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怎麽樣?


    她沒說。


    不過就算她說了,恐怕也沒人會聽。


    因為就在黃紙傘出現的那一刻,白河的身邊就忽然多了一個人。


    看得出,那是一個女子,傘麵低垂,掩住她的容顏,但是看她身段,卻不難讓人聯想到,這身軀的主人,是何等的傾國傾城。


    這女子一出現,場麵就忽然有了很奇妙的變化。


    她持傘而立於海麵之上,一身大紅宮袍如流般傾瀉下來,宛如海麵上驟然開出了一朵花。刹那之間,狂風,海浪,霧氣,天雷……盡皆黯然失色。


    這一刻,仿佛連時間也停頓了似的。


    隻見女子屈指輕彈間,勢不可擋的劫雷打在黃紙傘上,紙傘渾然不動,而劫雷卻忽然消退,縮迴雷雲之上。


    這究竟是一把什麽樣的傘,居然連天劫也無法撼動?


    這又是怎樣的一個女子,竟連天雷也要退避三舍?


    那名男子伸向白河背後的手觸電似的縮迴,瞳孔也驟然一縮,腳下很下意識的退開三步,顯得有些驚懼。


    記憶中……好像曾經見過這把傘,隻是一時間卻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在哪裏見過。


    而大怪魚卻很慌。


    它憋得慌。


    因為天劫的影響,大怪魚本來已經失去了理智的,然而就在那一聲清脆童音響起的時候,它卻忽然清醒了一下。


    或者說,那更像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本能驅使,它不想去違背那聲音的主人。


    因為,莊夢蝶就是它的名字。


    千年之前,曾經有一個書生名叫莊周。他很愛做夢,經常夢見自己是一隻蝴蝶,夢至深處,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蝴蝶夢見了自己,還是自己夢見了蝴蝶。


    後來這個書生死了。


    臨死前,他寫了一篇名動千古的文章,叫《逍遙遊》。


    《逍遙遊》開篇第一句: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說的就是它。


    它就是那書生的坐騎,北冥天池中的那一條鯤魚。


    莊周死後,鯤魚為了紀念自己主人,就給自己起了個名叫莊夢蝶。自那以後,每一代鯤魚都以“莊夢蝶”為名,傳至今日,已是第五代。


    ——剛才那一聲警告,根本是對它發出的。


    如今收到了警告,聽到了那個許久不曾聽人說起過的名字,鯤魚本能的就想收迴內丹。


    然而吐出的內丹就好像開閘的水,哪能說收就收?


    所以它就憋得有點慌。


    千鈞一發之際,隻見那持傘的女子忽然足尖輕點,頓時“啪”的一聲輕響,那顆收不迴的內丹去勢就突然歪了一點。


    就一點點。


    有道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裏,本應該與劫雷一起夾擊白河與流風二人的內丹,就這樣變成了擦肩而過。勁風激蕩,直接導致本應該插在流風臉上的淵虹也偏了一下,從她的臉旁滑過。


    噗嗤……


    一溜鮮血彈起,流風如花般的玉顏便多了一道血線。


    然而這時候她卻沒功夫去心疼了。


    絕處逢生,本來自忖必死的流風猛然睜大了眼睛,絕望之餘又顯得有些驚愕。然而當她見到白河背後的那名高大男子時,這一絲驚愕又變成了驚喜。


    “曜日!”


    救星到了!


    這個身形高大、氣息煌煌如同烈日一般的男子,赫然是大雪山五大巫王之首——曜日。


    說實話,就連流風也沒有想到,曜日居然會出現在此處,還在危急關頭救了自己一命。自從那日辭去巫王之位飄然下山,她就以為自己此生與大雪山再無瓜葛,可是如今……


    哎,啥也不說了……


    這份恩情,我流風銘記於心,日後必有厚報!


    而在她的身前,渾不知周圍發生了什麽事的白河卻怒然大喝一聲:“誰在搞鬼!”


    到嘴的鴨子居然飛了?


    奶奶的,這不能忍!


    白河這時真的是殺紅了眼。


    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更加不知道眼前這一係列的變化全是因為這個人而引起的。


    他隻知道天邊那道火線一出現,鯤魚的內丹就突然打歪了,連帶的導致自己手刃仇人的一劍也歪了。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白河抬手一甩,淵虹便射向了遠處的那道火線。


    ——管你是天皇老子也好,敢妨礙老子殺人,老子便連你也殺了!


    同時雙手一掐,就要掐住流風的脖子。


    穿越大禮包男女通殺,管你大羅金仙還是凡夫俗子,隻要電上一電,就包你飄飄欲仙,欲罷不能。


    可是它有一個最致命的缺點就是——必須貼身接觸。


    這時候,流風好容易才掙開他的十指緊扣,哪還會再讓他碰到自己半根毫毛?


    手指一鬆,流風便感到身體一輕,發現潰散良久的真元終於可以控製了,雖然身體仍然有些發軟,但是有真元那就足夠了——隻要有真元在身,一個元嬰所能做的事就多了去了。


    當下,隨著流風身體輕輕一掙,頓時一道勁風激起,本來騎在她小腹上的白河便當場飛了起來。


    “哪裏跑!”


    白河下意識的伸手一撈,結果卻隻撈到一片衣角,還是被劫雷炸成破布的那種。


    “撕拉”一聲,本已經衣不蔽體的流風瞬間變得更加“坦蕩”了,妙處若隱若現,惹人犯罪。


    然而這時,白河連正麵瞧一眼的功夫都欠奉。因為在他的眼中,流風就是個死人!


    她必須死!


    任何一個稍微正常的男人,都不會對一個死人感興趣。


    “媽的!”


    眼看著流風抱著肩膀縮到了曜日的身後,白河隻急得怒目圓睜。


    這可是元嬰啊!


    自己好容易用穿越大禮包抓住了她,要是讓她跑了,就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淵虹!”


    白河反手一招,想要召迴淵虹,結果淵虹沒有召迴,卻抓到了一個傘柄。


    準確的說,是一個劍柄。


    隻見那個持傘的女子輕輕一抽傘柄,便從中抽出了一把劍來,然後恰到好處的將劍柄遞到白河的手中。


    這是一把藏在紙傘中的細劍。


    傘柄就是劍柄,收攏的傘麵就是劍鞘。劍身幼長,纖細之餘又顯得有些秀氣,樣式古樸,並無多少點綴,看上去更像一根刺。


    然而就在細劍出鞘的那一瞬間,卻有一道雷光驟然綻放了出來。


    那是一道……紫色的雷光。


    “紫雷!”


    “遮天傘!”


    曜日頓時大驚失色,脫口驚唿一聲便連劍鞘也不要了,護著流風便暴退三丈。


    到了這時,他終於想起這把傘的來曆,那就是遮天傘,天上地下獨此一把的遮天傘!


    傘名遮天,不是說傘的本身有多神奇,而是因為傘的主人可以隻手遮天——那是大周聖後武則天的傘!


    遮天,就是則天。


    遙想當年……


    那時候天海是藍的,空氣是清新的,中原的那個王朝還是叫大唐,聖後還不叫聖後,整個世界,仍處於武俠時代,這把傘就是她的隨身兵器。


    後來隨著聖後強勢崛起,登基之後與九州龍脈融合為一,神雷更是震懾天下,於是漸漸的,這把傘就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然而,隻要見過這把傘的人,就絕對不會忘記握傘的那隻手。因為,那隻手是真的可以遮天。


    如今傘已現,那麽人還會遠嗎?


    猛然一抬頭,曜日便見到微垂的傘麵不知何時已經抬了起來,露出了一張堪稱完美的臉龐,正在冷笑著看著自己。


    霎時之間,曜日如墜冰窟。


    而白河在接到劍柄之後,微一愣神之後卻忽然大笑了起來:“哈哈……紫雷……哈哈哈……紫雷!”


    傘,是獨一無二的傘。


    雷光,也是獨一無二雷光。


    “您指尖的電光,是吾輩畢生的信仰……”


    “神雷所致,如朕親臨……”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手中為什麽會忽然多了一把細劍,可是這紫雷咱卻是至死不忘啊,這就是聖後的標誌!


    “拿命來!”


    一聲大喝,白河便持劍衝了上去,如今咱有聖後撐腰,管你巫王還是汙王,統統死啦死啦地。


    “曜日,救我!”流風頓時尖叫了一聲。


    盡管自己是個元嬰而對方隻是個冒牌的金丹,可是這時,她是真的怕了這死賤人了,更何況,他如今還要遮天傘在手?


    這是一種心理壓製,以致她毫不猶豫的開口向曜日求救。


    “白先生……”


    曜日迴過神來,行前一步,結果剛開了個口,便見到遮天劍已經戳到了眼前。


    那沒辦法了,曜日隻好閉嘴。


    遮天傘可怕,傘中的遮天劍也可怕,持傘的人更加可怕,但是說實話……如今對方隻是一個神念分身而已,自己好歹也是大雪山五大巫王之首,當今天下一等一的大人物,何懼之有?


    更何況,如今握劍之人還隻是個金丹?


    於是二指一豎,一點耀眼的白光便在曜日的指尖出現,然後他便將這點白光彈了出來。驟然間,海麵上如同升起了一個小小的太陽一般,光芒所到之處,蒸騰的霧氣紛紛潰散。


    “又是元嬰!”


    “我去你媽的元嬰!”


    白河勃然大怒,卻無可奈何。


    元嬰之所以是元嬰,是因為無論是境界、實力、真元、神識、以及對天地法則的體會,都勝出金丹遠不止一籌。


    別看他先前將流風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但實際上,那全是因為流風大意輕心,中了穿越大禮包以致先機盡失的緣故。


    若是正麵敵對,白河甚至連承受對方一擊的能力都沒有。


    此時小小的一點白光,在白河的眼中卻仿佛籠罩整個天地一般,根本避無可避。


    最要命的是這股灼烈的氣息,還沒近身就已經熱得像架在火上烤似的,就算自己體質特殊,也無法免疫。


    在這一刻,白河深深的感受到,當日宮本武藏,在麵對著境界全開的李白時,他心裏是有多麽的無奈!


    就在這時,忽然“唰”的一聲,一把傘出現在眼前。


    傘麵很大,不但能遮風擋雨,還能遮天蔽日。


    霎時間,傘麵前後,形成了兩個世界。前麵,是烈焰焚燒。後麵,卻是陰涼如春。果然是聖後出品,不同凡響!


    緊接著,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天子望氣術!”


    於是,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白河神識一動,額上金光一閃,便將天子望氣術施展了出來。


    說實話,這也是他第一次將天子望氣術應用於戰鬥之中。


    但是效果……


    卻出人意料的好。


    一眼掃去,漫天白光之中赫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然後,白河舉起傘尖便朝著那個黑點戳了過去。


    沒有高深的劍法,也沒有玄妙的法術,就這麽一戳,笨拙得就跟小孩子拿棍子去捅馬蜂窩似的。然而輕輕一戳,卻是劍與術的完美結合。


    霎時間,光芒盡褪,就仿佛從沒出現過一樣。


    曜日麵色一變。


    雖說自己隻是隨手一擊,雖說對方也有遮天劍在手,但是說到底,他終究隻是個金丹而已,境界之間的巨大差距,絕對不是一把傘所能填補的。


    如今,對方卻隨手一劍就化解了自己的攻擊,看來這位極品尚書,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麽弱雞啊!


    “白先生,住手吧!”看著傘後的白河,以及白河身後的那個紅衣女子,曜日知道再打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輕歎一聲。


    這一個多月來,流風日夜監視著白河,而他,卻也在暗中監視著流風。


    流風的一切行動,他都不聞不問。


    不過,如果有機會的話,他絕對不介意將大周的這位極品尚書殺了。


    大周與突厥早晚會有一戰,白河是大周至關重要的人物,殺了他,哪怕代價再大,那也是值得的。


    如今,他自己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曜日有心偃旗息鼓,白河卻是充耳不聞。


    流風這臭女表子害了老子的兄弟和女人,你說住手就住手?那麽假如老子殺了你全家,是不是也可以說一聲“住手”然後就當無事發生了?


    於是他衝出傘麵的掩護,大喝一聲便持著遮天劍捅過去。


    在天子望氣術的強大加持之下,曜日在他的眼中,黑點多得就跟麻子臉似的。這是聖後親傳的秘術,就連李白也要忌憚三分,何況你一個元嬰?


    隻要捅中任意一個,曜日絕對有死無生。


    見狀,曜日的麵色頓時冷了下來。


    真是給臉不要臉!我是給你身後那位的麵子,你真以為我是怕了你一個小小金丹?


    既然你要找死,那我成全你好了!


    於是隨著真元一動,曜日的指尖又亮了起來。


    就在這時,白河身後的女子卻忽然開口叫了一聲:“夠了!白河,住手吧。”


    白河頓時渾身一震,就好像中了定身術似的,整個人停了下來。到了這時,他就算再遲鈍,再憤怒,也聽得出說話之人是誰了。


    緩緩一迴頭,他便見到了那張親切而又熟悉的臉龐,有點想哭:“陛下,你……終於來了!”


    傘下的女子歉聲道:“抱歉,是朕來晚了,讓你受累。”


    “不晚,你……來了就好……”


    霎那之間,白河隻感到胸中憋著的那一口氣瞬間消散殆盡,方才壓製的傷勢,一下子爆發出來,全身酸痛,隻感到疲倦欲死。


    這種感覺……


    就仿佛一個流浪的小孩,在外麵受盡了委屈,如今卻終於見到了親人,一下子得到了依靠。


    累了……


    真的好累!可是見了你,我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


    忽然眼前一黑,白河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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