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時已過,明亮的光線透過一層輕薄的紗窗,探進了沉寂無聲的裏屋。

    謝安娘翻了翻身,隻覺全身酸痛得厲害,這胳膊、這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許是因著昨日奔跑得太過迅猛,她現在渾身疲軟,一點兒也不想動彈。

    恰在這時,雲璫一手端著銅盆,一手輕輕扣了扣門,“小姐,你可是睡醒了?”這盆裏的水,她都已經換了三道了,前兩次來敲門,屋裏根本就沒人應,她就想著約莫是昨晚太累了,小姐想多睡一會兒,便又先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待她手頭的事忙完,這日頭也快攀爬到頭頂了,小姐卻還是沒出來,莫不是生病了吧?於是,她不放心的又叫了叫門。

    “進來吧!”謝安娘稍顯艱難的坐起了身。

    從外間走了進來,雲璫將水端放在盆架上,複又將撥步床上的帳簾向兩邊掛起,扶著謝安娘下了床。

    “小姐,這是怎麽了?”雲璫見謝安娘舉止艱難,頗為擔憂的問道。

    “許是昨天一天太累的,現在隻覺得整個身子沉的慌!雲璫,你快替我按按吧!”謝安娘抬了抬胳膊,動了動腿,這筋骨看來是得活絡活絡、疏通疏通。

    “來,小姐,你躺這邊的軟塌上!”扶著謝安娘躺好,便上手了,這一推、一拿,拿捏得正好,再加上她手上有力氣,這一手按摩的功夫,好得沒話說!

    一陣舒筋鬆骨後,謝安娘隻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暢,整個人都像是輕盈了不少。

    很快,謝安娘便梳洗完畢了,喝了一小碗的魚片粥並半碟蜜豆酥,她便去了書房,隨手拿起了桌上還曾看完的一本誌趣雜談。

    這甘棠院中的書房,原是她爹在世時用作辦公兼讀書用的書房,後來,她爹走了,她娘有事兒沒事兒的也會來這裏頭坐坐,還將一些常看的書也規置在了這裏。

    這幾年,她一個人想著、念著去世的雙親時,就愛來這裏待著,這一來二去的,倒是讓她發現了不少有趣的東西。

    有她爹生前翻閱過的一些傳記、地誌等,還有她娘遺下的一些手劄、古籍,而且,她還在其中發現了父親留下的小箋: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她小時候,還不懂何為生離死別,聽人說爹爹沒了,也隻以為是像往常一樣,這幾天沒了,過幾天便又會出來的。見娘親日日以淚洗麵,蕭索憔悴,還很是不解,為什麽要傷心?

    娘見她懵懂不知事,隻是擦了

    擦眼淚,紅著眼睛,將她攬在懷裏,輕聲細語的講著爹的事,用溫柔的語言在她腦海中陳鋪開一卷一卷,或溫馨、或幸福的生活點滴。隻是如今這張靜靜躺在書頁裏的小箋,已經被磨得有些起毛邊了,應是娘親睹物思人,反複用指腹摩挲所致。

    而夾著那張小箋的書,正是她娘留下的一本手劄,裏麵就記載著一些古老的方子,而且看字跡,娟秀雅麗,是她娘的親筆,隻是她怎麽不知,娘親竟然還懂略懂醫術?

    另外,她還在這裏找到了幾本記述這世間奇珍異草的古籍,裏麵將一些鮮為人知的藥草奇花都詳盡的畫了出來,還在旁配以文字解說。她上迴被綁架之時,在山上無意中看到的羅漢醉,便有在這些書中記載著,倒也是派上了大用場。

    ******

    一時間,書房中便隻餘書頁翻動的聲音。

    春光從半開的窗格中傾瀉而入,灑下了一室的溫暖。照進的光束下,有輕微的浮塵,在空中升騰,忽上忽下,帶著縹緲的意味。

    謝宛娘推門走進來,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副靜謐安好的畫麵。

    手捧著書,隨意卻不失優雅的靠坐在臨窗的軟塌上,她眉眼精致的臉,在柔和的光線中,越顯白皙,猶如一塊散發著微光的白玉,溫婉恬淡。

    “姐姐,你果真在這裏!”

    謝宛娘因著昨日謝安娘最後說那一句話,一整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最終還是決定找謝安娘談談!幸而今早範府來人,將範易澤叫了迴去,要不然她也不知該找個什麽借口將範易澤支開。

    謝安娘將視線從書上挪開,見謝宛娘臉色有點蒼白,眼中還有著些微的紅血絲,整個人就猶如一朵被霜打過的牡丹,失了幾分豔麗與張揚。

    遂放下手中的書,佯裝不解的問道:“妹妹,這是怎麽了,這臉色怎得如此憔悴?可是晚間不曾睡好?”

    謝宛娘臉色僵了僵,“姐姐,再過五日,便是爹爹的四十生辰了,我前些時日在古玉軒定下的禮物,正好今日得空,便想邀姐姐一同去取。”說著,咬了咬唇,“再說,我睡得好不好,姐姐心裏也是有數的!”

    “哦,妹妹說笑了,我又不是你的枕邊人,如何會知道你睡得好不好?”頓了頓,謝安娘又接著道,“不過,依我往日裏的經驗,妹妹應該是睡得極好的!畢竟,晚上睡覺磨牙的人,吵到的事別人,又不是你自己,沒什麽睡不著的!”

    這謝宛娘晚間睡覺偶爾會磨牙,

    這個她是深有體會,畢竟,兩人在未翻臉前,感情還是非常要好的,尚小的時候,兩個小姑娘擠在一起過上一晚,也是常有的事兒。

    謝宛娘一噎,怎麽也想不到謝安娘會扯到這個上麵,不由爭辯道:“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了,我早就沒這個習慣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上街?!”這種陳芝麻爛事兒的,她怎麽會還記得!

    “不去。”謝安娘又拿起書,準備繼續看下去,明顯對上街一事不感興趣。

    “誒,什麽?”謝宛娘不由著急,這怎麽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此時也顧不得隱瞞了,她開門見山地說道,“安娘,我是真的有事要和你談談的,是關於易澤哥哥的事情!”

    “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的!不去!”謝安娘一想到那天夜晚在假山後的談話,到現在都覺得心中甚是悲涼,滿是對謝宛娘的失望。

    隻是,關於範大哥的一些事,確實是該早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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