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圓滿解決了糧食問題之後,蘿格營地的酒館生意更是火爆,裏麵終日滿坐著雇傭兵,商人和女招待。不過由於天空依然濃雲密布遮蔽陽光,酒館裏終日點燃了蠟燭。蠟燭燃燒時發出的香味和酒吧舞娘身上的香水,還有那些粗魯酒客們身上的汗臭等等氣味。也像聲音那樣亂七八糟地胡亂攪和到了一起,卻非但意外地並不難聞,反而更有讓任何顧客都立即為之精神一振,進入興奮狀態中的效果。


    一邊大塊吃肉大杯灌酒,一邊相吹噓著戰場上和女人床上的勇武的粗魯雇傭兵與兼職"jinv"的豔俗女招待的撒嬌聊天討價還價喧嚷不絕,時不時還有爭風吃醋或者看不對眼的冒險者發生各種軀體碰撞,形成酒館的獨特氛圍。


    雖然場麵喧雜混亂,不過卻基本沒發生什麽雇傭兵持強猥褻女招待甚至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有的隻是彼此自願的交易。在距離櫃台不遠的地方,那些平常滿嘴黃腔的粗野家夥甚至連言語也顯得收斂不少,少有太過露骨的詞匯,似乎有所顧忌。


    隻見櫃台後方安坐著一位黑發黑瞳的年輕女孩正安靜地替顧客調著雞尾酒,足足五六個酒瓶在她纖巧的十指上仿佛有生命一般跳躍著,五顏六色的酒液交織混合成更為絢麗多彩的風景,單是看著這一切就給人以一種藝術般的享受。與其他濃妝豔抹的酒館女招待不同的是,她臉上沒有任何妝抹。但秀美的容貌就已足以讓人眼前一亮,而且身穿一副附有魔紋的緊身的軟甲。身體曲線極為誘人,尤其是那雙腿,筆直而修長,雖然看不到肌膚的質地和顏色,但那種流線型的美感,已足以讓人讚歎了。


    在酒館中的男人看來,這位女孩不僅僅在姿色上沒得說,而且還有一種讓那些出口成髒。隨地吐痰的流鶯望塵莫及的,隻有貴族小姐才有可能具備的氣質。但就這麽有吸引力的女孩卻沒有什麽人大膽上千搭訕甚至調戲,隻因不少精蟲上腦的家夥已經以自己的慘痛經曆告訴眾人,這個女孩招惹不得!


    如果隻是口頭搭訕還罷了,但如果流露出什麽猥褻意味甚至直接動手動腳,那麽精英以下的人物的身手與低劣武具可抵擋不了近距離發出的精金箭。雖然他們大都還不至於因此喪命,可是往往身上會永遠少了一到兩個重要零件――如果這些倒黴鬼還沒有隨身攜帶足夠好的生命藥劑的話。至於精英等級的人物則大都知曉厲害關係。不會隨便招惹蘿格弓箭手核心團隊的人。


    隨著碰的一聲,酒館的門被推開了,一個人大步走了進來。緊接著,整個酒館各種氣氛和躁動靜止下來,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是勇者大人……”


    估不到近期風頭正勁,儼然一副所向無敵的救世主姿態的新晉傳奇勇者竟然光臨這麽一個中低檔次的不起眼酒館。酒客們先是集體目瞪口呆之後。或激動不已、或坐立不安,醉酒的一下子醒了大半,隻有幾個還算鎮定的大著膽子上前行禮打招唿。


    鄭吒隻是微笑點頭致意,又徑直櫃台前,正對著調酒的女孩坐下。距離較近的顧客紛紛挪位或者走人,四周頓時空出一大片。畢竟來這個酒館的就連精英等級的人都少有。鄭吒的到來就像雞窩裏來了地行龍,雖然表麵上言行和氣,但單憑身上散發的無形氣場都足以讓距離較近的人如坐針氈,避之則吉。


    “來點什麽嗎?”依舊調著酒的銘煙薇頭也不抬問道。


    “隨便,盡量烈一點就行了。”鄭吒隨意地迴了一句,又皺了皺眉道:“我還以為弓箭手一般不適宜接觸酒的。”


    “以前一向不的,不過半年前就學會了……”銘煙薇冷淡地迴應著:“然後我才發現,我的酒量其實挺大的,而且微微醉酒有時候反而能讓我射箭超常發揮。不過國家隊裏不認可這點,到頭來還是把我開除了。之前要不是我在家裏一邊喝酒一邊"luoliao"看錯了彈出框,大概也不會到這裏來。”


    “好吧,個人愛好方麵我不會多加幹涉……”鄭吒聞言表情不由僵了一僵,又道:“不過來我認為現階段沒必要在酒吧逗留太久,希望你有時間多練習點隊裏與各類特殊箭矢搭配的弓箭技,並專研一下《無心之射》、《鳳舞九天》兩套弓箭技,這方麵隊裏有不少相關視頻與心得筆記,老王也可以提供指導,這些都是提升戰鬥力的最快捷方式。”


    “我剛到這個地方時,就是在這家酒館供職謀生的,已經有點習慣了這裏的氣氛,每天完成殺怪任務後會迴來幫一下忙而已。”銘煙薇冷冷清清地迴應著。事實上,哪怕一開始還沒有魔怪,他們這批新人一開始在暗黑這種類中世紀世界也過得頗為艱難,尤其是身為女性,又容貌俏麗的她,要不是收留她的酒館老板還算厚道,認為她應該是什麽落難的貴族小姐而對她頗為照顧,她或許還沒有今天。


    調完酒,銘煙薇即將一杯酒推到鄭吒麵前,漠然道:“至於箭術,我有我的練習方式,許多暗黑世界的箭技我都還沒學好,犯不著去學懦夫的箭術!”


    “懦夫嗎?”鄭吒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點點頭道,“看來你仍然痛恨他。”


    “恨?”銘煙薇原本冷漠的語氣不覺變得有幾分尖銳起來,“不錯,我曾經恨過,恨不得和他一起去死。但是現在,我隻是單純鄙夷而已。當我得知他也進入了輪迴世界,而且還死在上一場任務之後,我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既不感到高興,更沒有悲哀可言。


    在崔斯特瑞姆城,我就曾親眼目睹過好幾次在麵對魔怪時。許多男人丟下他本該保護的妻子與兒女自顧逃命,甚至還有將妻子推下飛奔的馬車以求自己能逃得更快的渣滓!大多數男人本來就是如此的虛偽、醜陋。所以。錯的或許真不是他,錯的隻是我不該如此天真的對人性有所期盼而已!”


    “或許你真的弄錯了什麽了……據我和他接觸,他絕對算一位可供信賴的好夥伴好戰友。多少次戰鬥中,麵對著那些單純心裏想著都可以讓人顫抖的強敵,他射出的箭也從未讓大家失望過。”鄭吒歎了口氣,對於張恆與前女友銘煙薇的恩怨糾葛,他也算略有所知,所以他繼續勸說著。“他的唯一缺點隻是他的嚴重暈血症,但是這類疾病與恐高症一類都屬於與膽量無關的,沒法單純以普通概念上的勇氣克服心理疾病。你不能奢求一名被人一棒打在腦門,血流滿麵的暈血症患者還能保持足夠的清醒與理智去做他應該做的事,就像你不能奢望一名癱瘓在床的病人能夠因為愛情的力量一躍而起充當你的護花使者一樣。”


    銘煙薇冷笑一聲:“這麽說來,這事反倒要怪我?怪我招蜂惹蝶勾三搭四?”


    “當然不怪你,當也不能算他的錯。隻能說天意弄人,這件事你倆都是受害者,給他造成的痛苦也一點都不比你小。不過偏偏他也認為這件事全都是他的錯,內疚得連事後去見你一麵的勇氣都沒有,隻是一個人默默帶上弓箭,將那群流氓一一殺死……”鄭吒搖了搖頭。“雖說在那件事的責任人認識上你倆相當一致,但就你如今對他的態度看,我認為你真的不了解他,一開始就不了解他。”


    銘煙薇隻是冷笑,不再理會鄭吒。低頭自顧自地調酒。


    鄭吒則開始不厭其煩地講述他所知的有關張恆的事,講到他平日言談舉止經常流露出的苦悶與自責。講到每一場共同的訓練,講到每一場並肩作戰的經曆,最終講到他在龍島一戰中是如何的拚命一箭又一箭地阻擊著恐怖的“煉獄火神劍”飛迴主人手中,直到最後脫力被殺……


    銘煙薇嘴角掛著一絲嘲諷的冷笑,始終沒有說話,但雙眼卻漸漸變得有些紅了。


    四周的酒客早已是走的走散的散,隻剩下寥寥幾個醉得一塌糊塗的家夥或趴在桌上或躺在桌下酣然大睡,酒館的幾名招待也都很識相地與鄭吒保持著相當距離。在他們看來――既然眼看著勇者大人對這位漂亮女孩似乎有那麽點意思,那麽自己還是不要湊上去礙眼的好。再加上鄭吒始終以內力控製聲音傳播範圍,所以基本上沒有人聽清兩人談話的內容。


    似乎由於迴憶過去的唏噓與感慨,鄭吒一邊說著,一邊不斷地喝酒,燭燈映得他滿臉紅光,漸漸的他也和酒館裏的其他酒客一樣變得滿嘴酒氣,神情都有些醉醺醺起來。


    “不管你是否領情,總之看在他的情麵上,我會在合理範圍內對你的安危多看顧一些。”鄭吒最終說了一句,“他畢竟還有一次複活的機會,我不想到時候對他不好交代。”


    說完,鄭吒正想站起,但身形卻微微晃了一晃,不覺自嘲道:“這酒看起來後勁挺大的……”


    “不對……”由於心緒不穩,直到鄭吒出現異狀,銘煙薇這才發現鄭吒飲用的酒杯中,酒液的色澤有異。這種異常實際上無法為普通人的肉眼所判斷出,唯有全息攝像才可能從微小的色素差異分析出異常,但她的眼力敏銳異於常人,隻要稍為留心,就足以一眼看破。


    但可惜,已經遲了!


    所有人眼前突然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就像突然停電,無邊的濃稠黑暗突然降臨了整間酒館。然而銘煙薇卻明明可以感受到正在燃燒的燭台的溫度以及火焰的輕微劈啪作響,就像自己驟然失明一般。


    這是“陰影鬥篷”,刺客的得意刺殺技,可以屏蔽光線,讓一定範圍內的敵人陷入短暫失明狀態的“陰影鬥篷”。


    緊接著就是木桌炸碎的轟然巨響,雖然一時沒能恢複視力,但銘煙薇單憑聽力也能判斷出不遠處一名原本醉倒在桌下的酒客忽然一躍而起,在撞碎了木桌的同時整個人如離弦的彎箭一樣撲向鄭吒。似乎是雙手拳劍發出的淒厲破空尖嘯甚至讓銘煙薇聯想起蘿格弓箭手小隊百箭齊發的聲勢。


    幾乎憑著本能取弓在手對著尖嘯發出的位置射出一箭的同時,銘煙薇的神經霎時猶如一柄拉到極限的長弓般繃緊到極限。雙目先是進入一片茫然狀態,緊接著又隱隱綻放出足以洞徹黑暗的無形精芒……


    憑著瞬間開啟一階基因鎖,以及一對迥異常人的敏銳雙眸,銘煙薇在危急關頭總算恢複了幾分視力,即使不是清晰可見,但已能夠勉強在黑暗中作出有效的判斷了。


    隻見她剛剛射出的箭在對方沒有盔甲保護的後頸上擦出一連串黯藍色的魔紋波動,卻射不進去。顯然那是帶有自我防護力場的高等魔具,即使沒有實甲的部分依然具有魔力凝成的護甲。堪堪足以抵擋下她射偏了的一箭。而偽裝成酒鬼的刺客,雙手的兩把暗藍色的,明顯帶著劇毒的拳劍已交叉成剪,直絞向鄭吒的頸部。


    雖然剛剛飲下毒酒,但鄭吒仍然豎掌成刀,直劈中兩把交叉拳劍,當即崩得刺客雙臂齊折。兩把拳劍倒飛而迴,在一陣魔紋碎裂的明滅異光中呈交叉深深嵌入自己胸前皮甲,整個人也在鮮血狂噴中倒飛出去。


    不過鄭吒到底中了暗算在先,雖然擊退了對手,身形也一陣搖晃不穩。也就在此同時,一把刃柄皆黑。與陰影完美融為一體的匕首驟然從酒櫃下的陰影探出,波浪狀的細薄刃身在銘煙薇驚駭注視下,幹淨利落地抹過鄭吒的頸部,帶起一蓬噴灑的血花。


    條件反射一般,鄭吒一手死死抓住自己頸部。拚命堵住這處致命的創傷,鮮血順著手掌緩緩流淌。另一手則火速伸向自己腰際,似乎想取出生命藥劑。


    就像黑暗的大海中躍出的嗜血鯊魚,一個黑衣裹身,分不清是男是女,是人是鬼的身影從鄭吒身邊的暗影中閃現躍出,在半空對鄭吒發動飄忽如風,迅猛如豹的致命攻擊。


    握著匕首的漆黑手臂仿佛沒有骨頭一般化為黑色的波浪,在空氣中揮舞,留下一圈又一圈墨跡般的殘影。刀刃軌跡所到之處,一切酒桌、椅子、櫃台都仿佛黃油堆砌的一般在無聲無息中化為滿地碎片,而且那些碎片還在迅速變黑,就像溶化一樣逐步融入地麵的陰影中。


    鄭吒的軀體則顯然比桌椅強韌得多,但也仍然在一連串切肌削骨的悚然聲響中被殺得周身上下刀傷處處,鮮血四灑,濺滿了四周地麵、牆壁、天花板,眼看著已是形勢殆危!


    “是陰影刺客……”銘煙薇花容慘變,她也聽說過這種由墮落的精英刺客轉職的可怕殺手,他們通過特別的獻祭儀式,利用地獄力量將自己轉化為半陰影化的存在,由此可以輕鬆的在陰影中穿梭潛伏,也可以像影子一樣自由扭曲、伸縮自己的形體,雖然聖光對他們的殺傷力由此而激增,但在合適的情況下他們卻絕對是最陰險、最致命的生命收割者,無數強大的勇者都飲恨在來自陰影的屠刀下!


    勉力鎮定心中的驚駭,向從陰影中躍出的最危險殺手連連發箭。但她的箭對於與陰影融合,又像幽靈鬼魅一般不斷扭曲身形並借助陰影跳躍移位的陰影刺客著實威脅有限。對方在一邊兇猛地狂攻鄭吒,一邊揮刀擊落她的兩柄箭矢之後,竟然還有空暇對她咧嘴一笑,伸縮自如的大嘴一直咧到耳邊,還露出幾枚參差不齊的黑牙。充滿了陰暗猥褻惡意的視線仿佛一隻冰冷滑膩的手,由上而下,撫過了銘煙薇的全身。


    在對方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下,原本倔強且好強的女孩感覺自己的勇氣都逐漸失去,全身的力量仿佛被視線所奪走,顫抖的手幾乎連弓都拉不開。


    但是這還不止,讓她越發感到絕望的又一股恐怖力量出現了――在酒店的一個陰暗角落,黑暗如同蒸騰的黑煙團聚出一個身著黑袍的恐怖人影。枯瘦的如同死樹一樣的關節從破爛的黑袍中伸展出來,握住一柄同樣由無數陰影與黑暗聚集成的焦黑手杖。


    幹澀的仿佛切割靈魂一樣的咒語聲從那枯骨般的口腔中迴蕩而起,緊接著無數條分不清是人是獸。鬼魅般的扭曲影子,從桌子底下的陰影裏。從酒館的角落,從所有可以掩飾身影的地方同時如潮水般湧出,如狼似虎,向本已身陷重險的鄭吒惡狠狠撲噬而至!


    於此同時,剛剛被鄭吒擊飛的另一名刺客也通過飲用生命藥劑恢複過來,隻見他全身上下浮現十幾片繞著自己旋轉不休的銳利刀輪,連著舞得密不透風的雙手拳劍,整個人化為一道可以把一切絞得粉碎的金屬風暴直殺向鄭吒。


    施法之後。從陰影中浮現的邪惡法師隻是看了正機械地邁動著步子,一步步向後退去的銘煙薇一眼,露出一個滿是嘲諷的笑,將手杖觸碰了一下身邊的一張桌子。桌子下的陰影就像章魚一樣扭曲糾纏,在無數陰影的竊笑與哀嚎聲中將桌子包裹吞噬,又蠕動著變成一隻桌子大小的,散發出一種令人陰森戰栗的恐怖感的黑色蜘蛛。


    蜘蛛一邊吐著由濃稠陰影交織成的漆黑蛛絲。一邊快速向銘煙薇爬去。頎長而扭曲的蛛爪劃過地麵,帶起一連串讓人毛骨悚然的怪異尖銳吱吱喳喳聲。蜘蛛未到,無與倫比的恐怖已經像一麵無形大網將女孩死死攫住!


    女孩死死遏製住即將奪喉而出的,代表軟弱與崩潰的尖叫,鼓起了最後的一絲勇氣,用顫抖的手拉開了弓。但是還沒等她將箭矢對準邪惡法師。一條漆黑蛛絲已從她背後的天花板角落的一處陰影探出,由上而下將她手中的弓箭死死纏住。冰冷粘稠得令人作嘔的蛛絲還纏住了她的雙手,將她整個人慢慢向上拖拽吊起形成一個無比屈辱的姿態。隨著生命力與魔力通過蛛絲不斷流失,她的眼前開始發黑,渾濁的唿吸在昏暗的空氣中蒸騰。在越來越陷於混沌的黑暗中,夢魘正在露出猙獰的微笑……


    就在此時。深陷在一團爛泥沼澤般的陰影中的鄭吒帶著滿身血汙飛身撞出,在鮮血飛濺中將原本向銘煙薇爬去的蜘蛛猛地撞向牆角的邪法師,原本纏繞著她的弓箭與雙手的蛛絲也隨之一下繃斷……


    陷於極度慌亂狀態的銘煙薇並沒有注意到,鄭吒全身濺出的鮮血正均勻地布滿了四周每一處,將所有暗殺者全部圈了進去。而且每一滴、每一道血跡都在散發著一股如刀如刃的兇煞銳利,流動之際,將地麵、牆麵、天花板切割出一道道深深刀痕,甚至連無形的陰影都被切割得支離破碎……


    當銘煙薇迴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在酒館之外,原本與自己寸步不離的弓箭也不知丟到哪裏去了。在外邊看來,酒館依然平靜,仿佛隻是突然熄了燈而變得昏暗而已,任何異樣的聲響都沒有發出,但是在她的眼中,這個熟悉的酒館已經無異於陰森叵測的魔窟深淵。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跌跌撞撞地逃了出來,在逃出來之前,神智陷於混亂狀態的她好像有聽到鄭吒喊了一句“快逃!”,又仿佛有聽到他在向她求救,又似乎什麽都沒有……


    一個不熟悉的男人在危急關頭拚死相救,自己卻自顧自地撇下垂危的救命恩人逃走……淚水溢滿了眼眶,羞愧與自責的烈火在胸膛燃燒,甚至一度超過了恐懼的冰冷,然而要她馬上殺迴酒館,她卻又實在提不起勇氣。


    雖然她在暗黑世界見過許多外表醜陋恐怖的怪物,雖然她親手射殺的魔怪不在少數,雖然她展露了無與倫比的射箭天賦,甚至還在之前的一次戰鬥中開啟了基因鎖。但是那些低階魔怪,又哪能比擬單憑氣勢與惡意就足以讓低階職業者崩潰的陰影刺客與黑暗法師?在無與倫比的死亡恐怖,在無法抗拒的絕望麵前,原來一個人的勇氣與信念是如此的可憐複可笑!


    她實在做不到立即返身殺迴酒館,但卻仍然死死地忍住眼眶裏的淚水不滴落,拚命遏製著自己的雙腿不馬上轉身飛逃,因為她知道,如果她做出這樣的舉動,那就真的什麽都完了。


    一時間,女孩隻是一動不動木然站著,任憑著殘酷的現實將自己的內心剖剝得體無完膚,在無比的痛苦中確認了自己的身份:一個愚蠢、逞強、自以為是、自作自受的女人。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更沒有資格去鄙視自己的前戀人。


    直到一隊蘿格弓箭手組成的巡邏隊從街角轉過。神情恍惚的女孩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幹些什麽,迫不及待以明顯變調的嗓門的開口高叫:“救……”


    但求救的話隻突出了一個音節就止住了,因為她看到鄭吒正一手拎著黑色法杖、匕首、拳劍以及自己的弓箭,一手拖著三名一團爛泥般的暗殺者大步走出酒館,他全身上下半點傷都沒有,連血跡都沒見到半滴,反而三名暗殺者或者骨骼全碎,或者四肢具斷。狀況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這件法杖,是黯影之蛇厄斯切姆……”領頭的蘿格小隊長聞訊趕至,見了鄭吒手上的法杖,以及身穿黑色法袍以及漆黑皮甲的三名暗殺者,不由失聲驚唿。


    厄斯切姆是一名臭名昭著的墮落法師,不僅性格陰險專修召喚陰影魔怪的墮落魔法,殺人時更是不擇手段下毒綁架威逼恫嚇無所不用其極。而且還常常誘導難以突破大師階的精英刺客轉職為準大師級陰影刺客,以此組建他的盜賊團。同時他還尤有一個教人咬牙切齒的惡劣習慣:就是如無萬全的把握,絕不親自出手,而且情況稍有不對,立即就會毫不猶豫拋棄同伴以影行術潛遁。


    所以即使他殺了無數人,期間“搭檔”換了好幾批。人頭在冒險者行會中的懸賞累計達到五位數,甚至曾經招惹到傳奇等級聖騎士親自追殺,但至今仍然活得好好的。當然,這也與他毫不打折扣的大師級的實力有關係,憑著多年來不斷殺人不斷獻祭。尤其是殺神職人員,他獲取了大量邪惡力量。即使在大師階人物中也屬於中上層次的。


    若是在蘿格營地撤去聖光之前,厄斯切姆無論如何不敢在營地內動手殺人,雖然聖光撤銷顯然已讓他打消了不少顧慮,但竟然膽子肥到針對傳奇勇者下手地步,而且還全軍覆滅與兩個同夥一起如死狗一般被鄭吒拖在手上,無疑足夠讓人驚訝,也足以令所有目睹這一切的人對鄭吒肅然起敬。


    “這幾個家夥都足夠狡猾,要引他們出來不算太容易。”鄭吒隻是笑了一笑,其實無論是故作不知飲下的毒酒,還是刺客武器上的毒,對於四階來說都算不了什麽,第一次或許還能發揮些負麵作用,但第二次也就完全適應免疫了。不過以四階對自身各種生理現象的完美控製,要模擬出中毒已深的跡象也並不困難。至於飛濺出的血也不過是他借以引誘對方上鉤,同時以血為刀斷其後路罷了。反正出血再多,也能盡數自動迴歸體內。整個過程最大的難度充其量就是演一場足夠像的戲而已,根本談不上付出什麽代價。


    於是,三個倒黴家夥就像遊街示眾一樣,在沿途民眾的歡唿聲中被蘿格弓箭手小隊一路連拖帶拽地送去“五角大樓”。目睹他們離開之後,鄭吒轉身將弓箭遞還給一旁木然而立的銘煙薇,“放心吧,酒館裏的其他人都沒事,隻是受了些驚嚇罷了,就這麽區區三個家夥,我要保護其他人周全還不成問題。”


    銘煙薇雙眼呆滯失神,顫動著嘴唇,半響才問出一句:“你……這是什麽意思?”


    鄭吒聳聳肩道:“沒什麽特別意思,我能感覺到這群家夥盯了我老久了,但始終不敢下手。為了將他們一網成擒,隻好適時演了一場引蛇出洞的戲。讓你受了點驚嚇,還請不要介意……”


    頓了頓,鄭吒又換上另一種嚴肅的語氣道:“當然,如果你要有其他方麵的理解的話,也未嚐不可!你可以解讀為這是一個善意的警告,借此讓你搞清楚自己即將麵對的將會是一些什麽樣的敵人,千萬不要奢望僅僅憑著普通意義上的勇氣與訓練就能夠去對抗這樣的存在。雖然看在張恆份上,我會對你多加看顧,但絕對不意味著我和隊裏的其他人會無原則的遷就你。如果不想死的話,最好還是拋棄無謂的逞強與偏執,盡力利用好團隊提供的每一分資源,拚命讓自己盡快變強起來吧!


    你也可以將這件事視為一次思想教育:世上沒有天生的勇者,任何人的心中都難免有自己不願麵對的陰暗、醜陋角落。即使是我,也曾經猶豫過、退縮過、逃避過、放縱過,甚至曾經很難看地躺在地上求饒過……因此,與其等身上的毒瘤在緊要關頭突然迸裂成要了自己命的創傷,倒不如提前忍痛去把它捅破,剮下吧!”


    最後一聲斷喝,讓原本失魂落魄的女孩驟然打了個激靈,就像撈救命稻草一樣一下奪過鄭吒遞過來的弓箭,死死握住,良久都沒有鬆開……


    …………………………


    按著符文之語的排列次序,王宗超依次將符文“多爾(dol)”、“歐特(ort)”、“伊德(eld)”、“藍姆(lem)”嵌入手中雙手劍凹槽。每一枚符文嵌入,雙手劍的魔紋都會泛起一"bobo"看似靈動變幻又似恆久雋永的異色漣漪,最終四枚符文徹底融入劍身,令整把劍的質材隨之蛻變,通體非金非石,成為一柄真正意義上的符文武器。


    王宗超隻是持了雙手符文劍,良久不語,看上去一切平常,並沒有什麽“天降異香,地湧金蓮”之類玄奇悟道景象。


    片刻之後,他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將符文劍遞向秦綴玉道:“你試用下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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