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之賢被請進小院兒時,心中隻一個想法,無論如何都要讓兒子擺脫此處主家,哪怕被掃地出門,暫時流落街頭也無所謂。


    他猜得到,兒子出現在這裏,必是因念念不完想找他,所以才委曲求全的在世家大族內棲身,進而憑此借力,搜尋和他有關的蛛絲馬跡。


    對兒子的執著和百折不撓,他心疼也自豪,但此刻的情況,卻容不得他與兒子相見相認。


    且等他的布置落下最後一招,一切塵埃落定後,他再來找兒子吧。


    隻是,他雖早打定主意,誓不會見蘇靖一麵,可實際情況卻遠超他所想。


    蘇之賢才踏入待客的花廳,端坐上首的,那個毫不猶豫就命人毆打他兒子的紈絝,望著他溫和笑道:“蘇先生,終於算是正式見到你了。”


    隻這一句,已讓蘇之賢驚疑不定,誰知對方下一句話,已讓他生出轉身就逃的衝動。


    “有人一直在找您,我想您也一定想見見。”


    李瑾邊說著,也沒等對方迴應,直接側頭一擺手喚道:“蘇靖出來吧。”


    其實,蘇靖最開始也想等在花廳的,但聽李瑾的勸說後,怕將人直接嚇跑,不得已隻能等在側室內。


    而他步出側室時,果然見蘇之賢,他的生父,竟真的有拔腿就跑的意圖。


    蘇靖眉頭緊鎖,沒好氣道:“事已至此,你還想跑?”


    蘇之賢也說不清自己心底是怎麽想的,本來在聽到對方第一句話後,他就知道是中計了。


    對方這明顯是有備而來,隻怕這一切都是場局,為了引他自投落網。


    可聽到兒子就在側室,他的腳就再不聽使喚,怎麽都抬不動了。


    幾隻看到兒子,聽到對方略帶抱怨的,嫌棄言辭後,他才徹底清醒過來。


    嗬,想也知道的,這麽多年的拋妻棄子,不聞不問,他還期待從兒子口中聽到什麽話呢?


    蘇之賢自嘲一笑後,正歎息著準備轉身離去時,卻不想內裏一直坐著喝茶的假紈絝竟又開口了。


    “蘇先生,您如此急急趕來,想必已口渴了。有什麽話,不妨入內坐下細說吧。您應該也清楚蘇靖是什麽性子,若是這次話沒說清,他還是要去找你的。”


    李瑾微笑著說完,也不去多看兩人,隻自顧自的品茶。


    其實,以她的立場不該說這話,不僅不該說,就連此刻的場麵她都該避開,否則就是多管閑事。


    但奈何蘇靖能見到生父不易,且如今慶雲茶樓和南湘王牽扯通敵,錯過這一次,也許兩人再難相見了。


    所以李瑾即使硬著頭皮,也決定閑事管到底,硬賴在這裏不走,以防兩人因某一方倔脾氣上來,讓場麵失控。


    反正有旁人在場,她還能適當介入一二,應該不至於讓蘇靖留下什麽遺憾或想說而未說的話。


    至於蘇靖之父的麵子和裏子,很抱歉,恕她有心無力顧不了那麽多了。


    且就她觀察,若是她表現強硬介入的態度,蘇父定不忍心讓兒子和如此主家為伍,隻怕說什麽都要讓兒子先離開她身邊再說。


    如此的話,也就不怕蘇父轉身就走了。


    果然,李瑾話音落地不過幾息間,蘇之賢歎息一聲後,竟真的大步入內並坐在了李瑾左側下首。


    蘇靖見此,也不再防備著人會跑了,也隨之去了李瑾身後站定。


    李瑾側頭看一眼蘇靖,平靜道:“你也坐。”


    見蘇靖不為所動,李瑾頗為無奈的又加了一句,“這是你的家事,若你堅持站著,就是覺得我不應該留在此地,那我現在就離開。”


    真是,都已經這時候了,還鬧什麽小孩子脾氣?


    蘇靖不正麵和他爹說話,難道要她代言不成?


    關鍵的是,她就散想代言,也不是蘇靖肚子裏的蛔蟲,上哪兒知道他想和親爹說什麽啊?


    蘇靖其實也隻是,在和他爹賭氣罷了。


    此刻,被李瑾一激,不得已隻能把心裏的怨氣和怒氣壓了又壓,這才平靜下心緒,坐到李瑾右下首,與生父麵對麵。


    能讓兩人平靜相對,李瑾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大半,這之後,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事了。


    因此,目光掃過蘇靖父子後,李瑾再次垂眸品茶,權當自己並不在此地。


    蘇父見兒子被對方吃的死死的,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奈何如今兒子不僅在人手底下,他也還在別人地盤兒上。


    因此,他此刻隻想和平解決事情,尚能沉得住氣,開口倒也還算客氣。


    “請這位公子海涵,小兒年幼又性子……”


    但蘇之賢原本打算商量贖人的話,才說了個開口,就被自己兒子給堵迴來了。


    “廢話少說,你隻把欠我和娘的解釋說完,就可以走了。”


    “你!”蘇之賢被氣的不輕,臉色鐵青著瞪向蘇靖。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正視了蘇靖。


    可如此對視,與在背人處的偷偷注視完全不同。


    蘇之賢被那雙滿載著焦躁,期待和一絲忐忑的雙眼,看的唿吸一窒,嘴中的苦澀也瞬間漫溢開來。


    氣氛瞬間凝滯了,似乎連在這屋內唿吸都讓人不堪重負。


    李瑾心中暗歎一聲,雖原先打定了主意不摻和的,但此刻她是忍不住要為蘇靖說句話了。


    “蘇先生,不說父子天性,就是蘇靖這般毅力和勇氣,千難萬險又幾乎獻出自己所有的在人海裏拾針般的找你,並堅持了十幾年,這句解釋你也不該推脫。”


    看到蘇之賢臉上一閃即逝的猶豫與掙紮,李瑾又再接再厲道:“遲來的解釋,總比沒有要強。否則不說蘇靖,難道你心底就甘心被繼續誤會下去嗎?”


    其實,在蘇靖向她坦白身世,並說起往日和父親相處的不多的時光後,李瑾心底就一直有一個疑惑,或者說是猜測。


    蘇父這般學識人品,為何會做出拋妻棄子的事來,難道真的僅僅隻是出口惡氣,外加為了讓妻兒遠比禍端?


    僅僅如此,蘇父的聰明才智,應該有千百種其他的法子做到懲奸除惡,又不會傷及自身。


    那今日的局麵,這麽多年蘇靖母子,和蘇父的痛苦,又是為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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