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難得的五日一次的休沐,張明與三五好友早已約好了,來這淨月湖邊的玉靜齋賞雪品茗。


    他們都是年輕才俊,卻也都是兩袖清風的年紀。有人家裏還算殷實,卻也都不是大手大腳一擲千金的人物。且眾人雖是多年好友,卻一直秉持著湊份子相聚的原則,因此自然不會選擇樓上那些特別的雅間。


    且從他們性子來說,對於這些生機勃勃的後生,也唯有這樣熱烈的氛圍才能激發他們的暢遊胸臆。就如張明所說“魚得水而遊,人若失眾豈不孤哉?”


    而其友卻大都會打趣他:“的確,的確,若非一定要有誌趣相投的人為伴,你這瘦弱書生何苦去兵庫舞刀弄槍?”


    而張明通常則都是一笑了之。對於他來說,雖然現在做的在一眾同期中可算是體力活,可卻能時時刻刻的親身看到了解本朝的兵策陣法,又有人能與他時常討論排兵布陣,山嶽地勢,這對他來說便也算不得苦差事。


    眾人來到玉靜齋時大堂的客人還不算多,這也是眾人非要早起趕來的緣故。若是晚到片刻,這一樓能看到好景致的地方便都會有主了。


    五人選好一個臨窗的位置,推開窗格便能看到樓下波光瀲灩的湖水和遠方停泊在岸邊的畫舫。


    連同張明在內五人是私塾時的同期,此時幾人中大多都是做了幕僚或教書先生,隻張明與另一人做了朝中小官。


    幾人讀書時便知張明喜好,因此他能得現在的職位,眾人也是真心為他高興。


    因為時間難得能湊上,此次是眾人相隔數月來第一次俱全。


    今日天公也是十分作美,隆冬的初升的驕陽下,未結冰的湖水蒸騰起的霧氣繚繞在湖麵,就在眾人落座後不久,臨窗的座位邊都有了霧氣彌漫,似乎伸手便能探入那方仙境。


    而遠處的畫舫此時似乎也有了遊客上船,隻見船家欸乃一聲,彩綢粉飾的船身便如一尾錦鯉一樣劃入了薄薄的霧氣。


    片刻後劃入湖心的船上便傳來悠悠的古琴聲,如水波般擴散於室內。本來人就不多的室內,此時更是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在靜心欣賞那美妙的音樂與窗外朝霞中蕩漾於湖心的若隱若現的畫舫美景。


    似畫非畫的景色讓眾人如癡如醉,紛紛感歎自然的鬼斧神工與人力合二為一的恰如其分。


    隨著日頭越升越高,湖上的霧氣也消散的隻剩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在湖麵與半空中盤旋,而畫舫上的奏樂之人也似乎換了一輪,此時隻聽遠方的樂曲如珠玉落盤,清脆而弦急——想來應該是琵琶之語。


    而店內的人流也越發鼎盛,隻一會兒功夫,一樓大廳中便已座無虛席,有些後來人想在此落座就隻能尋找空位,與先來的座主商量共用一桌。因此廳堂中也人聲鼎沸起來,小二的招唿聲,賓客的談笑聲混作一團,似乎整個玉靜齋都活了起來。


    張明這桌因為座位都幾乎已經坐滿,隻剩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因此一時倒是無人來打擾,要求搭桌。


    眾人感歎過剛剛那近乎玄妙的景色後,紛紛開始品茶的品茶,享用點心的開始大快朵頤。


    “嗯,這百花酥即使天天來吃都不為過!”其中一人剛剛將口中的糕點鬆下肚去便開口讚道。隻見他嘴角還掛著糕點的碎屑。


    眾人紛紛笑道:“就知道你定是第一個不放過這百花酥的人,給我們說說其中名堂?胖蓮。”原來這位好吃愛吃之人已成了眾人中美食研究的翹楚,而他專研其美食門道的道行也深的眾人的認可。並因本名潘廉且因愛吃本是青春年華卻身材已微微發福,便得了一個雅號胖蓮。


    “好,咱先不說這道點心的刀工與花樣,隻說它的餡兒料,你們看……”那人說著抬手拿了一個,掰開兩瓣放在手心,邊給眾人展示邊娓娓道來:“除百花蜜為引外,這其中有菊,茉莉,玫瑰等時鮮花瓣而且裏麵竟然梅花蕊為心兒。甘甜芬芳真是堪比身處百花叢中。”


    “哦,真如此?這麽多香味兒濃鬱的花瓣集合在一起,還不讓人反胃嗎?”一人說著隨手拿起一個細細品嚐起來。


    “當然還有其他秘密在裏麵嘍。”說著胖蓮將手中的百花酥分的更細,讓眾人留意那開口處的麵粉顏色道:“這可是晉州特產的白麵又名雪粉,若沒有它做底料,哪裏能有這麽酥脆綿柔的口感,味道也難糅合的這麽完整。”說完便將手中一半的百花酥丟入口中,眯著眼細細品嚐起來。


    “既是這麽好的麵怎麽不見其他糕點鋪子來用?”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這有什麽可疑的?不過是最近幾年晉州常常封鎖官道,商隊不得通行。因此這樣的好麵,也隻能在北麵見到了。要是放在十幾年前滿京城的糕點沒有一家不用這雪粉。”胖蓮頗有些遺憾的慢慢咬著手中的百花酥。


    “可不是,要知道雖然這人頭稅越減越低,可這日常的米麵卻沒見怎麽便宜。”其中一位做幕僚的人頗有些落寞的說道。


    “哎,還是做官好啊,有定期的休沐不說,薪俸也是按時發放。”其中一位做私塾先生的人也頗感慨,並不無羨慕的看著張明和另一個在戶部做小吏的人說道。


    張明本就不善言辭,聽到這樣的話就更是手足無措了,還好還有另一個朋友也在公中辦事,因此張明便由的另一個朋友插科打諢將這尷尬的時刻翻過。


    “算了,算了,難得今日這麽好的景色,偏說些酸掉牙的話,也不怕辜負了這大好時光。”其中一位佟姓的朋友揮手打斷了眾人的自怨自艾。


    “喂,你們可知道,今年北麵的大雪已經足可漠人膝蓋了。所以就算今年不封鎖官道,估計這百花酥也吃不上幾天了。”想起封路,剛剛的那位惆悵自家米麵的幕僚突然說道,“不過,估計這消息張明應該是最清楚的。”


    “嗯,的確是,但這也是這兩天才接到的消息。怕是這一陣你們戶部就有的忙了。”接口後,張明又轉向在戶部的朋友關切道。


    因張明身在兵部,塞北的消息第一時間便會直傳迴這裏。其實接到大雪消息的時間,正是在大將軍迴京的那日下午,而兵部第一時間便通知了戶部的三位主事。


    聽說當晚那三位大人在宴會還沒結束時,便去禦書房找皇帝哭訴。說是連年欠收,正常的兵糧都是硬擠出來的,現在若要為官兵度過嚴寒加送糧食,附近州府的府庫是實在抽調不出的。而遠調考慮到道路因素,則少說也要兩個月的時間。


    “可不是麽,如果不是我本月夜間當值,今日的休沐也是根本就別想了的。”那戶部小吏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抱怨道。


    這是廳中兩個書生不知因為什麽竟高聲辯駁上了,引得周圍本來喧囂的眾人都圍觀了起來。


    張明這一桌自然也都將注意放到的那一桌上。


    “……照你這麽說,這人頭稅反倒是削減的不對了?”其中一個青衣書生麵紅耳赤的幾乎就要拍桌子對著隔壁一桌的錦袍書生道。


    “當然。”那錦袍書生挑釁的看著身旁站著的青衣書生。


    兩人的架勢分明是不到一方認輸便死不罷休的樣子,可這玉靜齋的掌櫃的可堅持不了這麽久。


    看著愈演愈烈的兩人和廳中驟然安靜,又一時起哄的諸般熱鬧,掌櫃的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若是平日也就罷了,這樣的書生鬧過一陣便會離店自尋比試的地方。可今日偏偏趕上休沐,不知道這玉靜齋中會有幾多貴人,他們獲罪事小,萬一牽連自己這玉靜齋自己可和東家怎麽交代?


    當時,掌櫃的汗珠便順著臉頰直淌。努力在兩人間撮合,並明示暗示要他們出去糾纏。


    此時在樓上的李瑾因為是從半途開始聽到的議論,所以此時才算是知道原委——這兩人大概是因為對近日戶部頒發的稅製有不同意見,偏又坐的太近,才導致一言不合就如此爭執。


    因為減免了平頭百姓的人頭稅,雖然對而因此雇傭,看他們衣著就知道各自代表的陣營。


    李瑾覺得十分新鮮,原本自己偷跑出來玩兒時也常去各種酒店茶樓亂逛,可遇到這樣公開議論朝政的事兒卻是頭一迴。看來這玉靜齋的確有他特別的地方,李瑾暗暗決定這裏以後便是自己外出時的必來之地。


    轉眼看到天色,李瑾才驚覺此時已是快近於午時,自己還有約定沒有履行,因此草草吩咐了香雪一聲自己要去如廁,讓香雪不必陪著自己,便匆匆離開了雅間。


    香雪早看到自家小姐聽樓下紛爭聽得正入神,以為李瑾隻是為了能看的更清楚,所以找個借口離開廂房。


    自家小姐頑劣的性子,香雪早已心知肚明,也清楚李瑾不會輕易涉險,因此香雪也沒放在心上任由李瑾離開並未跟隨。


    誰知這個決定讓她之後差點找不到自家小姐,因此的後悔莫及,使她暗暗決定以後李瑾行動自己一定寸步不離,這都是後話。此刻香雪正沉浸在玉靜齋的美味糕點中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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