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來,大雪山附近的突厥人,都清楚的感受到來自天地間的巨大憤怒。


    天是黑的。


    地是顫抖的。


    百獸奔走,湖水沸騰。


    仿佛整個世界,都對人類充滿了惡意。


    事實上,如今的巫祖很暴躁,很憤怒。


    因為他丟了一個分身。


    而在這個分身的背後,卻隱藏著那個名為“武則天”的女人的暗手。


    巫祖因為找不到聖後布置的暗手,所以憤怒。


    該死的!


    一想起自己被聖後當成土狗一樣捏爆的分身,巫祖就忍不住想殺人。


    身為大雪山之神,他已經存在不知多少年月,可是自他誕生至今,卻從來沒有如此屈辱過。而更加屈辱的是,還丟了兩個天賦絕佳的弟子。


    自古以來,中原人揮師北上無數次,可是一千多年過去了,大雪山依然屹立至今。山上的神宮,依然香火鼎盛。


    然而如今,那個名為“武則天”的女子卻正一步一步的向著大雪山走來,縱使千軍萬馬,也無法阻擋其一步。


    不平雪山,誓不罷休!


    這簡直是拿著大雪山的尊嚴狠狠的踐踏,踐踏完再吐口痰!


    如果可以離山的話,巫祖發誓一定要那女人好看!不論她布置了什麽樣的暗手,自己都可以刮出來。


    但問題是……


    離不開。


    正如同九州神龍是大周的神一樣,巫祖也是大雪山的神,他……或者說它,秉承草原人民千百年來的信仰而生,其神魂早已與大雪山融合為一,大山就是它的身體,它就是大山的魂。


    它可以盤踞山頂俯瞰大草原的風光,偶爾還可以伸出一爪子,去撩撥一下草原上的野花。但無論如何,它無法離開大雪山一步——如同古樹,越老越是無法自拔。


    “武後已離國,下令全軍進擊,撕碎中原人!”隨著一道意念下去,整個突厥都行動起來了。


    無數血河大陣,於一夜之間建立,代價是無數子民和畜牧死去。


    無數兵馬,在各大部落之間奔走調動。


    無數巫師,或單獨行動,或混在軍隊之中,然後向著南方奔去。


    原本駐紮在兩國邊境的突厥軍隊,再一次發動了全麵進攻。


    聖後一個人,就帶給了突厥滅國般的威脅,如今的突厥,真的到了背水一戰的地步。全國上下,都爆發出一股“若不戰,毋寧死”的決心和氣勢。


    然而這時已經晚了。


    拜白河所賜,如今的大周已經反應過來,無數軍隊通過傳送陣一夜之間在北境集結完畢,誓要以血肉之軀,拒敵國門之外。


    那日聖後收起傘與巫祖交了一次手,同樣也讓大周的修真者感應到了,聖後就在北方,就在大草原深處的事實。


    於是更多的修真者湧向了北方,甚至有很多人自發地加入軍隊之中,如同一個無名小卒一樣,聽從各級將領的命令。


    兩國從上至下,隔著長城對壘,大戰一觸即發。


    而這時候,聖後和白河二人仍在大草原上慢慢的走著。


    真的很慢很慢,而且越來越慢。


    壓製越來越嚴重了,白河能清楚的感覺到,如今的聖後力量百不存一,幾乎與凡人無異,甚至更糟糕。


    她如今所走的每一步,都需要費盡全身力氣。


    雙腳,更是陷入泥土直到膝蓋的位置,如同在大地中行走。


    然而……


    再慢、再費力,她也在堅定不移的前進——隻要在路上,就總會有到達終點的一天。


    巫祖的隔空打擊,阻止不了她。


    突厥的巫師大軍,在神雷麵前灰飛煙滅。


    血河大陣,白河如履平地。


    就這樣一步一步地,二人跨過高山,越過大河,走出了大草原,踏過冰結線進入了冰原,之後繼續一路向北……


    到了這時,白河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因為哪怕是玄光鏡內,也沒有這裏的地圖。


    隻見天地間一片蒼茫,僅是七月份而已,當地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四處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天氣嚴寒,要不是有聖後在,白河早已經迷失了方向——用聖後的話來說就是:神與神之間,自有法則感應。由於遮天傘的存在,巫祖雖然感應不到她的具體存在,但是她卻十分清楚它在哪裏。


    ——就好比,你在對麵野區蹲人頭的時候,無論如何也不會找不到對方的水晶的方向。


    至於白河?


    他就一個迷路的小兵。


    然而,無論如何也好……


    當時間去到大周天授五年七月二十九日清晨,聖後便準確帶著白河來到了大雪山前麵——是日,正好是一年之約的最後一天。


    而在他們的身後,戰火遍地。


    李白與巫尊二人之間的戰鬥,餘波幾乎殃及大半個草原。他們一出手,就是山崩地裂,江河倒卷的局麵,哪怕是元嬰也無法插手其中。


    不得不說……


    當一個人的力量去到了某一個程度,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實在太脆弱了點。


    ……


    ……


    “終於要到了嗎?這裏……就是大雪山……”


    仰望著那座橫亙天地間不知多少年月的連綿山脈,突厥人心中的神聖之地,白河喃喃自語,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不禁長舒了口氣。


    太遠了。


    何止萬裏之遙?


    哪怕兩世為人,他也沒去過這麽遠的地方。更誇張的是,這條路還是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出來的,迴想起來,都如同做夢一般。


    騎單車進藏什麽的,弱爆了有木有?哥現在用雙腳橫跨的整個大蒙古,就問你服不服!


    “是啊,終於到了。”在旁邊,聖後持傘而立,凝視著大雪山輕聲說了一句:“突厥的末日也到了。”


    “嗬,那是他們榮幸……”


    對於聖後那強大的自信與強勢,白河早已深有體會,聞言笑了笑,又道:“看地形,這大雪山……好像不是珠穆朗瑪峰啊?”


    聖後:“珠穆朗瑪峰?”


    “額……在藏語裏,就是女神峰的意思。”白河愣了愣,解釋了一句。


    “女神峰,珠穆朗瑪峰?”聖後念了兩遍,忽然笑了起來,“這名字挺不錯。”


    白河:“?”


    聖後道:“我決定了,待我平了山上那些牛鬼蛇神之後,就將此山改名為珠穆朗瑪峰。”


    白河:“……”


    難道這才是“珠穆朗瑪峰”這名字的真正來由?


    算了算了……


    不糾結。


    媚娘你開心就好。


    一開始,白河還以為大雪山就是自己所認知的珠穆朗瑪峰,然而到了地頭一看,他才發現完全是的。


    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事實上,在大食、月氏等國歸順之後,珠穆朗瑪峰已經納入了大周的版圖。大周在東北,吐蕃在西南,兩國隔山而治。而越過西北走廊再往北,才是突厥的地盤,幅員直達北冰洋的南岸。


    換而言之,自從魔動炮改變了世界格局之後,原來的俄羅斯已經被突厥所吞並了。


    想想,這真的很難以置信。


    在正史上,武則天統治時期是在公元六世紀末至七世紀初,忽略兩個世界之間的一些時間誤差,如今大概是在公元六世紀中葉左右。


    而在這時候,世界上還沒有“俄羅斯”的存在呢。


    這一時期生活在俄羅斯地區的,是東斯拉夫人。雖然他們已有了較先進的生產方式,但還處於部落征戰階段,無力建立統一的國家。


    瓦拉幾亞人則是經常穿越東歐商路(即瓦希商路),從事征戰和貿易的北歐民族。


    直到公元八世紀,瓦拉幾亞人首領“留裏克”率領親兵奪取了羅斯北方的諾夫哥羅德,才建立了最早期的羅斯人國家。


    而如今?沒了,被突厥人給吞並了。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變相的曆史重演。因為在正史上,俄羅斯當地的國家貌似也被元蒙滅過一迴來著。


    咳,扯遠了……


    言歸正傳。


    如今,白河無法確定眼前的大雪山在正史上叫什麽名字,但是很明顯,大雪山就是大雪山,而不是自己所認為的珠穆朗瑪峰。


    不過有一點相同的是,大雪山也很高,主峰甚至比珠穆朗瑪峰還要高。


    這就很玄幻了。


    世界第一高峰的名頭,就這樣被一座“名不經傳”的大雪山給搶了,賊冤。


    隻見此山通體皆白,連綿千裏,山腰上冰雪覆蓋,山頂雲霧繚繞,不似在人間。


    當直視大雪山的時候,白河展開了天子望氣術,還能“見到”一股強大的意誌繚繞其中,如同一頭遠古巨狼,擇人而噬。


    那就是巫祖的真身。


    大。


    山有多大,真身就有多大。


    而且無情、冷漠、尊貴、古老。


    比之當日見到的分身更加強大,更加可怕。


    隻是看它一眼,就連眼睛也要受傷了似的。


    但詭異的是,在展開天子望氣術之前,那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山,除了高一點,雄奇一點,寒冷一點,並沒多少特殊之處。


    “你們終於來了……本座等你們好久了……”


    正這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這聲音不知從何而起,卻直接在白河的腦海中響起,“大雪山神聖之地,豈容爾等小輩褻瀆?”


    緊接著“哼”的一聲巨響,聲音如悶雷天降,白河頓時如遭重擊,隻感到眼前一黑,便不禁掩麵“啊”的慘叫一聲,雙眼當場便流下了兩行血淚來。


    識海之內更是掀起驚濤駭浪,元神分身也幾乎為之潰散。


    我“嗶”你的“嗶嗶嗶”——天旋地轉之中,白河心裏罵炸天了。


    老子就看一眼也算是褻瀆嗎?


    那等下老子還要爬你頭頂上去拉屎撒尿呢,又怎麽說?


    有本事,你特麽最好不要跪舔!


    然而罵歸罵,他的身體還是很誠實的,被聖後伸手一扯,他便飛快的順勢縮迴了遮天傘下。


    結果剛縮迴去,腳下的大石便當場原地炸裂,然後無聲無息的化作糜粉隨風飄去。


    “這麽狠?我‘嗶’你的‘嗶嗶嗶’!”


    白河感受到腳下的震動,以及那隨之而來的可怕力量,不禁又罵了一句。


    直到待到識海平複之後,他才開始查看自己的情況。


    好黑。


    什麽都看不到。


    “我不會是瞎了吧?”白河心下一慌。


    “我看看,別動。”聖後麵色微變,掌中閃過一抹晶瑩的清光,往他臉上一抹——


    “舒服……”


    白河隻感到一股清涼的氣息流淌過來,眼中的劇痛頓時大大減輕,下意識的輕歎出聲。過了半晌,他試著慢慢睜開眼睛,頓時鬆了一口氣:“還好,還看得見,就是模糊了點……”


    隨後又眨了眨眼,他那變態的恢複能力馬上就體現出來了,幾個唿吸的功夫,雙眼便已恢複清明。


    其實……


    就算真瞎了問題也不大的。


    因為,以白河如今的身體素質,隻要不被人打到形神俱滅,身體受再大的傷,都可以恢複過來,斷肢也可以重生。


    要是真瞎了的話,那就扣掉眼珠再長一個就是了,問題不大。


    ——這話是莊夢蝶說的。


    不過白河沒試驗過。


    畢竟,他隻是偶爾抖m而已,又不是自虐狂。就算是自虐狂,那也不會吃飽了撐著扣眼珠玩啊!


    確認自己眼睛沒事之後,白河忍不住腹誹道:“要說這巫祖也忒小器了點,不就看一眼嗎,至於這麽大動作?”


    “你以天子望氣術去看那座山,等同於與神識去察看其別人的身體,當然會遭到反彈了。”


    聖後又檢查了一下他的眼睛,這才提醒道:“不要用天氣望氣術去看那座山,你是凡人體質,以肉眼去看即可,開天眼反倒會引起他的注意。放心吧,這仇我會替你報的,無需十年,就在眼下。”


    說著,她忽然冷哼了一聲道:“堂堂一山之神,居然趁你不備出手偷襲,哼……果然化外蠻夷,難當大局。”


    說完之後,她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比腳下的冰原還要冷。


    她很生氣——敢動我男人?等死吧你!


    “嗯。”白河明白她意思,點頭苦笑。


    他這奇葩的體質,有好,也有不好。


    好處就自是不用多提,各種真元免疫,各種開掛。而不好的地方就在於,若是沒有“電池”在手,壓根就一凡人,很容易被人偷襲得手。


    就比如剛剛。


    剛剛白河要是有真元護體,哪怕是巫祖,也不能僅憑一道意念傷了他的眼睛,還震得元神分身現在還在發抖。


    此時,巫祖的意誌正在上空四處搜索二人的蹤跡。


    聖後抬手指著前方,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下去再說,就剩最後一步了,不能功虧一簣。”


    她這一路走來,不停留下腳印,到了如今,已經是最後一步了。


    真的是最後一步。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隻要最後一個“印記”踩下去,事情就會發生質的變化。


    而這最後的一個印記,就在大雪山的山腳下!


    “好。”白河點了點頭。


    誰知還沒動身,聖後忽然“哢嚓”一聲,半截身子入土……額,是半截身子陷進了地裏。


    聖後:“……”


    白河:“……”


    半晌,他才哭笑不得道:“媚娘,你還好嗎?”


    聖後像顆蔥一樣栽在土裏:“……”


    好尷尬。


    白河又問:“還走得動不?”


    聖後默默動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隨後,她抬起頭來看著白河,默默伸出雙手,神情有點小傲嬌——寶寶累了,要抱抱。


    “好吧……”白河有些憐愛搖了搖頭,這樣的聖後……


    可真是可愛極了。


    這種小撒嬌的神態可是罕見的很,白河都差點想掏出玄光鏡來個合影留念了,還好及時壓下了這個瘋狂的念頭。


    然後他彎腰,一個公主抱將聖後抱起。


    好輕。


    柔若無骨。


    肌膚好滑,手感一流。


    深吸一口那醉人的體香,白河不禁心神一蕩。


    聖後俏臉微紅,一手打著傘,一手環著他的脖子,把頭伏在他的肩上,臉上笑意盈盈,似乎很享受這種被保護的感覺。


    忽然抬起頭來,在白河的耳邊輕輕吹了口氣,然後輕笑一聲:“你這凡人體質還真有意思,萬法不加身,來去如無物。”


    白河低頭啃了她一口,哈哈笑道:“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的男人!抱緊點,我要加速了……”


    “嗯。”聖後眼神迷離,媚態橫生。


    前麵是大雪山,自然無異於龍潭虎穴。


    而傘下,卻隻有兩個人。


    此時空間已經被巫祖封鎖住了,想要繼續前進,就隻能用最原始的辦法——步行。


    於是就這樣……


    白河橫抱著聖後,大踏步朝著大雪山走去。


    雖千萬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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