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鬼蛾峰雲層上端,兩個身影如魅似電般急速朝峰頂奔去,不到半個時辰,二人已先後攀上峰頂,立身赤炎樹下。花蠶擔心孩子上峰之時會受了風寒,便用裘袍將他小臉蓋住,此刻上到峰頂,才將蓋在禪兒麵上的裘袍揭開,見他不哭不鬧,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直盯著自己,花蠶微微一笑,伸手在他小臉蛋上摸了摸,這才抬頭對那高個男子道:“師叔怎會知道蠶兒隱居此處?莫非是師傅告訴您的?”


    那高瘦男子也不答話,微微轉過身去,仰頭看著赤炎樹,半晌才道:“蠶兒,我問你,那氣靈珠可是在你手中?”言罷,迴過頭來,注視著花蠶的表情。


    花蠶聽言一愣,也不隱瞞,道:“不瞞師叔,這珠子確是在我夫君手中。”


    “夫君?”那男子聽言一驚,道:“你手中嬰孩莫非是你所生?”


    此言一出,花蠶暗自驚奇,心道“師叔竟有此一問,看來並非師傅相告,這倒奇怪,不知師叔又怎會知道我隱居在此。”隨即也不否認,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那男子見狀微感吃驚,當即轉過頭去,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淡然道:“你竟然跟一個凡人結合,還誕下了嬰孩。”


    花蠶聽他如此說,微一皺眉,坦然道:“實不相瞞,蠶兒如今已決定放棄煉妖的身份,做一個師叔口中的凡人,蠶兒隻想用心體會一次人間有情,體會一次真正短暫的人生。身為人母,隻想看著自己的孩兒慢慢長大,身為人妻,隻想與夫君一同老去,百年之後同歸黃土。此事蠶兒已然稟明與師尊,他老人家也已默許,為此,師尊已與蠶兒絕了這份師徒情義,蠶兒如今已是個普通的凡人,自然會做普通人所做之事,相夫教子,做個稱職的妻子,慈藹的母親,這乃是蠶兒此身最大的心願。”


    那男子聽言微微搖頭,斥責道:“你乃煉妖之體,無論怎麽掩飾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又豈能如你所願。”


    隻聽花蠶道:“或許師叔說得對,蠶兒的身體確是煉妖之體,蠶兒也深有體會自己與夫君之間的差別,但是此刻,蠶兒已經擁有了一顆常人的心,心已如此,身體是何物又有什麽關係呢?”


    那男子微一沉吟,轉過身來,指著花蠶懷中嬰孩,道:“你可知這嬰孩非仙非人,從此將步入鬼道,本就不該存於這世間,天地之大豈有他容身之處?若是身份敗露,往後必將處處遭世人所排擠,被仙靈所鄙棄,終日隻能活在陰霾之中,你身為人母,難道不為他將來著想嗎?”


    花蠶低頭在嬰孩小臉上打量了一番,露出一絲慈愛的微笑,淡淡的道:“即便天下人都鄙棄他,至少還有爹跟娘真心疼愛,時刻守護著他,況且蠶兒本身早已覺定,隱居深山,往後再不與世人接觸,這孩子自然也不會跟世人有何相幹,直到他懂得如何生存為止。”言至此,抬起頭來,麵露懇求之色,看著那男子,又輕聲道:“師叔乃是仙家靈體,恐怕永遠都不會明白為人父母的心情,孩兒總是爹娘心頭之肉,是人是妖是鬼,對於蠶兒來說,又有何區別,即便他將來真的輪為鬼道,身份卑劣,遭世人所棄,隻要蠶兒與夫君加以善導,往後定也能造福蒼生,比起哪些為惡之人,禍世之妖而言,當更有存在的意義。師尊也曾說過,既存於世,一切隨緣,望師叔可憐蠶兒一片赤誠之心。”


    那男子聽言心中大怒,左目微虛,眼皮輕跳了兩下,便就要發作,可轉念一想自己此番所來的目的,隨即強忍怒氣,長歎一聲,道:“這個問題以後再談,如今天下妖邪作患,對人界虎視眈眈,氣靈珠關係重大,若落入妖邪之手,往後定將群妖四起,不止人間大難,恐怕天下也再難有我仙靈立足之地,你將這珠子交予本座,讓本座帶迴去與你眾位師叔師伯商議,再決定如何保存此珠。”


    花蠶聽言略一思量,也覺他此言有理,這珠子放在秋勉身邊,自己總是擔心怕惹來妖邪為患,況且如果真能如他所說,將珠子交予眾仙靈保管,也必安全得多,隨即點頭答應,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這便迴去,蠶兒定當讓夫君將靈珠交予師叔。”


    那高瘦男子聽言輕舒了口氣,點頭笑道:“如此甚好,不過不用迴去了,現下他正與那丫頭朝此處而來,已至半峰之處,我看要不了一個時辰,他二人便會攀至峰頂。”


    花蠶聽言一驚,忙行至崖邊向下望去,果見半峰之處兩個人影正往峰頂攀來,心道,自己與兒子隻不過離開一兩個時辰,竟叫夫君如此擔心,隨即淡淡一笑,微微搖頭。忽聽那高瘦男子輕歎一聲,道:“你夫妻二人逆天所為,最可憐的便是這嬰孩了,往後必定步步艱難,處處不受世人所接納,哎,真是為難他了。”


    花蠶見那男子麵露憐色,淡淡一笑,又看了看懷中嬰孩,柔聲道:“不受世人所接納的,豈止這孩子一人,蠶兒與眾位師叔師伯又何嚐不是,唯有夫君能摒棄世俗,願與蠶兒攜手此生。”


    那男子淡淡一笑,歎道:“話隨如此,但道不同,這孩子往後的路……難得很呐……”言罷臉上露出一絲和藹的笑容看著花蠶手中嬰孩,又道:“來,讓我抱一會!”


    花蠶隻道是師叔看到兒子乖巧,心中喜歡,隨即微微一笑,輕輕點頭,上前將小禪兒交在那男子手中,可能是因為在赤炎樹下溫暖的緣故,小禪兒早已睡熟,也並不哭鬧。那男子將他抱在懷中,淡淡一笑,表情仍是和藹可親,二人便在赤炎樹下等待秋勉上峰。


    過了近一個時辰,秋勉與趙翎兒終於攀上峰頂,花蠶拉他二人上來,在崖邊站定,秋勉見兒子此刻竟被那男子抱在懷中,心下大駭,微一思量,卻也不動聲色,轉過身去,背對那男子施了個眼色與花蠶,笑道:“蠶兒也真是,孩子從早上起來一直未曾撒過尿,怎能讓客人抱著,萬一要是要弄髒了這位大叔的衣衫,豈非太過失禮。”


    花蠶又豈能明白他此刻心境,見他麵有異象,臉色慘白,也隻道是爬山辛苦,氣虛所致,隨即微微一笑,道:“這位並非什麽大叔,讓蠶兒為夫君介紹,這位乃是蠶兒的師叔,東……”


    未等花蠶把話說完,隻聽那男子哈哈一笑,言道:“不妨,不妨,童子之尿,本座又豈會嫌髒,何況這嬰孩如此乖巧,本座喜歡得緊,正想多抱抱他,他現下睡得正當香熟,又怎會遺瀉。”言至此,掃了眾人一眼,又道:“現下時日也不早了,本座還有要事在身,蠶兒,你趕緊予你夫君將事情原由說明清楚,早些將靈珠交予本座,好讓本座帶迴去與你眾師叔伯商議對付妖邪之策。”


    花蠶聽言輕輕點頭,柔聲對秋勉道:“師叔說得有理,這珠子放在夫君身上,蠶兒心裏總不踏實,害怕終有一天會惹來妖邪,夫君不如把靈珠交由我師叔伯們保管,一來可讓妖邪有所忌憚,不敢妄為,二來蠶兒也可安心。”


    秋勉早已猜到這瘦高男子定是妖邪變世的幕後主使,此刻更無懷疑,見眼前形勢,也隻能假意一笑,道:“蠶兒說的是,為夫早有此意,能將靈珠交予眾位仙靈保管,也算卸了肩頭一副重擔。”言至此,突然麵露難色,沉吟片刻,又道:“隻是靈珠現下未曾帶在身上,在下也怕惹來妖患,便將它藏於一處極為隱蔽的地方,我這便帶師叔去取。”言罷,微笑上前,便即想要從那男子手中接過小禪兒。


    忽聽那男子哈哈一笑,淡然道:“真的未曾帶在身上?哼哼,藏至極為隱蔽之處?你休要欺瞞本座。”


    秋勉聽言微一遲疑,腳步頓時止住,瞳孔一縮,隨即又對那男子笑道:“師叔乃是我蠶兒的長輩,在下又怎敢相欺,不如師叔先將孩兒給我,我這便帶師叔去取靈珠。”


    此言一出,那男子嘴角微翹,冷哼一聲,右手輕輕一仰,廣繡在空中卷起一道清風,對著秋勉迎麵拂來,花蠶一驚,剛喚了聲:“師叔?”話音未落,隻見秋勉懷中之物躁動不安,震得衣衫捏捏作響,那氣靈珠竟似有所感應,緩緩從他懷中升出,懸在秋勉胸前,發出一道刺目白光。秋勉一驚,猛一伸手將那珠子抓入手中,藏於身後,連連退步,那靈珠這才恢複了平靜。


    花蠶與趙翎兒均是不知所以,正想詢問究竟,忽聽那男子冷冷一笑,道:“方才蠶兒已說得很清楚了,這珠子放在閣下手中實在不妥,你將它交予本座,本座自會用它來對抗妖邪。”言罷,伸出右手,攤開手掌對著秋勉,一副不容置疑之態。


    隻聽秋勉冷哼一聲,道:“尊駕休要在演戲了,妖靈變世的幕後主事之人便是尊駕你自己,今日我若將這珠子交予你,恐怕要不了多久定會妖邪四起,天下大亂了吧?”


    此言一出,花蠶與趙翎兒均是駭然,目光齊聚那男子身上,那男子也是大為吃驚,竟然不怒反笑,言道:“早就聽聞太史伯勉心思縝密,聰明絕頂,今日見麵果真了得,難怪姒兒會事敗,看來燒死我徒兒之人也是閣下你咯?”


    秋勉此刻橫在花蠶與趙翎兒身前,背後握著靈珠的手不斷打著手勢,示意她二人趕緊離去,可是小禪兒仍在那男子手中,花蠶又豈肯離開,隻聽秋勉冷冷一笑,道:“哼!徒兒?我看是侍妾才對吧?”


    那男子聽言臉色微變,冷聲道:“本座不與你做口舌之爭,識相的還是快將靈珠交出來,免得妄送了這嬰孩的性命。”言罷,竟一手將小禪兒托起,高舉過頭,作勢要將他扔下崖去。


    三人見狀大驚,趙翎兒立時拔出淩羅刀來,喝道:“臭老鬼,你快放了禪兒。”花蠶更是急得淚光閃爍,渾身發顫,便想上前去搶奪孩兒,可又怕觸怒了那男子,真將小禪兒扔下崖去,隻得淒聲哀求,道:“師叔,不要……”


    秋勉自然也是心中焦急,見此情形也無它法,忙將她二人攔在身後,隨即歎道:“事情皆因我一人而起,與他人無關,你那侍妾褒姒也是我放火燒死的,你將孩兒還我,放她二人離去,我自會將氣靈珠交給你,陪你一命便是。”


    花蠶聽他如此說,心中更是不願,正要開口說話,隻聽那男子哈哈一陣狂笑,言道:“事已至此,本座也無需跟你嚼舌,不妨坦白的告訴你們,今日你們三人均將命喪在這鬼蛾峰上,誰也休想離開。”言罷,一鬆手,盡真將小禪兒從峰頂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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