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簡陋,鳴蜩與季夏在榻下打地鋪守夜。

    那榻並不細軟,雒妃翻來覆去都睡不著,甚至還覺得一身都被磕的慌,對自己身子這樣嬌弱,她也是沒法的,好在隻用將就一晚,她也沒怨言。

    待到夜半時分,她好不容易才眯過去一會,耳邊就傳來嗡嗡的聲響。

    “公主。公主,快醒醒。”

    她心頭暴躁地睜開眼,竟見戴著鴉羽麵具的白夜,她一愣,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哪知,白夜三兩下抓來披風,嘴裏道了句,“得罪了。”

    便將那披風裹雒妃身上,“公主,趕緊離開。這隘口的左右護軍欲對公主不利,卑職恐雙拳難敵四手,公主還是趕緊逃。”

    雒妃迴神過來,她一把抓著披風,“隻有左右護軍起了歹心還是整個隘口兵將都參與了?”

    “隻有左右護軍,以及兩人的幾名心腹。”白夜飛快迴道,這當鳴蜩與季夏也是早醒過來,已收拾妥當。

    聽聞這話,雒妃卻是不慌了,她冷笑一聲,嫩若白瓷的麵頰在晦暗的夜色中泛出如玉的熒光,“左右護軍何故對本宮起歹心?”

    白夜皺眉,“卑職探聽到,這兩人認為公主是假冒的,且身邊婢女身上還帶了不菲財物。加之見公主貌美,是以心生惡念。”

    雒妃自然是相信白夜的,她施施然坐榻邊,不驚不懼,思忖片刻道,“不過數人罷了,本宮也是有人的,不懼。”

    見雒妃不欲先走,白夜隻得在軍帳中先行布置一番。

    雒妃對鳴蜩吩咐道,“你去喚顧侍衛過來,另五名侍衛在帳外警戒,切莫驚動旁人。”

    鳴蜩應聲,她瞅著外麵無人的當,身子一扭,就如一團暗影般飄了出去,誰也沒察覺。

    雒妃見白夜在不大的帳子裏四處走動,不時牽扯出蛛絲一般細密的線來,這模樣的白夜,她也並不陌生,且這種陷阱手段是每個暗衛都會的。

    “你為何跟來?”好一會。雒妃開口問道。

    白夜正扣細線的手一頓,繼而迴道,“卑職遇上駙馬追擊公主,不放心就跟了上來,後來曉得公主與親衛分道揚鑣走的山林小路,心頭擔憂公主安危,就過來了。”

    雒妃望著他,點漆黑瞳瞧不出任何光亮,“不是要迴秦家軍軍營麽?”

    白夜迴頭看了公主一眼,見她麵無表情。鴉羽麵具下抿了抿唇垂眸道,“晚些時候迴

    ,無礙的。”

    雒妃忽的就沒了說話的欲望,她撇開頭,徑直又躺迴了榻上閉目養神。

    白夜倒無措起來了,他在帳中站了會,幹脆將自個的身形隱入暗影中,誰也看不見他。

    季夏好奇地瞅過去,眨了眨眼,她想開口相問,又曉得不能惹公主不快活,故而憋著,心頭像貓在抓一般。

    好在,顧侍衛過來的很快,他甫一進賬,若不是白夜及時現身擋了他,他就要一頭撞上帳中那些看不見的細線,落的個橫屍當場。

    他後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心有餘悸地看了看白夜,這才對公主迴稟道,“公主,卑職已安排妥當。”

    雒妃坐起身,鳴蜩已笑著臥到榻上,“公主,這榻也容婢子躺會。”

    雒妃曉得她是為了代替她。故意麻痹左右護軍,遂跟著起身,隨季夏站到最角落的暗影中,不注意根本看不見。

    而白夜與顧侍衛一左一右守在軍帳口,隻等左右護軍自投羅網。

    果然,午時過三刻,帳外響起悉悉索索的動靜,原本靠在季夏身上,迷迷糊糊的雒妃也猛地睜眼清醒過來。

    不多時,軍帳簾子被緩緩挑開,有月色透進來,能見帳外是一群五六人,那幾人挨個進來,瞅著榻上安臥的窈窕身姿,皆麵放亮光。

    其中一人微微抬手,另幾人蓄勢待發,作勢就要衝將上來,當先將榻上的人給綁了。

    哪知,那抬起的手還未放下,便見冷冽的劍光耀若流星。在黑暗之中亮的刺眼。

    “噗嗤”輕響,緊接著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整個軍帳裏蔓延開來。

    “啊,我的手!”龐元淒慘的聲音響起,隨後便是接二連三刀劍相擊的鏗鏘聲,伴隨著越來越濃鐵鏽一般的腥味。

    不過半刻鍾。待一切安靜下來,刷的一聲,白夜點起火折子,猶如星火的光亮一瞬驅散黑暗,可也僅照亮白夜周身。

    隻見他站在斷肢殘臂的屍體中間,玄色袍擺浸染了豔紅鮮血,細長的劍尖正有血珠滑落,那些他起先布置的細線上,還有死狀猙獰的,像是被掛在蜘蛛網中間的可憐蟲,細線銳利無比的割裂開來,淋漓的滿地鮮血。

    直到白夜點燃油燈,整個軍帳再無半點黑暗,鳴蜩季夏與顧侍衛三人瞧著他目瞪口呆,季夏麵色發白躲一邊吐去了。

    有鴉羽麵具的遮擋。沒人能看清白夜的神色,他睫毛低垂,沉默不言的開始收拾,先

    是那一團鋒利的細線,沾染了血。卻是需要清洗的。

    他耳邊聽到季夏受不住的嘔吐聲,卻不敢抬頭看雒妃一眼。

    雒妃同樣麵色有微微發白,可她倒沒有吐出來,這樣兇殘的暗衛白夜,她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她不僅不畏懼。反而對他終於生了點熟悉感來。

    顧侍衛反應過來,趕緊幫著白夜收拾,整個帳子裏血腥味重的不行,可又不敢撩開簾子。

    鳴蜩橫了季夏一眼,攙扶著雒妃道,“公主,先去顧侍衛那邊的帳子,容這邊收拾妥當了在論。”

    雒妃點頭,臨出帳子之際,她道,“不必收拾的多細致,天一亮,本宮就離開,這邊巡守軍之事,到時報與駙馬。他自會善後。”

    這也是她為何曉得左右護軍對她生了歹意,敢毫不猶豫就將人殺掉的緣由所在。

    一主一仆出了帳子,沒了血腥味,這才覺鼻尖好受些,鳴蜩湊到雒妃耳邊,小聲的道,“公主不若再相勸白侍衛,有他一路迴京,公主要安全很多。”

    “就拿今晚之事來說,若不是白侍衛及時趕到,婢子不敢去想會出現何種後果。”鳴蜩也是實話實說,雖左右護軍都死了,可她想著都還覺得後怕。

    雒妃沒迴答鳴蜩,她仰頭看了看布滿繁星點點的蒼穹,好一會才道,“鳴蜩,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守護的人,想走的路,即便本宮再是公主,那也是不能仗著身份就幹涉的,那與將飛鳥折翅有何區別。”

    她也是想明白了,上輩子的白夜,可不就是被她折了翅,雖他也是心甘情願,可終究是空付一身才幹,困守原地,不得上進半步。

    而這一世,他既然有想做的,趁她還是公主的時候,還能給他做主的時候,便去做,就是最好不過。

    往後如何,那也是往後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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