身價倍增,而她不負所望,成了郢都令人聞風散膽的小魔神,簡直人見人愁,鬼見鬼驚。

    當然,現下兩人都還隻是小蘿卜頭,那等風花雪月、愛恨情仇,皆隔得太遙遠,時光給與他們偏愛,悄悄在此間埋下驚喜,即便是在錯的時間,也終是遇上了對的人,恰好而已。

    此刻的喬喬小姑娘,黑琉璃般純粹的眼眸中,正噙著晶瑩的淚珠,一言不發地盯著童童手背上的傷,鮮血淋漓的傷口,還有猩紅的血珠

    在往外冒,那麽深、那麽難看,定然也是那麽的疼!

    她扁扁嘴,低下驕矜地頭顱,稚嫩地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對不起。”

    “沒關係,不是很疼。”向來忍得了疼痛的童童,很有男子漢氣概地迴道。

    自始至終,他從未喊過一聲疼,便是包紮上藥也不帶眨眼的,那張緊繃著的小臉上,隻有那道俊秀的眉一直緊鎖,直到上完藥才略微舒展開來。

    無法無天的喬喬小姑娘,便是她親爹來了都不聽勸,可但凡見著他皺一皺眉,便會自覺收斂自個兒所有的言行舉止,直令人嘖嘖稱奇。

    這廂正兵荒馬亂的為童童包紮著,莊子外頭卻是吵翻了天,隻見一打扮不俗的嬤嬤,氣勢洶洶地殺過來,身後墜著一樸素無華、稍顯木訥的嬤嬤,並幾名年輕靚麗的小丫鬟,正不顧李老伯的阻攔,欲強行闖進來。

    “你這泥腿子,快快起開!光天化日之下,竟做起了拐帶兒童的勾當,你可知罪!”首當其衝的那位嬤嬤,上下嘴皮子一碰,李老伯便成了有罪之人。

    蠻不講理到這種地步,還真以為官府是她家開的!

    李老伯不欲理會這等胡攪蠻纏之人,遂正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老李頭雖是泥腿子出生,可我行得正坐得端,還會怕你這瘋婆子不成!”

    語畢,便將手中的長條板凳往莊子門前一甩,一屁股坐下,正好橫在門口堵了去路,十分有氣勢地添了一句:“我告訴你,不怕你告官,就怕你不告官!”

    “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那嬤嬤被李老伯的行為激得臉都青了,正要疾言厲色一陣數落,卻戛然而止,似是被誰掐住了脖子,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孫嬤嬤,可知甚麽?”卻是喬喬小姑娘在謝安娘的陪同下,走了出來,隻見她歪著小腦袋瓜兒,一派天真地問道。

    心下卻是在冷笑,這老奴才倚老賣老不是一兩天了,也不知娘瞧重了這奴才哪一點,竟是將人派到了她身旁,可笑的是,這老奴才竟妄想拿捏住她,若不是她狠狠將人打壓了幾迴,怕是還不知猖狂成甚麽樣!

    剛才還氣焰囂張的孫嬤嬤,見那小祖宗直勾勾地盯著她,心裏打了個寒顫,宛若霜打的茄子般,焉了,隻一臉諂媚的幹笑著:“小小姐,您這是上哪兒去了?可讓老奴一通好找!”

    似有所感,喬喬小姑娘仰著腦袋,隻見謝安娘挑眉一笑:“這就是你說的知會過了?”

    “我確實通知過張嬤嬤的。”喬喬小姑娘硬著嘴迴道,心下卻也明白,當時她勒令張嬤嬤不許跟上,可張嬤嬤到底還是不放心,便勾著孫嬤嬤來當這打頭鳥。

    “是嗎!”謝安娘似笑非笑地望了眼這小不點,不置可否。

    略帶心虛的別開眼,喬喬小姑娘大步跨過門檻,走到那位沉默的嬤嬤身旁,催促著:“張嬤嬤,還杵在那裏幹嘛,走了!”

    她對這位性子沉悶的趙嬤嬤,雖也無甚好感,可到底談不上厭惡,人貴在自知之明,這位不愛說話的張嬤嬤,便是認得清自個兒的位置。

    奴才嘛,安分守己,用著趁手便行。

    目送喬喬小姑娘進了隔壁不遠處的莊子,謝安娘這才讓李老伯落了門拴,免得閑雜人等前來騷擾。

    這會兒洛芸娘帶著受傷的童童,迴了自個兒的小屋,謝安娘也不欲前去叨擾,便徑自坐在自個兒屋裏,倚在窗前瞧著那落霞,落日的餘輝染紅了天角,熠熠生輝。

    時間悄然而逝,那幽靜的暮色,好似懸浮在濁流中的泥沙,漸漸沉澱下來,無邊夜色暗暗地圍攏而來。

    雲璫將晚膳送過去,卻發現桌上的飯菜依舊沒怎麽動過筷,心中的憂慮隻增不減,這沒胃口又怎麽會有精神!

    她盯著謝安娘喝了一大碗藥,便又一頭鑽進廚房,想著不若做幾樣可口小點心,給小姐當當零嘴也不錯,閑時嚼上一兩塊,也算是墊墊肚子。

    可當她端著新鮮出爐的糕點,興致衝衝跑去找謝安娘時,卻發現屋裏沒有半點動靜,倒似是已然入睡,她瞧了眼外邊天色,又瞧了眼屋內還亮堂著的燈。

    終是不放心的敲了敲門:“小姐,奴婢剛剛做了幾樣糕點,您可要嚐一嚐?”

    屋內沒有迴應,雲璫再敲了一次,這迴怕謝安娘睡得沉,還特意放大了嗓門,隻是屋內依舊寂靜無聲。

    雲璫心裏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便直接推門而入,迅速掃了一圈,隻見謝安娘好好地在床塌上躺著,她長舒一口氣,原來是虛驚一場!

    將帶著熱氣的小點心擱在圓桌上,雲璫悄步走向謝安娘,想著將那已然垂地的薄被給搭迴去,隻是離著越近,她瞳孔越是緊縮。

    湊得近了,便能發現謝安娘麵色潮紅,那是一種極其不正常的嫣紅,宛若開得正盛的某繁花,頹靡而豔麗,似是拚盡最後一搏。

    而且額際還隱隱滲出細密汗珠,雲璫這時候也顧不上謝安娘平時的

    囑咐了,直接便上手試探體溫,那滾燙滾燙地熱度,驚得她手本能的一縮。

    幾乎是踉蹌著跑出去叫的人,狂奔的那刻,周遭的一切聲音皆已消失,她隻聽到自個兒的心髒,砰砰砰,在快速地跳動著。

    將莊子裏所有人聚在了謝安娘的屋裏,原本尚算寬敞的裏屋,瞬間便顯得逼仄不少。

    人多好辦事,請大夫的請大夫,燒水的燒水,照看人的照看人……,一件件雜亂的事情,被洛芸娘安排得井井有條。

    這地兒僻靜是僻靜,可離營區卻有一段路程,這一來一迴的也不知耽擱了多少事兒,好在隔壁莊子有大夫坐鎮,那是喬喬小姑娘府上帶來的。

    順利請到大夫,那老大夫隻掃了眼謝安娘的臉色,心下便是一凝,坐下給人搭脈後,更是確定這時疫這迴怕是來勢洶洶啊!

    屋內靜默好半晌,眾人皆是屏息以待的盯著老大夫的一舉一動,便連唿吸聲都放輕了,生怕自個兒幹擾到老大夫的思緒。

    隻見老大夫不疾不徐地抹了把山羊胡子,拿著腔調正要開口。

    跟著老大夫一同前來的小喬喬,最是瞧不過他裝腔作勢的那套,很是不耐的打斷:“老頭,說重點!這都火燒眉毛了,你還在這故弄玄虛!小心我揪了你這把寶貝胡子!”

    扶著胡子的手一頓,老大夫心下一噎,這小姑娘,還是這麽不懂尊老愛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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