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殷封闌作為天家人,二十歲的年紀還沒有個孩子實在是罕見,歸根結底這都是王妃的功勞。從闌王開府建牙起,有過身孕的侍妾一個都沒能活下來,十分“巧合”地在五六月的時候意外小產,連自己的命也沒能保下。


    因為這背後有著不可明說的複雜牽扯,所以每次府裏傳出有孕的消息時,下人們都像大難臨頭了一樣,每天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生怕自己會被卷進拿掉孩子的陰謀中。


    “就是說,大家都知道這孩子是必然保不住的,而且以往每次懲罰的都是隻有相關的下人,且連帶牽扯極廣,所以府裏的人們才會惶惶不安。”何鷺晚捏了顆葡萄塞入紅潤的小嘴中,聽風謠講著以往的故事,總結道。


    “是。姨娘您剛剛得罪了王妃娘娘,又連受了幾日王爺的賞賜,正是引人注目的時候。現在是非常時期,您還是少出琳荷苑為好。”風謠認真負責地向何鷺晚進言。


    何鷺晚盤腿坐在軟榻上無聊地前後晃著身體,尋思著這話是風謠第幾遍原封不動地陳述給她了?自薛從柔那兒傳出有孕已經過去了一周,何鷺晚最初以為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誰知這王府的氣氛從消息傳開的那一刻起,就越來越壓抑沉重。


    範圍內的氣氛感知原本是何鷺晚保命的能力之一,可如今因為她過於敏銳,在這種灰暗的氛圍中竟然開始失眠。這讓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出去散散心,不然她遲早會悶死在這琳荷苑。


    “風謠,我隻是出去走走,沒關係的。你不也說了嗎,以前的人都是到五六個月的時候才沒的孩子,現在咱們這位側妃娘娘的身孕連三個月都不到,不用這麽謹慎!”何鷺晚從坐著的角度仰視著風謠,想扮個可愛混過去:“人家悶久了都快生鏽了……就讓我出去吧~”


    風謠表情不變,根本是一副軟硬不吃的模樣。


    動之以情不行,那就隻能曉之以理:“風謠你看,連你都說我現在的處境不好,那我們豈不是更需要收集情報、早做準備?一直在琳荷苑裏待著什麽都做不了,到頭來隻能被動地被卷入陰謀,你覺得這樣就好嗎?”


    風謠思考了一下,臉上有了明顯的動搖。


    何鷺晚繼續煽風點火:“何況我不是還有你跟著嗎?走到哪兒都不會吃虧的。”


    “如果您堅持要出去的話……”風謠還是妥協了。


    “太好了!”何鷺晚雀躍地從軟榻上蹦下來,小跑著進內間打理衣著。


    在琳荷苑待了這麽些天,何鷺晚該想的不該想的都想了一個遍,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她也接受了自己是個十六歲的青春少女這一事實。剛穿越過來的那天身陷危局,她下意識地沉著應對,肯定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懷疑。不說這個,單是蘇朵從悲傷中緩過來勁的這幾天,何鷺晚就因為反差太大,險些沒瞞住這個跟了她十餘年的丫鬟。


    智商的提升可以被何鷺晚解釋為大磨大難之後開了竅,但老成得像個步入中年的貴婦就沒法解釋了,這兩天她竭盡全力模仿記憶中原主的舉止,終於讓她看起來稍微有點青春的模樣。


    “蘇朵,你好好看著家,我和風謠一會兒就迴來。”何鷺晚交代了一聲就領著風謠出門,她深唿吸一口氣,可府中沉重的氣氛壓著她的胸口,讓她像吸入了固體方塊一樣阻塞難受。


    風謠見她狀態不對,問道:“姨娘,您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沒事……”何鷺晚歎氣,比起收集情報,她是不是應該優先活躍一下府裏的氣氛?


    初夏的太陽還沒有那麽蠻橫,暖洋洋地烤著大地,在樹蔭下行走仍可感受到微風拂麵的清涼愜意。何鷺晚在風謠的陪同下散步,從琳荷苑開始繞著王府的邊緣走了一圈,然後向中心的庭院靠近,從巳時走到未時,終於踏完了闌王府的每一條路徑。


    “姨娘,我們還走嗎?是不是該迴去用些午膳了?”風謠看著何鷺晚熱得通紅的小臉,不禁有些心疼。


    “不用!”何鷺晚雙眸中閃著興奮的精光,說道:“再走兩步,我有事情要辦。”


    風謠帶著不解選擇聽命。


    何鷺晚繞著姹紫嫣紅的庭院轉悠起來,見到開得盛的花叢就拽下來兩朵,這一路邊走邊拽,聚少成多地在她手中編織成五六個花環。風謠的臉色都青了,這庭院裏的花兒可都是王爺不遠千裏,從各地移植來的名品!精心培養了數年才長成如今的欣欣向榮,如今被扯下來做花環,王爺指不定要如何大發雷霆!上次一位得寵的姨娘受氣拽了幾朵花兒下來,可是直接被處理掉了……這……


    “姨娘……這花兒……采不得!”風謠欲哭無淚,心道這何三小姐的手怎麽這樣快,她隻稍一不注意就編出花環來了!


    “遲早都是要落的,我沒撿著開得最好的花兒摘,放心吧。”何鷺晚不以為意,哼著小曲兒繼續她的花環工程。


    “您不知道!這些花兒都是王爺極重視的!可是比人命都要金貴!”風謠急得攔到何鷺晚的麵前,防著她再伸手折下幾朵,趕忙道:“姨娘,趁著還沒多少人看見,您快些埋了這花環,免得……”


    “周圍都是人,早就被看走了。”何鷺晚似是神經大條地指了指路過的丫鬟們,嚇得她們趕緊低頭疾走過去。何鷺晚道:“比人命金貴的東西多了,不用這麽緊張,我不是找死的白癡。”說完,她拍了拍風謠的肩,繼續在庭院裏逛著。


    “可是……”風謠趕緊追過去,見何鷺晚沒有繼續采花兒的意思,略鬆了一口氣,但想到路過的下人們早都看在眼裏,又不禁心焦起來:“您為何要這麽做呢?入府的時候教習姑姑也申述過規矩,您該知道這花兒不能碰!”


    “恩我知道。”何鷺晚答得有點漫不經心,在庭院裏東張西望地找著什麽。這庭院是王府的中心,無論去哪兒都幾乎是必經之路。


    突然,她看到一個一等丫鬟打扮的婢女,領著一群人從旁道穿過,於是拉了拉風謠的衣服,指著問:“那是誰家的?”


    風謠的注意力被引走,不自覺地平靜了幾分道:“是莊姨娘的貼身丫鬟,名叫秋穗。莊姨娘是王爺的養母:棉妃娘娘母家的庶小姐。”


    在風謠說著的時候,何鷺晚已經大步走了過去,後麵的話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分。她步伐輕快,開朗地叫道:“那邊的大丫鬟,你過來!”


    秋穗循聲望來,見是最近風頭僅次於薛側妃的何姨娘,猶豫了一下上前行禮:“奴婢見過何姨娘。”


    “你叫秋穗是吧?”何鷺晚笑嘻嘻把人扶起來,親切地拉到身邊問道:“我見你行跡匆匆,精神也不大好,可是有煩心事?”


    秋穗眼皮一跳,自從得知薛側妃有孕,她家小姐連著鬧了好幾天,下人但凡有點不當就會被連打帶罵地轟出去。她作為貼身侍女,自然不可能被轟出去,所以受了更多的打罵。


    這些話自然不能對外人說,所以秋穗抿了個勉強的笑意,掩飾道:“何姨娘的關切,奴婢感激在心。奴婢被交代了事情,自然要快些辦好,現在天氣逐漸悶熱,所以有些疲憊罷了。若姨娘沒有別的吩咐,奴婢還要去府庫辦事,先告退了。”


    “慢著。”何鷺晚抓著秋穗的手臂沒讓她走,待她驚疑不定地看來時,何鷺晚滿眼的笑意讓她在不自覺中喪失了戒備心。何鷺晚把手編的花環給秋穗帶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很滿意自己的傑作,笑道:“不錯不錯,這樣一來看著精神多了。天氣炎熱,大家難免會跟著煩躁,有著花環在身邊,時時瞧著也賞心悅目,能讓心情平靜不少。”


    何鷺晚沉聲給著暗示,抵消掉了秋穗心中對於“庭院之花不可采摘”的危機意識。見她沒有掙紮的意圖,何鷺晚滿意地點點頭,拍了一下她的肩,把秋穗從放空的狀態下叫醒。何鷺晚笑道:“秋穗姑娘快去忙吧,別耽誤了莊姐姐的事,我們有機會見了再聊也不遲。”


    “是,奴婢告退。”


    秋穗就這麽帶著花環,領著一眾嚇得腿軟的丫鬟們往府庫走。何鷺晚笑容漸斂,這番談話已經把自己從秋穗需要提防的名單裏劃掉。而她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繼續用這奪命的花環去套侍妾們身邊的近侍。


    一下午時間,何鷺晚都在庭院裏閑逛,逮著一個便上去熱情地閑談。她本身氣場便是讓人覺著親近,加上她的眼和話都能在無形間給人下暗示,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思考,這一下午的談話可謂非常順利,她手上編織的六個花環全都送了出去。


    直到耀陽西斜,何鷺晚才迴到琳荷苑,一進院裏就嚷嚷著又渴又餓要吃飯。


    看著何鷺晚不顧形象地大吃大喝,顯然是累壞了,風謠在一旁小心問道:“姨娘,您今天下午這麽做是為了什麽?”雖然一開始,風謠確實被何鷺晚這大膽的行為嚇壞了,但見她後麵的行動很有目的性,也就放下點心來。琳荷苑裏清淨無人,又位置偏僻,風謠還特意聽了聽院外有無人經過,這才敢問。


    “這個嘛……”何鷺晚含糊地拖了一會兒,直到自己吃飽喝足才為風謠解惑:“你看,闌王府人人都知道這花兒不能碰,可那些個侍妾身邊的大丫鬟們又帶著那麽顯眼的花環跑了一個下午,再帶迴到自己主子身邊,你說這王府上下會不會把這事兒當做大消息議論個幾天?”


    “再者嘛……”何鷺晚見風謠臉上難得出現哭笑不得這樣豐富的表情,愉悅地繼續說道:“你們王爺打我死裏逃生的那天起,小半個月都不見蹤影,隻知道每天送點東西過來,當做我沒有失寵的憑證,以此來保障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會來刁難我。”


    “我如今想見他,就隻能折騰點動靜來引起他的注意不是嗎?”何鷺晚笑眯眯地說著,風謠已經不知道用什麽表情來麵對這位膽大包天的少女了。


    這邊話音剛落,院外就傳來一聲怒喝,震得琳荷苑裏的草葉都瑟瑟發抖起來:“何鷺晚!你以為本王不敢殺你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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