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火車經過近二十個小時的搖晃終於駛進上海火車站。


    天色黃昏,四個人拖著行李箱隨著如湧的人流出到北廣場,這裏和北方就不一樣了,滿耳朵全是吳儂軟語,一個字也聽不懂。


    小紅到處看了一圈問小偉:“咱們去哪呀?我感覺像出國了似的,懵了。”


    滬海在91年的時候就已經是現代化大城了,站在廣場上抬頭看出去,滿眼都是高樓大廈廣告樓牌。這會兒雖然天還沒黑,已經有不少地方亮起了燈,大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一片繁華。


    別說小紅懵,嘎子這會兒又開始冒汗了。


    小偉問小劉:“同誌,咱們往哪走?”


    小劉抓了抓腦袋說:“你們想去哪唄,那有賣地圖的。”走到路邊從一個老大娘手裏買了張政區圖,在奉天一塊五,京城三塊的地圖,到滬海這裏就是五塊錢了。


    小偉和小劉打開地圖看,小紅站在一邊看街景,揉著肚子說:“餓了,吃什麽呀?這邊也吃中國菜吧?”


    嘎子嘿嘿開始樂,小偉扭頭問:“你樂什麽?”


    嘎子說:“我聽小紅說話有意思,這不也是中國嘛,還能吃外國菜呀?”


    小劉說:“你還別說,這邊吃西餐的地方特多,咖啡廳酒吧到處都是,我哥們來過,還去外灘玩來著,說那邊都是在早外國人蓋的大樓,一片一片的,就在江邊上。”


    小紅說:“我要去南京路。霓虹燈下的哨兵,我要去看霓虹燈。”


    小偉說:“那咱們就去南京路吧,我找找。”扒著地圖找地址。


    小劉說:“你往江邊上找,我記著我哥們說南京路和外灘是挨著的,就在黃浦江邊上。”


    小紅說:“我有個問題,黃浦江在滬海,黃埔軍校在廣州為什麽叫黃埔?”


    小劉說:“黃埔軍校在廣州黃埔啊,土字旁的埔,地名。這個是水字邊的浦。”


    小紅吐了吐舌頭,小偉說:“找著了,南京西路南京東路,外灘,外灘就聯著南京東路啊,那咱們去南京東路吧?這上麵看著挺遠呢。怎麽去?打車還是坐客車?”抬頭看了看圍在廣場上的出租車。北廣場不大,邊上高樓林立的也看不出去,右手邊就是公交站。


    和北方一樣,黑車小旅館什麽的拉客的拿著個小牌牌在手裏神神秘秘的過來拉生意,可是對於第一次出遠門的小偉四個人來說,一句話也聽不懂,隻好看著她們不停的說,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小偉在地圖上找了半天說:“這,就到這吧,吳宮大酒店,就挨著南京路和外灘。”


    小紅往小偉身邊縮了一下躲開了個拉客的婦女的手說:“她們怎麽這麽煩人呢,說什麽也聽不懂,還動手。打車走吧,坐公汽不得丟啊?打聽都沒地方打聽。”


    收好地圖,四個人到路邊打車,這裏出租還是不少,因為行李大,四個人打了兩輛車,三十塊錢到達吳宮大酒店。


    吳宮大酒店這個時候整個還是宮庭式外觀,大門弄的碧瓦飛簷的,每一層都是老式舊宅的樣子,側麵立著一幅巨大的招牌。


    這裏和京城飯店給人的感覺又不一樣,那邊是高大厚重,這邊就是富麗堂皇。不過有一個共同點,貴。一個標間一晚上要七百多,01年更是漲到一千三。


    開房入住,放好行李幾個人出來找吃的。小偉說就在酒店裏吃,小紅想出來走走看看,於是三個男人就這麽屈服了,一起來到外麵。


    91年這會兒滬海雖然比北方城市繁華,但也是有限,許多高樓還沒蓋起來,到處是二三層的老樓巷弄,街道很窄,兩輛車剛剛能錯開的樣子,電線什麽的亂七八糟的在馬路上方糾纏,房子都很窄而高,上麵伸手長長的竹竿晾曬著被子衣物。


    馬路邊的弄巷更窄,兩個人並肩就走不開了,因為兩側的民居都是二三層高,弄巷裏黑裏咕咚的,頭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曬著衣物被子,人家的木板門開著,能看到裏麵上二樓的木梯,很陡且窄。空氣中飄浮著一股淡淡的黴臭味。


    小紅小聲問:“怎麽到外都是曬著衣服行李呀,家家天天洗衣服?”


    小劉說:“這邊潮濕,有時候幾天都不幹,行李得總曬,要不然沒法用了。”


    一隻肥大的老鼠在路邊打量了四個人幾眼,不慌不忙的扭頭走了,小紅嚇了一跳,抓住小偉的手說:“好大,它怎麽不怕人?”嘎子說:“可能是習慣了唄,就這裏這環境貓都逮不住它。”


    幾個人站在弄堂頭上往裏看了幾眼,沒敢往裏走,順著福建中路往南京西路這邊走,飯店到是不少,都是看上去破破舊舊的感覺,小店,轉了一會兒,確實也餓了,小紅隨便指了一家說:“就在這吃吧。”


    這是一家挨著舊書店的本邦菜,門臉不大,裏麵實話實說也不大,還隔了個二樓出來,走進去挺壓抑的感覺。四個人找了張桌子坐下來點菜。


    滬海本邦菜其實就是一個特點,甜。這邊的人瘋狂的愛吃甜味,盤菜的份量很少,包括自己在家裏做也是一樣,基本上都是六分盤,淺淺的兩勺菜,卻要放一勺糖,實實在在的一大勺糖放進去,不管炒什麽。


    四個人在炒海帶絲也是巨甜的情況下敗了,要的幾個菜吃了幾口就開始你看我我看你。小偉招手喊老板:“老板,有不甜的菜沒?”


    老板走過來看了看說:“不甜的,這都是不甜的,阿拉給你講,在家裏要放還要多的糖,這裏隻有一點點,提味啦,不放糖不好吃的,儂慢慢品味才好噶。”


    小偉說:“你就說,有沒有不放糖的菜,有的話就做,沒有我們就不吃了。”


    老板說:“儂搞搞清楚了哈,這都是放少少糖的,一點不放味道不鮮的啦。”


    小偉擺擺手說:“算了,算賬吧,多少錢?”


    老板衝裏麵喊:“三號桌,鈔票好多裏噶?”


    然後四個人發現,滬海這裏菜不但甜,少,還很貴。這邊的人一般情況下是極少極少極少會請人吃飯的,平時來往一毛兩毛也會算的清清楚楚。


    事實上大部分滬海本地人從收入到居住條件都是滬海最差的,很多人家睡覺的屋子就一張床那麽大,住閣樓的比比皆是,大部分人家的收入在滬海來講也很低。


    滬海是外地人建的,也是外地人在使用,這話不是開玩笑。


    然後就是這些住著閣樓拿著低收入的本地人把滬海以外的全國人都稱為鄉下人,滿臉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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