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嬴成蟜的眼皮子底下,就在短短幾刻鍾的時間裏,胡騎的戰術風格陡變,更是接連做出了諸多嬴成蟜看不明白且與頭曼單於過往戰術截然不同的戰術操作。


    在嬴成蟜看來,這簡直離了個大譜!


    人對外界的影響是其性格、知識、見聞、經驗等內核的集合體現。


    任何一名有著充足戰場經驗的主將都很難在極短時間內性情大變、知識暴漲、能力陡增,即便他真的變了,其麾下將士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去適應,而且還很可能會適應不了。


    嬴成蟜已經挺瘋的了,但就算是嬴成蟜也很難突然改變他的作戰風格,更不可能在已經看到敵軍的時候主動改變自己的作戰風格。


    但,一名主將的戰術風格幾乎不可能瞬間大變,一支軍隊的戰術風格卻很有可能頃刻鬥轉!


    恰巧,嬴成蟜就有這方麵的經驗,初登戰陣的嬴成蟜一劍砍了秦軍實際上的將領樊於期,以暴力奪迴了主將權柄,而後秦軍的戰略戰術都立刻大變。


    方才一名年輕胡騎當先衝向秦軍大纛,緊接著所有胡騎一同隨之衝鋒,而後又是那名年輕的胡騎衝在大軍最前方第一個殺進了蘇角部,衝鋒一陣後卻又縮迴了胡騎叢中,這樣孤騎衝鋒進而引導全軍衝鋒的場麵放在雙方兵力高達數十萬的大戰場中同樣很離譜。


    恰巧,嬴成蟜也有這樣的經驗,初登戰陣的嬴成蟜缺乏威信也不懂軍略,他不得不用他的武力去彌補腦力方麵的不足,也不得不通過親自衝鋒來收獲麾下將士的信任、帶動那些猶豫不決的士卒跟他一起衝。


    胡騎前兩次遭遇秦軍時都采用了避戰遊鬥拉扯空間的合理戰術,但此次卻選擇主動衝向秦軍最堅固的防線,姿態強硬的殺穿了蘇角部,而後又繼續西奔,就如劉季所言一般,打的像有病似的。


    恰巧,嬴成蟜還有這樣的經驗,初登戰陣的嬴成蟜很清楚他肯定不如敵軍將領懂軍略,既然打不過那就掀桌子、換棋盤、出奇製勝,用自己不太明白、對方肯定不明白的打法去尋求勝利的契機!


    所以嬴成蟜才說他似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這並不是對敵將的誇讚,而是嬴成蟜真的在敵軍身上恍惚間看到了那個曾經不懂軍略、無人可用、沒有經驗、沒有威信,隻能靠著百名家兵、逞著一膀子勇武、效仿著上一世學到的零碎知識努力活下去的自己!


    那麽頭曼單於可能如曾經的樊於期一般下場嗎?


    論暴力奪權,鳴鏑弑父妻群母的冒頓單於是專業選手,嬴成蟜和冒頓一比那才是弱爆了!


    如果事實果真如這個猜想一般,那麽胡騎的一切不合理轉變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劉季眨了眨眼,訥聲道:“主帥的意思是說,匈奴單於自知不敵主帥,所以令匈奴太子掛帥領兵了?”


    蕭何聲音微顫的開口:“不!”


    “即便匈奴單於令匈奴太子領兵,匈奴太子也不會膽敢如此行險。”


    “倘若匈奴果真是換了主帥,那或許,匈奴也一並換了單於!”


    劉季:???


    所有將領:!!!


    附近秦將的雙眼全都瞪的溜圓。


    你的意思是說,就在方才,就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咱們的包圍圈裏,敵軍發生了一次武裝篡位、暴力奪權?!


    敵軍這是把我大秦將士們當成什麽了?


    登基大典的圍觀群眾嗎!


    蕭何沒有理會眾將驚詫,而是肅然看向嬴成蟜道:“主帥所慮,有理!”


    “敵軍若是果真如主帥所慮一般,則接下來敵軍必有大變,此變或有利於我軍,或不利於我軍。”


    “末將諫,不等變,畢此戰!”


    嬴成蟜略略頷首:“本將,亦如此以為!”


    嬴成蟜很清楚冒頓的天賦有多逆天,嬴成蟜更清楚一名天賦卓絕、經驗淺薄、思想天馬行空的小將能讓敵將撓掉多少頭發。


    騰夫、龐煖等一眾將領給了嬴成蟜成長的機會。


    而今日,嬴成蟜卻不願再給另一名天賦卓絕的小將成長的機會!


    目光鎖死開始外擴散陣的匈奴軍,嬴成蟜沉聲喝令:“傳本將令!”


    “家兵親兵隨於本將身側,借馬速西進外擴,配合貝爾部包圍敵軍。”


    “中軍各部四散,自由尋找敵軍殺之。”


    “傳令都尉蘇角、都尉李泊、都尉西鋒、都尉董翳,嚴守陣腳,莫要走漏了哪怕一名敵軍。”


    “傳令偏師李牧部,立刻全速奔赴小尖山戰場,阻塞西南、南二側通道,並立刻前驅入陣配合我部殲滅敵軍。”


    “傳令……”


    陸續下達了二十餘條將令,調動各部秦軍徹底封鎖了小尖山戰場後,嬴成蟜便沉聲大喝:“擂決勝鼓!”


    八名壯士甩脫上衣,雙持鼓槌奮而劈向主戰汾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


    聽到熟悉的戰鼓聲,所有秦軍將士就像是聽到了衝鋒號一樣,心髒猛的一跳,熱血賁張!


    蘇角當即迴頭後望,根據令旗搖曳的姿態分析出將令後怒聲厲喝:“風!”


    十餘萬秦軍同聲怒吼:“風!!”


    “大風!!!”


    帶著濃鬱後鼻音的‘風’聲響徹金阿林山脈,伴著戰鼓雷鳴於山巒之間隆隆迴響。


    震人心魄!


    冒頓悚然迴望,便看到秦軍騎兵都再不吝嗇馬力,催動胯下戰馬全速追逐,秦軍步卒都隻維持著基礎的五人小陣,任由腰間掛著的腦袋搖晃碰撞也要發足狂奔。


    所有秦軍,恍若瘋魔!


    “妖魔!”冒頓臉色微白的恨聲低罵:“這就是一群邪神治下的妖魔!”


    冒頓嘶聲咆哮:“眾將士,速速突圍!”


    唿喝間,冒頓與鄂日鬆部一同猛夾馬腹催動戰馬繼續向前狂奔。


    但還沒等冒頓部完全散開,蘇角部便已去而複返!


    翻弓於手,蘇角略略瞄準一名胡騎百夫長便射出一箭,同時大喝:“一輪漫射,而後衝陣!我部要殺到敵軍前方去,不能放跑哪怕一名胡賊!”


    弓弦之音炸響,屠戮著綴於後方的胡騎。


    一輪漫射過後,蘇角重握長戟,催動戰馬再度加速,一騎當先刺出長戟,厲聲咆哮:“胡賊,受死!”


    與此同時,李泊也已自西北方向奔行抵至,雙眼赤紅的怒吼:“此戰,無上光榮!”


    “將士們,給本將殺!”


    聽著身後接連響起的悲鳴,冒頓上排牙緊緊咬著嘴唇,咬的自己滿嘴是血,但冒頓卻沒有說話,更沒有下令,而隻是拚盡全力的策馬前衝。


    隻要衝出秦軍包圍、各部四散休整,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都會好起來的!


    “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自冒頓西南方向響起,冒頓警惕的轉頭右望,就見秦軍大纛竟是已與他並駕齊驅!


    而在那大纛之下,一名與他年歲相仿的少年正遙遙的望著他。


    冒頓忍不住失聲驚唿:“秦軍主帥,公子成蟜?!”


    “鄂日鬆,速速前進!”


    說話間,冒頓趕忙放緩馬速,借助麾下將士的身形遮掩己身。


    冒頓這番動作,就好似嬴成蟜知道冒頓長什麽樣似的!


    隻可惜,冒頓並無任何與單於有關的配飾,他頭頂的太子配飾也在其被擢為千夫長時取下,換成了千夫長頭飾,嬴成蟜更是從來都沒見過冒頓,又如何能認出冒頓來?


    平視著跑的最快的這支胡騎,嬴成蟜輕聲喃喃:“胡馬奔行百裏之後速度便會陡減,其奔百二十裏僅需半個時辰,但欲奔二百裏缺需一個半時辰,奔行二百四十裏至少也需三個半時辰。”


    “今日胡騎至少已轉進一百六十裏,即便胡騎三馬輪換,其馬力也定已將盡,馬速定疲,反觀我部戰馬今日卻僅奔行二十餘裏,餘力尚足、速度仍迅。”


    “我部再度西奔三裏後,理應便可越過所有胡騎,完成此側包圍!(蒙古馬長途奔行數據詳見282章的作者說)”


    大腦高速運轉計算過後,嬴成蟜收迴了投向冒頓的目光,沉聲下令:“留一千親兵於此地布防。”


    “餘者繼續隨本將北上!”


    嬴成蟜沒有在意哪一支胡騎跑的快些、哪一支胡騎跑的慢些,嬴成蟜隻是根據自己的計算結果去布置他的防線。


    至於殺敵這等事?


    秦軍將士們可還沒喝夠鮮血呢!


    就在嬴成蟜親兵後方不遠處,五百主焦洋簇擁著劉季向前奔馳,眼睛卻始終在看向西方那些在胡騎叢中殺的痛快的袍澤,眼中滿是羨慕,忍不住問道:“二五百主,我部還不側擊敵軍嗎?袍澤們都已經在殺敵了!”


    劉季馬不停蹄的繼續前衝,聲音果決又自信的說:“敵軍已經散陣,顯然是已經有心逃散,既然如此,敵軍主將絕對是跑的最快的!”


    “但他絕對逃不過本將的雙眼!”


    “身為本將的兵,焉能被一些殘羹冷炙吃撐了肚皮?”


    “跟緊本將,本將要帶袍澤們去吃肉!”


    劉季的話很狂妄,但焦洋等劉季部的核心將領都是從給呂不韋做門客時就跟在劉季身邊、又跟隨劉季一起進入稟牲丞的老弟兄,就算是劉季的判斷錯了,他們也願意跟著劉季瘋一把!


    焦洋收迴羨慕的目光,朗聲笑道:“走,跟著二五百主去吃肉!”


    千名秦軍盡數笑唿:“吃肉去嘍!”


    劉季嘴角也揚起一抹笑意,雙眼依舊如鷹隼般掃視西側胡騎。


    突然間,劉季在一支胡騎中看到了一道減緩馬速、藏身於其他胡騎之後的身影,而其他胡騎也都配合著上前,將那名胡騎藏在身後。


    頓時,劉季的眼睛就是一亮:“弟兄們,大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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