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氤氳著檀香的味道,細細品味似乎還有著一絲甜膩。


    清脆的撞擊聲響徹在廳堂與其連接的那似隔未隔的單獨一方小天地中,那是玉石撞擊在經過鬆油保養過的檀木棋盤的聲音。除了衣料摩擦的聲音外,周圍似乎隻省下那若水滴撞碎冰麵的脆響。


    李瑾錯覺自己似乎上輩子才體會過這樣的平靜,在與老王妃交錯的下子過程中,似乎李瑾心中一直麻痹的某一處又漸漸鮮活了起來。


    隨著棋子不斷落在,整盤局麵展現出了下棋者模糊的謀劃。


    黑子已形成了類似包圍的態勢,白子似乎在做負隅頑抗。隻是不知是從哪一步開始,黑棋卻在一寸寸失去身後的土地,一如被蠶食一般,慢慢失去了開始時的強大。


    李瑾額頭隱隱冒汗,這樣的變化讓她始料不及。即使她從一開始,便沒忽視過自己與對手的任何一步行動,卻仍然沒看出到底是在何時是這變化的開端。


    李瑾從不輕視自己的對手,即使是在自己勢力穩步遞增之時,也一如開局時般小心翼翼。


    隻可惜白棋後來居上,直至終盤都未出現意外的將黑棋吞噬殆盡,一絲給李瑾反撲的機會都沒有。


    一盤結束,李瑾雖然被殺的片甲不留,心中卻說不出的舒暢起來。


    對麵的老王妃似乎心情也十分不錯,眼底透出一種棋逢對手的欣喜道:“果然,我看你的性子就知,棋路必是不同尋常且幹脆利落的。這盤下的暢快,真是好久都沒下過這麽好的棋了。閑來常來,陪我下下棋。”


    老王妃幾乎是脫口就許下了,李瑾可以自由出入淮陽王府的承諾。隻是這卻並沒讓李瑾有多高興,李瑾想起今早的那張小指粗細的紙條,難得放晴的心情又有了一絲陰霾。與其有這樣的條件,會被卷入旋渦更深處,李瑾更希望自己不曾得到這樣的機會。


    嘴角掛著微笑,李瑾道:“您剛剛來京,又適逢年末,想來定是有不少事情要忙的。李瑾雖有心想來向老王妃討教,隻是卻不能如此隻顧自己,因此恕李瑾不能從命了。”


    老王妃聽此反駁,不僅沒有動怒,反倒十分欣賞的讚歎道:“的確是這個理兒,年末要忙的事情太多了。那這樣吧,後日我要去慈寧宮中探尋皇太後她老人家的身體。你便陪我一起去吧。也好給讓我們兩個老不休解解悶兒。”


    說完不等李瑾迴答,便起身拉起李瑾向大廳走去。


    聽到這個安排,李瑾幾乎頭發都要炸起來了。雖然李瑾答應了皇帝要去一趟慈寧宮,可怎麽也沒想道要和淮陽王的老王妃一起,如此風雲際會,李瑾恐怕自己吃不消,也不知這赴了老王妃的進宮的邀請後,該怎麽對皇帝說。


    李瑾嘴角的笑意有一絲抽搐,隻是怎麽都找不出推脫老王妃的接口。如此便將兩人間獨處的時光都輕易的放了手,及至李瑾迴神,自己已經坐在母親身旁下首位置的一張太師椅中。


    隻見上首老王妃似乎十分滿意的品著手中的茶盞,可母親低頭飲茶的表情卻透著一絲懊悔。此情此景讓李瑾有些不解,隻是還不等其細想,老王妃那裏卻開口道。


    “這丫頭棋下的不錯,雖然現在還不成氣候,隻是這性子卻是極好,磨練磨練定是不輸皇家棋士,穩步進攻,退守有度。這樣的對手並不常見了。”老王妃一副感慨的語氣道。


    李夫人卻似乎心情並沒好轉,聽王妃誇讚自己女兒,隻禮貌性的笑著道:“得老王妃誇獎,這孩子平時愚笨的很,隻在棋藝花草上尤為喜愛,便還能讓人看得過去。”


    “哎,李夫人見外了。”老王妃笑道。之後不管李夫人與上次來時截然不同的態度,老王妃興致勃勃的將自己的打算說與了李夫人。


    可李夫人的反應竟比李瑾還要淡漠,仍然是剛剛那副禮貌性的笑容,李夫人接過老王妃的話頭道:“勞王妃抬愛了,李瑾這孩子天生我行我素慣了,且有時言語莽撞,直抒胸臆,怕是難免不查一時會說出什麽冒犯王妃的話來。去慈寧宮請安的事情,老王妃還請三思。”


    老王妃隻輕輕瞥了一眼李夫人的側麵,便將手頭的茶杯舉起默默喝起茶來,似無意似有心的道:“李夫人這話差矣,要知道玉不琢不成器,難得的一塊璞玉何苦閉鎖深山曠古而不得見人。”


    李夫人卻也沒惶多讓,此時笑得越發有禮,接道:“您隻當她蕙質蘭心,卻也隻是木訥少言罷了,若是與您同去宮中,怕是難免就要老王妃多看顧著了。隻是這孩子莽撞起來不顧後果,到時候怕是又要給老王妃填上不少麻煩,到時候叫我們如何能過得安心?”


    老王妃聽此笑意更深,隻是卻不再堅持讓李瑾雖自己一起入宮朝見皇太後的話了。


    如此三人在屋內隻是默默飲茶,說些冬日裏養生的諸般作息與吃食,廳中倒也算是和樂融融。


    很快便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此時才算是賓客正式上門的最佳時間,因此老王妃也不再留李夫人與李瑾再在自己這裏久坐,吩咐侍女將母女二人送至早已布置好的迎接客人的大廳。


    臨離開這處氣勢恢弘的樓閣前,李瑾一腳已是跨出門外,隻聽門裏的老王妃興致勃勃的又與李瑾搭起話來。


    “你可知剛剛你看到的那局殘棋是何人與何人所下?”


    李瑾此時十分希望自己耳背,能聽不到剛剛那句似乎暗藏著什麽的問話。


    “老王妃贖罪,李瑾不知。”


    “猜猜?”


    “無從猜起。”


    李夫人早已在仆從的引領下離開了屋內,而此時因為先去老王妃揮退的關係,此時屋中並無侍從,隻幾個丫鬟站在門外伺候,因此李瑾才敢如此像老朋友般與淮陽王的老王妃——現任淮陽王的母親,如此說話。


    “那是榮宣王與我兒子的棋局,一會兒宴會憋悶時,你不妨猜猜何人用的白子,何人用的黑子。若是能猜猜勝者為誰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到時候賭贏了來找領賞也是件沒事兒,不是?”說完衝李瑾眨了眨眼,那促狹的表情真真老頑童一個。


    李瑾不置可否,隻默默聽著。之後告辭出來急急攆上了早先出來的李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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