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杜開山來說,陶淨非要冷靜的多。感覺自己酒喝到了一定量,便停了下來。並且製止了杜開山想要繼續喝酒的舉動。


    看了看有些不滿的杜開山,陶淨非道:“我們明天還要去找司令員匯報,一身酒氣成何體統。弄不好又得挨罵了。今兒就到此為止吧,要想喝,等你到我那或是我到你那再繼續。”


    杜開山聞言,也沒有堅持。放下拿起酒壇子的手,雖然有些意興闌珊,但也點頭道:“好,明兒就要分手了,我最後聽你這個政委的一迴。不喝了,睡覺。”


    由於氣候的限製,興山要塞裏麵所有能住人的地方都盤了火炕。兩個人自從搭檔以來就是一鋪炕,睡的倒也習慣。隻是躺在炕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的陶淨非突然張口道:“老杜,咱們一起搭檔已經將近一年了,我還從未聽你提起過你的家人。”


    “明兒一別,再見麵不知道什麽時候了。你跟我說說你的家,我可聽說你那邊是天府之國,不像咱們這邊一到冬天冷的厲害。零下二三十度的酷寒,就算穿的再多,也像是光屁股坐在雪地上。山裏的冒煙雪,一不小心人就捂在裏麵了。我聽說你們那裏冬季都不用穿棉衣。”


    那邊的杜開山沉默良久,才迴答道:“老陶,我們那裏冬天看似暖和,不用穿棉衣,實際上還比不了東北這邊。我們那邊的冬天和這邊不一樣。這邊冬天是幹冷的,外出穿著大棉襖,迴家有火炕,說是冷,實際上冬天隻是在外邊的時候難熬一些。屋子裏麵這火炕一點起來,暖和的很。”


    “我們那邊是陰冷和潮冷。這一到了冬天,很難見到陽光,潮冷、潮冷的。你就在家裏,都能感覺到潮氣順著骨縫往裏麵轉。四川人能吃辣的,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除了這一點之外,我走了很多省份,感覺四川是最舒服的一個地方。”


    “夏天不是太熱,冬天比這邊是暖和多了。不用穿棉衣不說,除了偶爾幾年光景之外,基本上都是旱澇保收。那裏就是再有上進心的人都能呆的什麽都不想,隻要,哦,對了我們四川話叫做安逸。”


    “你說的天府之國,隻是指的成都周邊的平原地區。實際上四川的川北大巴山地區和西康省還是很窮的。我不是成都人,我實際上是重慶璧山縣人。我自十六歲去學堂的路上被劉老總的部隊抓了兵,一晃近十年過去了,一直沒有迴到過家鄉。”


    “我是學生當的兵,雖不是自願的,但也好賴是文化人。在那邊識字的升官快。雖然沒有咱們這邊升官的快,但那邊也看重讀書人。當了三年兵後,我先當的文書,後來又上了一個軍官教導隊,出來後當了排長。”


    “不過川軍中人事複雜,沒有背景的人,就算你很能打但升上去很難。尤其是我這行伍出身的,提拔起來並不容易。咱不是袍哥,也不是講武堂出身,更在軍中沒有後台。所以就一直當這個排長,再也沒有升上去。”


    “我剛被抓進去的時候,也想過跑。可老爹為了救我,被抓丁的人把腿打折了,也就斷了跑的念想。當兵的第二年家裏那邊又遭遇了瘟疫,除了三個已經出嫁的姐姐,爹媽在那場瘟疫之中都沒了,迴去也沒有什麽意思。我迴家把家裏的三十畝水田賣了,給三個姐姐一人一份分了,也就死了心當兵了。


    “迴去了又能怎麽樣?還能繼續讀書?爹媽都走了誰供我?我是家裏唯一的一個男孩,受我爺爺是前清的秀才的影響,我爹娘一直希望我能考上一個大學出人頭地,從小就不讓我下地幹活。我雖然出身在鄉村,可連地都不會種,迴去吃飯都成問題。三個姐姐都已經出嫁了,家境也就是一般,我總不能拖累她們吧?”


    “我原來所在的部隊又是劉老總手中的川軍精銳,待遇雖然比不上中央軍,但這軍餉卻是不薄。我一個少尉排長的軍餉,雖然不能天天大魚大肉,但養活一家老小還是沒有什麽大問題的。”


    “參謀長出身川軍雜牌,我出身的川軍可是精銳中的精銳。我的那個連清一色的漢陽造步槍,還有兩挺他所在的川軍雜牌部隊沒有的瑞士原裝進口的啟拉利輕機槍,彈藥也算的上充足。軍餉也從不拖遝,按時發放,所以也就死了走的心。”


    “我在四川有堂客,哦,就是用你們東北話說的老婆,我們那邊叫做堂客。說起我這個老婆還是有一段趣事。那年四川爆發二劉爭川之戰,戰場主要就是在成都。她當時在成都讀書,正好趕上。”


    “我這個人你也知道,有時候好衝動一些。當時我們部隊正駐紮在她們那個女子中學的邊上。在對方炮擊的時候,我把她從炮火中救出來。她就對我產生了好感,後來不顧家庭的反對嫁給了我。”


    “她家是內江大豪紳、大地主,是有名的名門望族,整個內江縣的土地有一半是她們家的。她家在內江可以說跺一跺腳,整個內江都要晃三晃。曆任新縣長上任,要是不取得她們家的支持,根本就站不住腳。”


    “她爹還指望著她這個洋學生聯姻,最求更多的利益。與她家聯姻的都是高官顯貴,再不就是名門大戶,那裏會看上我這個小排長?她當時是鐵了心嫁給我,為了我不惜和家庭斷絕關係。甚至連書都不讀了。後來還是婚後我鼓勵她上的成都女子師範學校。”


    “婚後,我們倆倒也是相敬如賓。我在川軍中的軍餉雖然不算多,但作為一個少尉排長養活她也足夠了。她雖然出身大家,但卻是一個典型的賢妻良母型的女人。從來不追求奢華,也很能吃苦。否則以我甚至還不夠她們家一頓宴客飯錢的軍餉也養活不起她。”


    “後來,我們有了兒子和女兒,雖然日子過的緊吧了點,但也很開心。直到七七事變後,川軍出川抗戰。我出川抗戰以後,除了將軍餉寄迴家,一晃有快三年沒有見她們娘三了,也不知道她們過的怎麽樣了?還真想她們?也不知道,她們過的怎麽樣了。”


    陶淨非隻是靜靜的聽著杜開山的敘說往日與家人在一起的幸福生活,並未答話,直到兩個人酒勁上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兩個人吃完早飯去找楊震的時候,才得知楊震有事昨夜便已經與後勤部張部長連夜趕往蘿北東北局駐地了。轉話的那個參謀還告訴,等他們上任後,司令員會到他們駐地去找他們談的。讓他們別著急,先去交接工作。


    聽到楊震這個貼身參謀的轉告,兩個人麵麵相窺良久。陶淨非才先開口道:“老杜,司令員讓我今天上任,我就不迴駐地了。你要保重,我可還等著你喝酒那。”


    知道分別就在眼前的杜開山情緒顯得很低落,握住陶淨非伸出的手良久才道:“老陶你也要保重,等下迴,有機會我親自下廚給你弄點我們四川的特色菜招待你,讓你嚐嚐我的手藝。老陶,我可告訴你,我的手藝當年在川軍中可是一絕。”


    看著情緒顯得很低落的杜開山,陶淨非將手放到他攥著自己手的手上,顯得有些猶豫的沉默了好大一會才道:“老杜,成個家吧。現在根據地已經擴大,形勢也大致穩定了,部隊現在又來了不少入伍的女學生,你的資格也夠。你在找一個老婆成家對你還是有益處的。”


    說罷,陶淨非鬆開手,將在身後牽著馬的警衛員身上的挎包拿了來,從中間抽出一張電報紙遞給杜開山後道:“老杜,這是我們昨天到後政委交給我的中央轉過來的電報。你昨天心情不好,我就沒有給你。今兒再不給你,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這件事情,我想還是讓你知道的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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