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廳中,楊奇十指在黑鍵白鍵上舞動。他沒有開口,隻是一直在彈奏,各種歌曲的旋律串在一起,一首接一首,隨性隨意又自然而然。所有聽眾都忍不住交頭接耳,他們完全不明白這場音樂會到底要幹什麽。但是當音樂慢慢演進的時候,一股深邃寬廣的精神力量漸漸隨著旋律而彌漫出來,漸漸讓人安靜、讓人聆聽。


    曲為心音,楊奇很少放肆的揮發精神力,因為他很少有過於外放、強烈的心緒。但是現在,他整個人浸泡在兩年前的紅色洪流中,那些情緒,想壓抑也壓不住。


    當他的迴憶進行到某處的時候,剛好彈完了上一首。他靜靜地沉默了片刻,放任上一首歌的餘韻在迴蕩,但是他卻如同石化一樣的凝固了。沒有人知道,在彈奏下一首歌的時候,楊奇的心神終於徹底沉入了記憶之海的深處,開始碰觸紅色最紅的地方。


    那最底下的心之漣漪擴散的原初之所,心魔的發源地。


    來吧,心之戰,沒有裝備,也無法準備。


    所以,不能逃,讓我看看,那曾經的我。


    有一首歌,他不僅要彈奏,還要用自己的聲音唱出來。這首歌壓在心底很久了,今天,不能再壓抑。於是,楊奇深深吸了口氣,張開了嘴。他吐氣,開聲,沒有伴奏隻是清唱,但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句,卻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心靈。讓所有人瞪大眼睛,仿佛被瞬間拖拽進了時光的深處。


    【一開始,我隻相信,偉大的是感情。最後我。無力的看清,強悍的是命運。】


    沒有人,能夠反抗他發自靈魂的、全心全靈唱出的歌聲。這不僅僅是精神力的問題,還是由徹底的投入帶來的震撼。所有人,都在瞬間被勾起了深沉與悵然。但隻有一個人反應最大。


    是笨蛋萌,她似乎被這一句歌聲衝破了什麽心的防備,忽然抬手捂住了嘴。她的眼睛裏瞬間蓄積起瑩瑩的光點,當楊舒擔憂的抓住她的手時,她隻是倔強的搖搖頭忍住了那些晶瑩的滴落,但手卻在顫抖。也說不出一句話。在那段往事中,很多人都蓄積了太多的情緒。而楊奇的這一句,徹底引爆了他自己,也引爆了她。


    記憶的曲線在這一刻貼合在一起,台上台下的兩個人。同時迴憶起了同一天的同一件事。


    2012年12月下旬,傻瓜奇,瘦的形容枯槁。


    在看到他深陷的眼窩、瘦削的麵容,還有那好似要把所有苦澀都掩蓋隱藏下來一樣的笑容,聽到他假裝若無其事的調侃言語時,笨蛋萌,心如同決堤。在呆子曦迴去後,她給傻瓜奇打了電話。十分鍾後。兩人出現在那條熟悉的馬路上。


    寒風刺骨,兩人並肩行走,相距不足一拳。


    走過了數百米。沉默了數百米之後,傻瓜奇先開口了。他歎了口氣,看著漆黑的天空,聲調中全是落寞:“大萌,你對了,我錯了。我失敗了。我,還是做不到……”


    【你還是。選擇,迴去。她刺痛你的心。你仍不能覺醒。】


    聽到他的話語,大萌渾身微震,然後抬頭用力吸了口氣,好想要吸下過剩的情緒,同樣落寞道:“現在,你明白了吧。愛情,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那是情,但更多的,是命。命來找我們了,我們,隻能認命。”


    “認命……”傻瓜奇聞言苦澀一笑,然後又搖搖頭緩緩道:“我喜歡的人,卻喜歡著別人——這個故事,我們聽得太多了,已經很熟悉、不新鮮了。熟悉到,甚至不再去嘲笑當事人的愚蠢,也不再縱論如果是自己會如何如何,因為已經嘲笑了太多遍,縱論了太多迴。但是,沒有想到真實的遇到之後,卻這樣的、這樣的……怎麽說呢——要命。大萌,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我……”大萌的臉藏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我會默默地、默默地,對他好——不讓他為難的對他好。”


    【你說愛,本就是夢境。跟你借的幸福,我隻能還你!】


    你,就像月亮,溫柔皎潔。她,就像太陽,明媚火熱。我,卻像星星,隻有閃閃的熒光。


    “我不會、不懂、不知道怎麽去追求什麽人。如果我真的喜歡上了誰,我絕不會給他帶來麻煩,隻會悄悄地做好我應該做的事。”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沒說完溫柔,隻剩離歌。】


    星星和月亮同屬於黑夜,你我有相似的旋律。但當太陽升起時,卻隻能渺小的消失。


    “剩下的,順其自然。他會喜歡上誰,會眷戀上誰,是他的選擇,是命運的安排。而我,隻能盡我所能的幫助他。”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擁著沉默。】


    會恨嗎?會嫉妒嗎?會悲歎不公平嗎?會的。但是,你去追逐太陽的反光吧。


    “直到某日,塵埃落定,才能放下所有。”


    心不在此,留不下來。


    “不論成敗,我心不悔。”


    【用心跳送你,辛酸離歌。】


    第一輪,舒緩的清唱唱罷,楊奇的手指終於落到了琴鍵上。琴聲開始介入,交響樂團也被帶動的融入,音樂開始豐滿,表現力成指數形態翻倍向上漲。那些震撼,也在指數一般的上升。同時,記憶開始演進。楊奇如同一個綁架犯,綁架了所有人的情緒。


    【原來愛,是種任性,不該,太多考慮。】


    從那日與大萌談過之後,傻瓜奇終於迴到了那個熟悉的位置——朋友。他忽然明白了,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會痛苦,是因為不清楚要不要掙紮。但現在,他忽然放棄了。大萌說得對,如果真的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占有。靜靜地對她好。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直到自己某一天能放手就行了。


    他告訴自己:把所有多餘的念頭封印起來,不要表現出來,不要給她造成困擾。自己隻要演繹好一個朋友的角色,就夠了。


    如同在心中貼上了一個封條。又如同自斬了一刀。這樣一想,忽然輕鬆了不少。


    【愛沒有,公不公平,隻有願不願意。】


    往後的日子,是這幾個月以來他過得最輕鬆的日子。他還是那個樣子,聆聽、幫助。不遠不近,也並不癡纏。外表上,他依然生存在瑰麗多元豐富多彩的世界裏,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精英白領。與呆子曦的距離掌握的剛剛好。


    他的臉上又有了笑容,他的睡眠時間開始延長,他的飯量也開始迴升。他就像一個放棄了掙紮的死囚犯,明知要死,卻不惶急。


    他告訴自己,不要去破壞什麽。


    直到十二月的最後幾天,就要放元旦假的前幾天。上班、補班、加班,調整的最終結果是三人的行程都不同。大萌提前兩天迴老家。傻瓜奇在公司加班。


    “曦曦你呢?”這是大萌問的,也不知她是替自己問的還是替誰問的。


    “我去男朋友那兒……嗯,去找朱銘。”


    “哦……這次是去商量婚事嗎?難不成是要去逼婚?”傻瓜奇刷著碗。他已經沒有那麽疼了,因為他用理智和道德在心頭貼了一個封條。他可以迴到八月份那樣,以毫無破綻的朋友表情談論這些話題:“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再過兩年就是歐巴桑了,婚期還沒定麽?”


    呆子曦聞言隻是笑笑,不點頭不搖頭。微不可查的歎口氣後聳肩道:“總之,票已經買好了。你們誰能來幫我收拾收拾行李?”雖然是問句。但卻看向了傻瓜奇,她已經習慣了在需要幫助的時候看向他。


    【你還是。選擇,迴去。他刺痛你的心,你仍不能覺醒。】


    收拾行李?收拾奔往你男朋友那兒的行李麽?男孩卡頓了那麽零點幾秒,心頭的封印在顫動,但還是守住了。剛要收拾好表情答應下來,大萌卻搶先應承了這份差事:“我來!”


    說實話,那一刻他悄悄鬆了口氣,並對大萌由衷感激。不論心中如何開解自己,這件事對他來說也太過殘酷了一點。


    元旦,絕大多數人離開公寓,動身遠離,大萌也走了。當夜,男孩在宿舍中趕工加班做資料,呆子曦來訪,幫忙做飯。看著操持鍋碗瓢盆的呆子曦,男孩有些失神。


    他想要的並不多,一個能夠白首不離相濡以沫的人而已。看看灶台前的那個背影,日常的生活,卻蘊含著讓他心馳神往的幸福感。


    但,如今在他眼中倒映著的幸福場景,是虛假的,不屬於他。明天,她就要去找他的男友,去商討婚期。而自己,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不破壞任何美好的東西,並慢慢淡忘她。


    【你說愛,本就是夢境。跟你借的幸福,我隻能還你!】


    命運有時就是這麽詭異,這麽可笑,這麽嘲諷。


    剛吃過飯後,忽然斷電了,整個宿舍陷入了一片漆黑。他們聽到有人打開門奔入走廊,有人在喊叫,有人給物業打電話,有人說整棟樓的電閘出了問題。但不論外麵如何熱鬧,在一片黑暗的1421中,男孩和女孩孤男寡女。


    發生了什麽?


    不,什麽都沒有發生。他承認,有那麽一瞬想幹點什麽,但是又被理智無情碾壓。女孩隻是開口道:“傻瓜奇,你的資料明天一大早就要交,我的筆記本倒是還有電。正好我也要最後收拾一下,黑乎乎的我一個人也不敢,幹脆到我那兒去做吧。”


    於是,兩人在漆黑的樓梯中前後走著。黑暗之中,男孩感到兩人很近,甚至能感覺到那熱力,聞到那芬芳。肩膀偶爾的相碰,手臂偶然的摩擦,這感覺,讓他心悸又隻能強壓。


    在走進2121寢室大門之前,他告訴自己,隻要專注的做好資料、陪她收拾完東西,就走人——而且絕對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要控製好自己!


    他的計劃很嚴密,一開始也沒出什麽岔子。他拿著筆記本坐在客廳。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他知道她如同一隻輕靈的貓一樣在各個房間中穿梭,無聲無息。時間在悄悄溜走,他也維持著平靜,直到他聽到她柔柔說道:“你走吧。”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沒說完溫柔。隻剩離歌。】


    他愕然抬頭,卻見她靠在門框上。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身影,但是能看到那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注視著他,有閃爍的光,但也有困惑和猶豫。那種目光,前所未見。


    男孩在這一瞬有了點什麽預感。但是旋即又嘲笑著自己的自作多情。“好。”他站起來:“我走。”


    說罷,他轉身就走。但當他的手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身後又響起一個慌亂的聲音:“你、你別走!你……你資料還沒做完呢……”


    男孩的手頓在了門把手前,終究還是點點頭:“好,我做完資料再走。”


    靜靜的黑暗中。男孩打著字,女孩沒動靜。偶爾用餘光偷偷瞟一眼,女孩依然靠在門框上看著這邊,那目光讓男孩心跳加速,又強自不動聲色。


    片刻後,女孩煩躁的一抓門框,再次道:“你還是走吧。”


    “行,我走。”男孩再次起立時。女孩卻又不自禁的出聲叫住了他:“誒你別走!”


    傻瓜奇終於啪的一下合上了電腦蓋,一切徹底黑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激蕩的情緒:“一會兒要我走。一會兒又不讓走,你到底想怎樣?”


    你到底想怎樣?這句話,問的絕不僅僅是當下,他想問的很多很多,但都凝縮在這句話中。


    “我……我也不知道。”黑暗中傳來女孩的聲音,有點慌亂。和一點莫名其妙的失落:“我隻是覺得,你要是繼續待下去。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擁著沉默!】


    不好的事……什麽不好的事?如果真的是不好的事。又為什麽幾次三番把我叫迴來?


    傻瓜奇心中有情緒在翻湧,那些情緒這樣的強烈,但他無數次的對自己默念著:不要去破壞什麽。然後,他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向那邊,天知道他為何還能把語調控製的那樣平穩:“你是不是不舒服,還是怕黑?我去弄點熱水,你明天還要啟程遠行,先休息吧。”


    “不是,我沒有不舒服。我隻是……”黑暗中,那聲音距離自己意外的近。有蒙蒙的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傻瓜奇發現,她倚在牆上,距離自己隻有不到半尺。


    這個距離,氣息交接。


    這個環境,她說了一句話:


    “傻瓜,你讓我抱一下行麽?”


    瞬間,情緒如同海潮,理智的封印岌岌可危。


    兩年之後的現在,楊奇也無法說明白自己當時到底有多少複雜的想法湧上心頭,多少狂喜、多少辛酸、多少不甘、多少委屈。這一刻,他真的很想抱上去,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動。他隻是開了口,卻無法控製聲音的顫抖。無窮歲月和記憶在喉間流淌,千頭萬緒卻隻化作一句甚至出乎他自己話:“你,以什麽‘立場’,抱我?”


    顫抖的一句話,內裏卻是無窮歇斯底裏的咆哮:


    你到底是想以什麽身份抱我?是朋友?還是別的什麽?!


    這個擁抱我真的很渴望,極端渴望!但是,如果是不明不白的**相擁,那麽抱歉了,我——拒絕!因為,我實在、實在無法再承受進一步的刺激了。我就像一個飛掠在恆星邊上的流星,我貪戀你的光芒與溫暖,掙脫不了你的引力,但哪怕再貼近一點,也會被灼燒的灰飛煙滅!


    我好不容易,總算讓自己勉強平靜,所以別再逼我去破壞什麽!


    所以,我不能接受這種擁抱!


    我不接受!


    我拒絕!


    no!


    啪,一聲響,電力恢複了。重現的光明驅散了潛藏在黑暗中的蠢動氣息,讓傻瓜奇有一種忽然獲救的感覺。他深深喘著氣,倒迴到了沙發上。他慌亂的用鼠標操作著,保存、黏貼,順便讓自己行將失控的情緒降溫。


    偷眼看看那邊,女孩也開始收拾箱子。她翻箱倒櫃,前後忙活,表情自然。


    唿,偷偷出了一口氣:一切都是錯覺,就讓錯覺終結在這光明中吧。


    “楊奇。”


    “嗯?”


    “我喜歡你。”


    【用心跳,送你辛酸離歌。】(未完待續)


    ps:還有一章,正在寫,不用等但是今夜我一定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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