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覺聞言,雖奇怪謝安娘為何有此一問,卻也還算耐心的迴著:“素不相識。”

    “是嗎?”謝安娘這聲反問低不可聞,倒似是在自言自語。

    她又打量了眼去意甚為明顯的慧覺,覺得從他嘴中說出的這話倒不似有假。

    既然不認識,那就好辦了。

    隻見她唇角微勾,臉上帶著盈盈笑意,輕快的語氣中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天真:“恕小女子直言,不知師傅如何稱唿?剛才看您的眼神,似是認識小女子般,怎的現在又矢口否認?”

    這人剛才轉身過來,似是將她錯認成了誰,雖說隻有一瞬的閃神,可她還是捕捉到了,這人的眼光雖是落在了她身上,卻又像是透過她看向縹緲時空的那一頭。

    麵對謝安娘笑吟吟的提問,慧覺隻覺驚訝,這女施主好強的觀察力,他隻有那麽一刹的失神,自認為掩飾得很好,沒想到還是被看穿了。

    他雙手合十,坦然應道:“貧僧慧覺。剛剛卻是將女施主錯認成了一位故人,失禮了。阿彌陀佛!”

    這會兒他倒是規規矩矩,儼然將護國寺弟子的高潔氣質發揮得淋漓盡致,絲毫不顯在慧遠屋裏絮絮叨叨惹人煩的模樣。

    “慧覺?”謝安娘眼中帶著一抹疑惑,隨即又似是想起什麽,不由出聲問道:“不知大師與慧遠大師是何關係?”

    其實,她哪能不知這人與慧遠大師的關係?!

    那日雖說慧遠大師來的時候她沒有在席上,可院中的喜兒消息向來靈通,早就將那日的後續講述得一清二楚,就連慧遠大師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給高度還原了,既然慧遠大師叫這人師兄,想必兩人同門師兄弟的關係卻是跑不了。

    隻不過,慧遠大師那麽德才兼備、高風亮節的人,怎麽會有這種品行的師兄?與趙氏狼狽為奸,也不知這種陰損的勾當做過多少。

    要慧覺來迴答,那他必然會惋惜的說著,還真沒多少,也就謝安娘這一樁,還倒黴催的被他師弟給當場拆穿了,可憐他一世英名,就此毀於一旦。

    要說英明,他原先也是有的,還未遇上那生命中的劫數之時,他也是護國寺慧字輩中人人稱道的大師兄,是他師傅看好的接班人。

    隻是自那人離世後,他遭此一劫,卻是開始一蹶不振,就算是被他師傅罵醒了,也隻是繼續渾噩度日,其他的沒甚麽長進,倒是闖禍的功夫越發熟稔,鬧得寺中一眾人不得安生。

    要說他這等行事作風,捅了那麽多簍子,為何還沒被逐出師門,這麽複雜的問題,早已被新來的弟子們討論了個熱火朝天,位列護國寺七大不解之謎的第五位,也算是奇事一樁。

    還不知謝安娘心底另有所想的慧覺,也沒甚麽防備之心,倒是頗為自豪的介紹:“慧遠是貧僧的小師弟。”

    “那太好了,小女子正巧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慧遠大師,可惜慧遠大師現下抽不出時間。”

    頓了頓,謝安娘似是挺難為情的看了慧覺一眼:“大師既然是慧遠大師的師兄,兩人同出一脈,想必對於一些藥理也是頗有研究吧!不知可否向大師請教一二?”

    “這個……”慧覺稍顯猶疑,倒是不曾想謝安娘會提出這麽一個請求,隻是師弟的藥理知識都是外出曆練之時,跟著師伯學的,他雖懂,卻也隻是略知一二。

    再者他也無意在這裏陪個小姑娘消磨時光,遂委婉的拒絕著:“貧僧也隻是略知一二,並無師弟精通,女施主還是去向師弟請教為好。”

    “不礙事。對於大師來說,想必那些問題都簡單得很,倒也不必特意再去勞煩慧遠大師。”謝安娘佯裝沒聽懂慧覺話裏的推辭之意,愣是將人留在了懸風亭。

    轉而便向雲璫交代:“雲璫,你去將那本我常翻看的草藥大全拿來吧!”

    雲璫應了一聲,就要退下去,卻被謝安娘叫住了。

    “等等,再端一些我們自製的小點心上來,記得將我那紫砂小罐以及一套茶具也一並帶來。”

    雖不解為何要將紫砂小罐一並捎上,可她記得小姐說那紫砂小罐裝的藥粉,是去內火的良藥,隻是常人喝個一杯便行,不能貪多,要不然用量過當是會引起不適的。

    還有她們自製的小點心,那是因著要來寺中小住,她又向來口味較重,因而那些小點心的口味難免會有點與眾不同,這寺中僧人吃慣了清淡的口味,適應得了嗎?

    隻是雲璫卻也沒多嘴,小姐吩咐的事情,隻管照做就是。

    眼見吩咐妥當,謝安娘趁著這空隙,便揀了些禹州城中有關慧遠大師的傳聞,盡數說與慧覺聽,倒也讓不欲久留的慧覺來了興致,畢竟隔了那麽久不見的小師弟,能從旁人嘴裏多了解一分也是不錯的。

    兩人聊著聊著,倒也頗為融洽。

    而端著一應物什再度來到懸風亭的雲璫,卻是不知自家小姐原來還有這等講故事的天賦!

    她

    將東西在石桌上一一擺放齊整,風味獨特的小點心,看起來倒也清清爽爽,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謝安娘則是親自動手,取了紫砂小罐中色澤碧翠,如茶葉般微微卷曲的條索葉片,放進了紫砂壺中,用山間取來的甘泉煮沸衝泡,倒進四個圓潤小巧的紫砂杯中,嫋羅的熱氣隨之升騰。

    “來,大師,嚐嚐這些自製的點心,可是別有一番風味。”謝安娘將一碟看著清氣,實則辣的不行的小糕點放到了慧覺跟前,隨之又將散發著清香的驅火茶推到他眼前。

    這些看著秀氣精致的小點心,內裏的餡卻是暗藏乾坤,酸的,辣的,鹹的,甜的……

    雲璫這奇葩的口味,謝安娘試了一次之後,從此就敬而遠之了,現下隻捏了塊口味略顯正常的甜糯鬆糕吃著。

    慧覺一個沒注意,卻是順手將眼前的的小糕點一口放進了嘴裏,畢竟他一個大男人,並不熱衷這些點心之類的小吃食,跟不會跟個姑娘家似的,一口咬上一小點,之所以吃上一個,也隻是基於禮儀,哪曾料想,一個小小糕點就將他放倒了。

    辣,實在是太辣了,舌尖上傳來的火熱、麻疼,似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食,又似是被架在火上燒烤,這讓他直接將嘴中的糕點吞咽了下去。

    結果就是,火熱熱的辣意,直接從舌尖,蔓延到喉嚨,還有往下的趨勢。

    他迫不及待的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就算是稍顯滾燙的水溫也阻止不了他喝水的渴望。

    一杯下肚,辣得快噴火的口腔絲毫不覺有得到緩解,他又將放在石桌中間的另三杯一連氣的喝光,這才覺得直冒煙的嗓子眼兒好受了點。

    將手中剩餘的鬆糕一口咬掉,謝安娘又將空掉的紫砂杯倒了八分滿,這才頗為無辜的開口:“慧覺大師,你不吃辣?真是不好意思。”

    說罷,便又遞了一杯驅火茶上去:“來,多喝點茶,這是敗火的,緩解緩解辣意。”

    要說慧覺的防禦係數,絕不止現在表現的這麽低,之所以如此大意的逐漸鑽進了謝安娘的套兒,主要是他也沒想到他有這麽不走運,隨便出來走上一圈,也能碰上個與他有過節,而他又絲毫不知道的人。

    正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壞事做多了,報應就找上門了,活該他今天要栽這麽一個跟頭!

    至於迴去之後的慧覺到底怎麽樣了,這個暫且不討論。

    慧覺走後,謝安娘望了眼桌上掀開茶蓋

    望了一眼,一雙杏兒眼彎成了月牙般,嗯,全空了,不錯!

    見謝安娘心情十分不錯,雲璫好奇地問了句:“小姐,這驅火茶喝多了會怎樣?”

    “也沒什麽,就是將身體內的濕火逼出來罷了。”謝安娘輕描淡寫的說著,實則是上拉下泄,身上起疹子,嚴重點的都得虛脫了。

    不過,有慧遠大師在,那慧覺想必也不至於虛脫,隻是多跑幾次茅廁,渾身發癢起疹子的過程還是省不了的。畢竟,這驅火茶又不是毒,當然是無藥可解,因為根本就不需要解,過了幾天也就能好了。

    與慧覺所做的想比,她這種小打小鬧,也就不值一提了。

    謝安娘看著正收拾著的雲璫,也很是好奇的問了句:“雲璫,你那糕點裏放的什麽?”

    “不多,也就雙倍朝天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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