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一場大戲,景萱早上四點就起來上妝,天剛蒙蒙亮就打板開拍了。

    薑寒的角色是一個戰神將軍,鐵血,手腕強硬,典型的犯我國土者雖遠必誅,有著一股子霍去病“胡未滅,何以家為?”的豪情。

    人人都敬仰他,把他當神一樣崇拜。大敵當前,隻要有他在,仿佛就有了視死如歸,為國捐軀的勇氣。

    可是今日,一向殺伐果斷的將軍有些心不在焉,喜怒不形於色的他臉色鐵青的捏碎了一隻杯盞,然後孤身一個人立在城牆上吹冷風。

    敵軍攻城來得猝不及防,崗哨還沒來得及發出警報,對方的弓箭手已經列隊完畢,目標直指城樓。

    幾個崗哨給打了下來,出神的將軍憑借著對危險敏銳的嗅覺堪堪躲過了一隻衝著他胸口來的箭,卻沒躲過另外一隻,正中腹部,疼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群人迅速的撲上來為他擋箭,他沉默地望著前方如雨的箭隻,第一次在心底叩問自己,打仗,究竟是為了什麽?

    鮮血讓城牆常年泛著腥味,下雨的時候從磚縫裏會冒出淡紅色的水流,一個個人在戰場上死去,一個個人奔赴戰場,永無止境,無論凱旋還是敗北,都城迎接的百姓中總有人為了失去的親人流下眼淚,沒有人明白那種喧囂下的蒼涼,他常年都麵無表情,因為他內心不痛快。

    無論輸贏,他都不痛快。

    姒音隻是邊城駐軍內後勤一個打雜的,彼時廚師長正在監督她燒火,作為一個自認為能以美貌驚天下的花季少女,她自然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默默吐槽著那個膀大腰圓又腦滿腸肥的廚師長,那段台詞足足有一頁紙,景萱既要全部背下來,又要用生動的表情傳遞出喜劇效果以增加趣味性,昨夜她琢磨了大半夜,隻想著千萬不能卡在這裏,不然梁桐真的該小人得誌,可著勁抹黑她了。

    萬幸,她琢磨得很到位,導演那聲“過”真是喊得她身心都愉悅了,差點沒蹦起來喊一聲萬歲。

    接著下一個鏡頭,廚師長許是覺得無聊,扯了話頭問姒音,“你一個小姑娘,究竟犯了什麽事,要被發配到這裏來?”

    姒音恍惚了一下,小姑娘,是啊,她還是個小姑娘,一個親眼目睹了整個家族的死刑,跪在冰涼的青石板上跪謝聖上恤幼不殺的小姑娘,多諷刺。

    她把一根手腕粗的柴火丟進灶內,看著藍色的火焰慢慢的把它吞沒,然後才反問了一句,“你信天命嗎?”

    廚師長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掙紮著該怎樣迴答,敢不敢褻瀆神靈,最後才呸了一聲,“信他老子的!”

    姒音垂下了頭,低聲說:“我原先也是不信的。”可是……不由得不相信,身為聞人家的子孫,她天生就能感受到別人的命數,或者是一個畫麵,或者是一種直覺。當她某天睡著午覺,忽然腦海裏閃過全家被株連的畫麵時,她以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噩夢,可是當噩夢成真的時候,她真的相信了,相信父親整日掛在嘴邊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句話。

    “一切都有定數了,那還為什麽活著?”廚師長這樣說,濃眉大眼裏閃過切切實實的疑惑。

    姒音低下頭不說話,她也想知道,為什麽活著?明明一切都那麽糟糕,究竟還為什麽苟活著不願意死去?

    外麵是忽然嘈雜起來的,喊殺聲,慘叫聲,廚師長出去看了一眼,到處是血,他猛然轉身,捂住姒音的眼,“別看!”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沉肅,整個身子靜靜地擋在她的身前。

    主帥受傷,敵軍氣焰大盛,城門被破,城內一片狼藉,軍營是第一個被掃蕩的地方,躲無可躲,廚師長就那麽把姒音護在懷裏,被亂箭射成了篩子,姒音臉色發白,腦海裏閃過第一次見這個大叔的畫麵,那時候她腦海裏想的是:呀,真醜!他也不待見她,一臉嫌棄的說:“丫頭片子,中看不中用。”

    “為什麽?”為什麽要護著我?她問。身上臉上都是黏膩的血液,不知道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守護,是軍人的職責!”他的臉上是一種虔誠的表情,那一刻,姒音覺得他的形象特別高大。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守護江山,守護子民,將軍的話,我永遠都記得。”他也曾是軍人,一次次從死人堆裏爬出來,那時候總覺得是噩夢,整日都想著何時是歸途,後來受傷了,膝骨碎裂,一條腿算是廢了,將軍給了撫恤金,許他榮歸故裏,可是竟然舍不得。如果活著一定要什麽意義,那麽或許這就是他的意義。

    “卡,姒音你眼神裏不是崇拜,重來!”

    “卡,也不是憐憫,重來!”

    “卡,重來!”

    連卡了三次,景萱越來越找不到情緒,2號機拍她的臉部特寫,直接連表情都沒了。

    於在中有些煩悶,剛接到電話,投資方要過來觀摩,大概十分鍾就到,他想趕快拍完這一條,接下來就是薑寒的主戲了,不會出什麽錯,可是景萱竟然卡在一個表情上,他惱

    火是惱火,卻不是責怪景萱,但落在別人眼裏自然就是景萱把導演氣炸了。

    “好了,休息五分鍾再來!”情緒也不是一下就能醞釀出來的,他逼她也沒用,隻能看造化了。他歎了一口氣,這次的投資方挑剔的很,要求用最好的演員,但最好是什麽?在投資方眼裏就是名氣最大的,但在導演那裏,最貼合角色的就是最好的,所以選角的時候,投資方給的建議女二是用一線女星,一線女星當中貌美是貌美,名氣也大,但因為在圈裏混久了了,自然少了女二姒音的那股靈動和透徹,所以無論別的角怎樣,於在中一再堅持女二他自己選。

    這個時候,他是不太願意讓投資方看到景萱的,他有的是耐心打磨景萱,可投資方可不會有耐心,說不定直接換角重拍女二的戲份,反正他們有錢,願意可著勁兒砸。

    景萱還沒有助理,下了戲自己找水喝,她得冷靜一下,反思到底哪裏出錯了。

    有人在小聲議論,說:“新人就是新人,到底是不行!”

    “看把於導氣的,估計已經後悔了,這麽大的演員陣容,偏偏找了一個比新人還新的新人演女二。”

    “別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自己演崩了事小,連累別人可就不好了!”

    ……

    那些不加掩飾的耳語一句句飄進景萱的耳朵裏,明知道大家不信任她是正常的,她也早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可還是很難過,很難過她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深唿吸,強迫自己冷靜,景萱,別在意,不然待會兒你真成ng王了,還有更大的笑話等著你呢!

    猝不及防伸過來一隻手,然後手腕緊了一下,景萱就被提了起來,薑寒的臉近在咫尺,明明還不到十一月份,可他的臉已經能媲美臘月天。

    謔,知道你嫌棄我,不用表現得這麽明顯了。

    景萱撇撇嘴,想掉兩顆金豆豆給他看,免得他又景博軒上身開始把她當妹妹教訓,她才不要當他妹妹呢!以前他就怕她哭,她一哭他就沒轍,可她擠了擠,什麽也擠不出來。就那麽幹巴巴地看著他。

    “笨蛋!這場戲你是主角,是用你的情緒去渲染他的語言,而不是他的語言帶動你的情緒,明白嗎?”

    他這是……給她講戲?講戲就講戲嘛,幹嘛那麽兇!不過聽完他說的話,景萱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開拍的時候,景萱終於找到了感覺,一條過。

    這場戲拍完,準備換景拍下一場的

    時候,人群忽然有了點小騷動,景萱抬頭看了一眼,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妹妹的,景博軒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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