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佛院在容王府以西,橫跨外院和後宅,頗為寬廣,院中有垂柳荷塘,小窪菜畦,東南角一棵參天槐樹,巨大的樹冠鬱鬱蔥蔥,葳蕤青翠。

    雒妃踏進來,有片刻的恍惚,上一世她在這裏整整住了四年,沒有婢女,沒有侍衛,就她一個人,不能出院門一步。

    最開始她也是鬧過的,換來的就隻是殘羹冷飯,再後來那窪菜畦和槐樹就成了她過活的依靠。

    沒人說話,她就自言自語;沒人伺候,她就自己動手。

    她倔強的不肯如秦壽的意,就那般活活瘋掉,反而一直堅持,並堅信她最忠誠的侍衛終有一天會來救她。

    “公主,請移駕東次間,早些歇息。”宮娥鶯時捧了薄披風過來,為雒妃係好。

    雒妃摸了摸高大的槐樹,粗糙的樹皮將她細嫩掌心劃出紅痕,“侍衛當如何安排?”

    安佛院久未住人,加之年久失修,故而一派破敗,六宮娥一起動手,這才堪堪整理出東次間,有腳落地,而三十名侍衛今晚怕是沒處安歇。

    鶯時理了理鬢角,扶著雒妃往迴走,“公主務須擔心,顧侍衛長說了,兩列侍衛輪班守夜,隻要有遮風擋雨的尺椽片瓦就足矣。”

    “待明個一早,首陽姑姑同顧侍衛長就去找匠人迴來,將安佛院拾掇一番,省的委屈了公主。”鶯時雖不明白雒妃為何有舒適的正房不住,偏要跑到這偏僻小院,但隻要是公主的意思,她們便隻需聽從就好。

    雒妃抿了抿唇,迎著暈黃的燭光走進東次間,她目光從六宮娥和侍衛身上劃過,這才聲音淺淡的道,“本宮不委屈,住哪裏不是住呢,你們跟著本宮,身家性命交付到本宮手上,本宮日後……”

    她的這些人,皆是太後與皇帝哥哥自她出生,就開始調教的,故而對她十分忠心,忠心到上一世因著她的有眼無珠,全誤了卿卿性命去。

    是以她恨秦壽,更多的是恨他的心狠手辣,不肯放過她身邊的一人!

    故而待認清自己能有重頭來過的機會,她便想要補償,至少這一次,不能讓誰為了她再丟性命。

    “本宮日後定不負爾等的忠心。”雒妃在金絲楠木描紅牡丹的榻上坐下,淡淡笑道。

    也不知是不是首陽多心,她從這話裏聽出一股子無法細說的心酸來,叫人歎息。

    她抬頭細細打量公主,確定公主還是公主,不是旁人,這才取了輕便的寢衣上前道,“婢子等人對

    公主忠心,那是應該的。”

    雒妃眨了眨眼,多有嬌嗔,之於她,再見她們,那是時隔多年,可首陽竟還是這樣的性子,都不讓她抒緩抒緩。

    “公主,目下已是亥時三刻,您該安置了,”首陽淺笑,但說出的話卻不講情麵,“已晚了一個時辰,公主若無困意,待明日氣色不好,眼下泛青,麵皮也是要皺的。”

    雒妃目光灼灼地望著首陽,聽著她嘮叨,心頭覺親切,便想讓她多說一些,遂紋絲不動。

    這樣的孩子氣,讓首陽失笑,她與鶯時兩人扶起公主,伺候她換下那身喜袍,又梳通烏發,便帶她去淨室。

    雒妃看了首陽好一會,坐進熱氣騰騰的浴桶中,見首陽轉身出去,她才道,“首陽姑姑怎的不說了,本宮還想聽。”

    正打簾子的首陽迴頭,就見嬌嬌公主在依稀水霧間烏發如雲唇紅麵白,很有番驚人的豔色,她心裏一邊覺駙馬有眼無珠,一邊又為自家公主心疼。

    駙馬秦壽那樣的男子,不是良配。

    可偏生公主就是心悅上了,心念念的都是駙馬,這好不容易拜堂成了親,誰想大婚頭一晚,就鬧成這樣。

    首陽斂了多餘的心思,她笑道,“公主莫要取笑婢子,婢子去準備玉屑麵花香凝脂,一會為公主抹上,助公主安神好眠。”

    這點雒妃是曉得的,她身邊的六宮娥,各有長處,一如首陽管著她的膳食和身子調養,並懂些醫理,目下在淨室伺候的紺香和鶯時,則是掌飾物與華服,另外的槐序擅賬房之事,便為她理著嫁妝,剩下的鳴蜩和季夏,兩人為雙生子,會些拳腳,一套合擊之術,能與顧侍衛長戰個不分高下,故而平常都是貼身保護她。

    首陽出去了,雒妃才收迴目光,她一迴頭,就見紺香和鶯時兩人憤恨的神色。

    “公主,駙馬欺人太甚!”紺香自來是管不住嘴的性子,她長了張娃娃臉,此刻嘟著嘴,像沒糖吃的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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