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地下之後的糟糕境遇,讓基地幸存者意識到,末世真的來了,這世道,再不是他們所熟悉的世界。


    一切都變了。


    臨管會突然公布的連坐製度,更是給這些人潑了一盤冷水,徹底清醒過來。原來,就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


    他們的安危,隻在陳留的一念之間。


    從此以後,他們的話語權將被壓製到曆史最低點,別說主導基地發展,就連最基本的人身權利,能否保住都還是個問題呢。


    這樣的衝擊,對普通人無疑是非常巨大的。


    陳留卻不在意。


    這段時間他悟出一個道理,作為亂世統治者,想要立足,除了仁慈,還需要鮮血跟雷霆。


    他寧可當一名暴君,也不要做一名被弱者左右的仁君。


    …………


    寒冬時節,時間似乎過得很快。


    轉眼已是年關,荒野氣溫已經降到零下三四度,寒意逼人,天空下起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


    詭異的是,那雪竟不是白色,而是土黃色。


    專家說,這是因為空氣中的細微顆粒含量太高的緣故,這般下雪,其實也是在降低大氣顆粒濃度,有助於核冬天的緩解。


    大雪之下,廢土世界越見荒涼,放眼望去,都是毫無二致的枯黃。平日裏常見的行屍跟異化獸,也不知道躲到哪個疙瘩,再不見蹤影。


    倒是那些喪屍,往地上一躺,漸次被大雪淹沒,組成一個個雪人。


    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進入休眠狀態。


    可如果有人靠近,這些喪屍又會神奇地醒來,抖落身上雪花,拖著越發僵硬的身軀,搖搖晃晃地襲來,嘴裏發出無意識的吼叫。


    這種時候隻要一棒子下去,就能把它們的身體敲得四分五裂,就像冰雕一般,全身骨骼變得脆脆的,不堪一擊。


    那些瘋長的植物,葉子都黃了,掉了,光禿禿的,掛滿了雪;至於雜草,更是徹底蔫了,匍匐在地,再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


    因為寒冷,人類一下少了很多敵人跟威脅,隻要專心跟凜冬對抗就行。


    人是一種神奇的物種。


    在地下生活久了,慢慢的也就適應了。


    剛住進地下時,就算有煤油燈照明,也不大看得清,現在,隻要借著一點微弱的亮光,大家就能看清彼此,輕鬆交談。


    黑暗,似乎不再那麽恐怖。


    加之基地驅逐了幾批犯事者,秩序再次變得安定下來。


    現在就算讓人上到地麵生活,估計也沒幾個人願意,這樣冷的天氣,一出門,就會凍得渾身直打哆嗦。


    唿一口氣,就能形成白霧。


    雖然已經臨近年關,地下世界卻沒有一絲新年的味道,即將到來的這個春節,估計是大家過得最枯燥無味,最難熬的春節了。


    沒有年終獎,沒有鮮花,不用大掃除,沒法采購年貨,也不用晝夜奮戰,就為了搶一張迴家的車票……


    唯一好處,就是年休假格外的長,長的讓人絕望。


    臨管會也沒說這個年到底怎麽過,最好的安排,估計也就是吃頓熱騰騰的餃子,大家並不抱什麽期待。


    直到年三十。


    上午的時候還一切正常,可午飯剛過,各處聚居點就出現一隊隊提著紅燈籠的士兵,將之前的煤油燈換下,掛上火紅的燈籠。


    雖然燈籠裏燒的還是煤油,可這麽一裝點,一股喜慶之意就撲麵而來。


    這就是中國紅的魅力。


    細心的人更是發現,燈籠數量非常多,比之前的煤油燈足足多了一倍有餘,鱗次櫛比,組成一條火紅的燈街。


    昏暗的地下,首次出現一絲暖意。


    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無不停下手中的活計,好奇地圍了上來,帶著欣喜、追憶的表情,欣賞著一盞盞做工粗糙的燈籠。


    怎麽看,也看不夠。


    孩子們更是跟在掛燈籠的士兵後麵,一路看,一路拍手。


    漆黑的地下,首次傳來孩童清脆的笑聲。


    這笑聲就像有魔力一般,感染了周圍的人群,每個人臉上的麻木、煩悶,漸次退去,換上獨屬於春節的喜悅。


    就連掛燈籠的士兵,臉上的表情都很歡快。


    這是春節的氣息。


    不止是聚居點,連接各處聚居點的隧道也都掛上燈籠,火紅的燈籠照亮整個地底世界,給世界帶來光明與溫暖。


    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麵。


    每處聚居點空地上,都升起巨大的篝火,升騰而起的烈焰,不僅驅散了人們身上的寒意,更是驅散了人們心中的陰霾。


    篝火旁邊,架起了巨大的燒烤架,看架勢,竟是要舉行篝火晚會。


    這一下,人群徹底沸騰了。


    人們自發圍坐在篝火旁邊,一邊烤著火,一邊熱議,談論今晚廚師們會準備怎樣的年夜飯。


    說著,說著,竟有人流口水。


    孩子們圍在火堆旁肆意玩鬧著,明亮的火光將周圍照映的有如白晝一般,對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他們而言,這實在是了不起的奇跡。


    關於年夜飯的謎底,很快揭曉。


    除了大盤大盤的烤肉,還有寓意深刻的烤魚,當然,餃子更是必不可少的,所有的食物都管夠。


    大家可以敞開肚皮吃。


    為了籌備這次年夜飯,內政部物資司這迴可真是割肉了,僅這一頓晚飯,就耗去了基地一個月的肉食配額。


    可看到大家夥吃得這麽開心,一切都值得。


    有的人吃的油光滿麵,有的人卻是一邊吃,一邊默默流下眼淚。


    眼淚中,有對臨管會的感激,有對食物的滿足,更有對美好生活的期望,對死去親人的追思。


    每逢佳節倍思親啊,更不用說對華夏意義重大的春節。


    末世前,就算相隔萬裏之遙,跋山涉水,在外的遊子也會想盡辦法迴家,陪著父母親人吃上一頓家常年夜飯。


    那是家的味道,是親情的味道。


    可今年實在太難了。


    在這一場曠世災難中,很多人失去了親人,有的更是孑然一身。


    何等淒涼。


    吃完年夜飯,大家夥還是不肯散去。


    雖然沒了春節聯歡晚上,也不能發微信紅包,但並不妨礙大家自娛自樂。


    有唱歌好的,吼上一嗓子,一解心中煩悶之氣。


    還有人拿出怎麽也舍不得丟掉的吉他、口琴等樂器,一變唱,一邊彈。


    一曲《龍的傳人》,更是唱哭了所有人。


    遙遠的東方有一條江


    它的名字就叫長江


    遙遠的東方有一條河


    它的名字就叫黃河


    古老的東方有一條龍


    它的名字就叫中國


    古老的東方有一群人


    他們全都是龍的傳人


    巨龍腳底下我成長


    長成以後是龍的傳人


    黑眼睛黑頭發黃皮膚


    永永遠遠是龍的傳人


    ……


    大家伴著音樂,以篝火為中心,圍成一個又一個圈,熱烈舞動著。


    這一刻,大家忘記了凜冬,忘記了行屍、異化獸,忘記這該死的世道,沉浸在這短暫的幸福之中,無法自拔。


    麵對這等場景,誰又忍心去打擾,驚醒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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