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詫異的轉頭去看,憑借烈酒已與蘇靖打成一片的李輝,以及蘇靖另一側也喝的正高興的陳安。


    今日這餐飯,以及從早上到現在的愉快心情,她就算想忽視其中的細致體貼與用心,此刻都做不到了。


    但這是李輝自己的安排,還是陳安為了完成李輝的吩咐,而特別用心的緣故?


    若是後者還好,可若是前者,李輝為何如此費心?


    一旁看著像是酒酣耳熱的李輝,卻清醒的很,在李瑾的目光有了審視的意味後,他便立刻敏銳的察覺到了。


    李輝給陳安使了個眼色,將蘇靖交給了屬下後,他自己則順勢轉身笑看向李瑾。


    “李小姐,飯菜可還合胃口?若是有哪裏不滿意,盡管直言,不用客氣。”


    李輝似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興致頗高,嗓門兒也因此高了八度,眼中更是波光瀲灩好似一汪深潭,頃刻間就能將被他看住的人溺斃其間。


    李瑾一瞬的閃神後,立刻錯開了目光,笑道:“哪裏,李將軍或您的屬下當真十分用心。隻是無功受祿,李瑾頗有些坐立不安,哪裏還會有責怪和不滿意的地方?”


    李輝哈哈一笑,不去接李瑾話外有話的這一句,隻抬手又為李瑾斟了一杯黃酒。


    試過杯壁的溫度後,才推到她麵前,笑道:“李小姐放心好了,李某雖不敢自詡從沒做過奸詐之事,但若真的是另有所圖,李某也會先做小人,將話明明白白說出來。”


    話到此處,李輝忽頓了一下,緊接著嘴角的笑意便漫上了一層苦澀。


    李瑾不用猜也知道,李輝這是又想起,他對自己的虧欠了。


    這一刻,李瑾忽然福至心靈,所以今天的這番安排,是李輝在變相致歉?


    不,不對,若說是為了這件事,那她今天開心不假可李輝這致歉舉動的分量卻明顯不夠。


    倒不是李瑾自己這樣覺得,而是從上次長談中,她根據李輝對此事的態度判斷出的客觀結論。


    李瑾握著溫熱的黃酒杯,慢慢抿著小口喝,卻並不接話,隻用一雙靈動的大眼,似有若無的偶爾打量一下李輝,她直覺李輝還有話要和她說。


    果然,李輝在等了片刻不見她開口後,仰頭先喝幹了手裏的杯中酒,似因酒勁兒上湧而臉色潮紅的坦言道:“今日看你玩兒的開心,我這心裏總算是能鬆快些了。”


    見李瑾不解的望向他,李輝有些不好意思的嘿笑道:“那個,其實想之前和你說的,隻怕說了後,你今日會不盡興,所以才一直沒提。”


    囉嗦了一句後,李輝這才點題的為李瑾解惑道:“因為突然要趕著北上,所以這都臨到小年了,我且不得不讓你千裏奔波與父母分離,且之前又從沒和你說過……”


    李輝的話似乎有些不知該怎麽說好,且更像是不知要如何向李瑾形容他此刻的想法和心情,李瑾卻在瞬間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並噗嗤笑了出來。


    邊笑,她邊擺手道:“算了,李將軍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雖笑的如此沒形象,可她也沒辦法啊,誰讓李輝在她麵前還從沒如此“笨拙”過呢?


    這種憨憨的感覺,讓她忽的就放鬆了下來,更不用說被逗得捧腹,進而真的笑出眼淚來。


    還好,李瑾還能控製著,沒大笑出聲,好歹算是給李輝留了點兒麵子吧。


    怎麽說,旁邊還有兩個正拚酒的人,也沒注意到李輝這特別的一麵,她還是厚道點兒讓李輝的形象別崩塌的太厲害了。


    李輝開始被李瑾笑的臉紅,但片刻後就釋然的跟著一起笑了。


    而在李瑾終於能止住笑並直起腰時,他眼睛晶亮的看著,李瑾笑出紅暈的臉龐,試探著問道:“咳咳,李小姐咱們這一路行來,也算是交情不淺了。我有一事想要問你,不能說的話,你盡管直言便是,隻一點還請你不要怪我太唐突。”


    李輝的謹慎與小心,讓李瑾的情緒立刻收住了。


    “哦,李將軍想問什麽?”


    李輝略斟酌了一下措詞後,這才開口道:“我知道你身上另有皇命,之前和淮陽王也私下有約,但我從你之前的所言所行中,感受到的卻不止如此。你是有什麽私下想做的事?”


    李瑾側頭看了眼,此刻已經喝得暈乎乎的蘇靖,又將視線轉迴看向李輝。


    對方眼中坦蕩的目光,讓她心中沒來由的就能肯定,他定不是從蘇靖口中探聽到了什麽。


    李瑾深吸一口氣,將杯中微涼的酒液一飲而盡後,直視著李輝道:“你猜得不錯,我是想做些什麽,為了自己能全身而退。”


    當初還沒離開京城時,她就已想好,為了能全身而退,能安全的返迴家中,能不牽連父母家族,她不能隻甘於做一枚棋盤上的棋子。


    尤其是此刻,如此混亂的局勢下,一顆隻知聽命行事的棋子,隻怕很快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而為了不讓自己成為棄子,她需要讓自己特殊起來,最好肩負著足可扭轉乾坤的力量。


    這看似天方夜譚的想法,在她那些惡補北疆習俗等事的日子裏,偶然在書中竟真的發現了一絲可能。


    在今日實地逛過北疆小鎮後,她愈加確定,自己當初想的法子,應該並非空中樓閣。


    隻是,在同一時刻,她也十分清楚的認識到,若要如願以償,沒有李輝這個北地實際掌權者的同意或默認,那是絕無可能。


    也是因此,在這一刻,她才能孤注一擲的將心中想法,直言不諱的與李輝講明。


    李輝被李瑾的直率弄的一愣,但轉瞬就了然並欣慰的笑問道:“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隻要不違背家國大義,我定盡己所能,助你一臂之力,且保證守口如瓶。”


    說著,他還衝李瑾俏皮的眨了眨眼。


    李瑾毫不意外李輝這附帶條件的援手,但對方這份說到做好,又任她予取予求的氣魄,當真讓她動容。


    世間多的是,傷害了你,滿口愧疚想要補償,卻在事到臨頭退縮的人。


    所以,李瑾麵對著,此刻微醺又有些醉孩子氣的李輝,心底忽就湧起了一陣暖流,也笑的有些孩子氣的道:“那李將軍可要坐好了,以免一會兒聽完我的話,坐不穩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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