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要演示劍法了嗎?


    楊過心神一動,拎起自己的木劍,往後退開兩丈有餘,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蘇玉樓,似在期待著他即將展現出來的驚人技藝。


    蘇玉樓灑然一笑,五指猛地內扣,握實劍柄,眼神倏然冷冽起來,清喝一聲,手中長劍驀然向前一刺。


    這一刺,破空無聲!


    直麵劍鋒的楊過卻有一種劍鋒突破空間限製,逼迫眉睫的可怕感覺,全身汗毛都倒豎起來,心中既覺得恐怖,又不免暗生歡喜。


    腰身用力一轉,蘇玉樓手中的木劍順勢側撩,清白劍影劃過虛空,似羚羊掛角一般,渾然天成,無懈可擊。


    刺,撩,斬,劈,點,雲,崩......


    學劍之人都會的基礎劍招在蘇玉樓手中一一施展開來,明明平淡無奇的基礎劍招,到了蘇玉樓的手中卻多了一種行雲流水,玄妙難測之感。


    一劍!


    又一劍!


    劍過虛空,蕩起陣陣清音,似環佩相擊,龍鳳合鳴,透著難以言喻的縹緲靈動。


    此時此刻,楊過的心神已受劍鋒氣機牽引,全神貫注,渾然不覺外物,雙眼中隻剩下那柄不斷變化的木劍。


    他有種十分微妙的感覺,隻覺得這位蘇師叔不似站在沙灘上舞劍,而是立在高峰絕頂之上,劍招之中暗藏著一種孤高傲然,俯攬天地的獨特神韻,讓楊過心為之往,神為之奪。


    劍招稍緩,隨後漸漸停了下來,手腕一轉,蘇玉樓將木劍負於身後,望著楊過,挑眉問道:“如何?”


    楊過砸吧著嘴,似仍在迴味剛才那套劍法中的神韻,聽見蘇玉樓問話,連忙拍掌笑道:“厲害,厲害,蘇師叔你的劍法實在是太厲害了,雖然看起來很簡單,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韻味兒,總之就是厲害!”


    蘇玉樓唇角一掀,露出一絲自得笑意,隨之又臉色一正,肅然開口。


    “適才我為你演示的就是十八式基礎劍招,正所謂萬層高樓平地起,一切玄妙劍術皆是從這基礎劍招之中脫胎演化而出的。”


    “道家有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由一至九,是謂化簡為繁,演變森羅萬象,九九歸一,是謂返璞歸真,無招勝有招。”


    “十八式基礎劍招即是最簡單的劍招,也是最純粹的劍招,更有可能是......最強的劍招。”


    “技止於道前,再是精妙的劍招,若是少了神意。也如死物一般,難登上乘堂奧,而一旦明悟神意,劍就有了生命,即使基礎劍法也能化腐朽為神奇,一劍生萬法,一劍破萬法!


    楊過微微皺眉,隻覺得這位蘇師叔的言論實在是有些高深莫測,聽來一知半解,就像是腦袋紮進了霧水裏。


    “一劍生萬法,一劍破萬法,蘇師叔,這真有你所說的那麽厲害嗎?”楊過忍不住低聲喃喃道。


    蘇玉樓搖頭道:“是否真有那麽厲害,我也說不上來,因為我還沒有達到那種境界,若你以後能夠走到那一步,自然就能體會到了。”


    楊過長長的“哦”了一聲。


    蘇玉樓又道:“我且問你,對刀你怎麽看?”


    楊過的腦子有些發懵,明明是在說劍,怎麽又扯到刀上去了,不過他這一個多月來的習文練字倒也並非白費,略作沉默後,朗聲說道:“刀為九短之首,百兵之膽,利於劈砍。”


    “劍呢?”蘇玉樓又問。


    楊過如實答道:“劍為白兵之君,《莊子·說劍》一篇中又將劍分三類,天子劍,諸侯劍,庶人劍。”


    蘇玉樓微微點頭,說道:“刀開單刃,刀背重而刀刃輕,故善於劈砍,習刀之人,莫失膽色勇氣,縱千萬人吾往矣。”


    “至於劍......劍開雙刃,中正端直,因此才有兵中君子的美譽,習劍之人,當堂堂正正,長劍出鞘,雖九死而猶未悔,練劍切忌劍走偏鋒,用劍更忌背後傷人,劍走偏鋒的陰詭路子與劍之真意不符,難登劍道頂峰,而背後傷人之人,更是不配用劍!”


    “修行亦是修心,我之所以分別問你刀與劍,是想讓你對兩者有一個清晰的認識,別弄混淆了。”


    楊過頷首點了點頭,表示已經明白,內心豁然覺得眼前這位蘇師叔著實異於常人,不似郭伯父那般僵硬的指點招式,而是與他剖析劍的內涵。


    “蘇師叔,那我現在該怎樣練劍呢?”


    蘇玉樓微微沉吟道:“寧在直中取,勿在曲中求,習劍之人,若想要克敵製勝,最快,最直接的方式,還是那一招直刺。”


    “今日你就先練這一招,記住,一個時辰一千五百次直刺,隻能多,不能少!”


    言罷,蘇玉樓便轉身坐迴了青石上。


    望著用木劍在地上勾勾畫畫,對他吩咐了兩句話後就不管不顧的蘇玉樓,楊過的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年輕人總免不了好高騖遠,在楊過看來,直刺有什麽好練的,是個人都會。


    輕聲歎了口氣,楊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按照蘇玉樓的吩咐,老老實實的提起木劍,一下又一下的練起直刺來。


    楊過起初尚不覺得如何,可當刺了七八百下之後,整條胳膊就好似灌了鉛般一般,抬起來異常費力,輕輕一動,更是酸痛無比。


    此際已是深秋,天氣陰涼,可當楊過刺了一千次時,前額後背已不停的冒著冷汗,胸膛劇烈起伏,喘氣如牛。


    直至現在,楊過才明白蘇玉樓為何會說他若是換了鐵劍,遲早得吵著鬧著換迴來。


    鐵劍起碼比木劍重一倍啊!


    用木劍在沙地上勾勾畫畫,推演陣法變化的蘇玉樓停下了手上動作,抬頭望向手臂顫顫巍巍,木劍刺的歪歪斜斜的楊過。


    “你用劍的方法有問題。”


    楊過喘著粗氣,沙啞著嗓子問道:“蘇師叔,那你說......這劍該怎麽用?”


    蘇玉樓聞言,悠然開口道:“楊過,你要記住,腿不光是用來走路的,它更是一個人全身重量的支撐點。”


    “鐵匠打鐵時,會先以小腿發力,帶動腰身,再以腰身起承轉合,連接上下,帶動臂膀,將人體全身各處的力量充分協調,最後才會敲下錘子,這樣是最有效,也最省力的方式。”


    聽了蘇玉樓舉的例子,楊過頓時眼前一亮,福至心靈,慢慢嚐試起蘇玉樓口中的“打鐵法”,經過數十次摸索之後,發現這樣的確可以省力不少。


    “多謝蘇師叔提點。”


    楊過神色感激的向蘇玉樓道了聲謝。


    擺了擺手,蘇玉樓慢條斯理道:“先不必急著感謝我,你剩下的時間可不多了,若是刺不滿一千五百次,就得受罰再多刺五百次,到時可不要埋怨我冷酷無私,不通人情。”


    楊過咧嘴一笑,不再言語,繼續練著直刺。


    一個時辰轉瞬即逝,刺滿一千五百次的楊過累的滿頭大汗,麵色發白,手臂肌肉僵硬麻木,毫無知覺,渾然不似自己的一般。


    “不要急著坐下休息,現在的你已經達到極限,正是鍛煉意誌的時候,唯有突破極限,方能煥發新生。”


    就在楊過快要癱倒坐下時,蘇玉樓那不鹹不淡的話語清晰傳來,就像一根鞭子,再時時刻刻的督促著他。


    楊過隻能硬咬著牙,停直身子,牢牢站穩。


    一炷香後,蘇玉樓收起木劍,緩緩的走了上來,同時還帶來了一個花紋精致的瓷瓶。


    “將藥膏均勻的塗抹在身上,然後按照我交給你的吐納之法,打坐半個時辰。”


    “我知道你等會兒還要去上我師姐的課,那麽晚上再繼續......晚上戌時,依舊是在此地,宜早不宜遲。”


    楊過點頭接過瓷瓶,看著蘇玉樓轉身離開,漸漸遠去,沒有說話。


    他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了!


    深吸口氣,楊過用力拔開瓶塞,霎時間,清香四溢,隻見裏麵裝滿了晶瑩濃稠的乳白色藥膏。


    伸手解開衣裳,楊過赤裸著身子,將藥膏抹在身上,瞬間隻覺得全身冰涼一片,讓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可是沒過多久,這種冰涼之感就開始逐漸減弱,最後消失於無。


    楊過盤膝坐下,依照口訣吞吸吐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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