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香雪所說,昨夜的大雪直到三更才停,一路行來各處都積滿了皚皚的白雪。


    看著那鬆軟的白色,李瑾不禁任由自己的思緒飄蕩其間,想要尋找內心中的片刻寧靜。


    單一的白色似乎將天地變為了一體,大地上的一切似乎能被這奇妙的白色掩蓋的不漏絲毫破綻。


    如果昨晚的事情也能就這樣被這白色包裹著消失於天地間該有多好,可是李瑾的心中卻也明白,隻要日光初露,一切隱藏著的也都終將會昭然若揭。


    李瑾隻希望留給自己的時間還足夠去做些努力。


    也或許,一場夢醒後就能發現一切都隻是一場玩笑般的誤會。


    就像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一樣,轉瞬就在這田地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兩人疾步經遊廊來到李夫人的臥房前時,裏麵正傳來梳洗的聲音與李母的催促聲。


    “……快。”


    門口的小丫鬟見到李瑾立刻如見救星般,喜笑顏開的高聲向裏麵傳話道:“小姐來了,夫人不用著急,小姐來了。”


    春蘭此時正緊縮雙眉,準備掀門簾從內室出來。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眾人便擅自決定將有人拜訪的事情告訴了病中的李瑾,沒想到竟引得李瑾出去接待,這樣的發展讓春蘭始料不及。夫人與老爺愛護小姐的程度有目共睹,如果因為這件事導致病情加重……


    夫人醒來後聽說小姐清醒了,便要立刻起身去看。


    春蘭不敢想像要是夫人知道小姐病中操勞而一切都由自己一句話而起。春蘭不敢再下去,可更不敢現在這個時間點去向夫人自首,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就聽見李瑾已經到了門口。


    聽到李瑾在門外,春蘭幾乎是腳不沾地的來給李瑾打簾,同時一臉輕鬆的道:“夫人聽說小姐醒了,正急著去小姐房裏呢,沒成想您竟快了一步,小姐快些進來,怕是夫人聽到小姐來了,這陣正著急呢……”


    春蘭邊將李瑾讓進屋內,邊取下李瑾身上的大氅。看著李瑾的眼神隱隱有著求助。李瑾心下了然,給了春蘭一個安慰的眼神後,說道:


    “母親何時醒的,我那裏怎麽沒人去迴報?”李瑾說著看了看香雪,此時小丫頭也是一臉茫然,急急看著春蘭道:“姐姐可是答應我了,夫人醒了,第一時間就派人去錦月閣告訴我的,姐姐怎麽說話不算數?!”


    “哪裏是我故意要食言……”春蘭正欲再解釋一番,李夫人此時早等不及從內室出來,打斷了幾人說話。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知道愛惜自己,還病著就這樣到處亂跑。”說著拽起李瑾進了內室。


    “娘,我沒事兒了。”李瑾笑嘻嘻的順勢進屋後,將內裏的侍女打發了出去並不忘吩咐道。


    “去將小廚房的薑絲粥盛些來,對了還有之前溫著的雪蓮。”


    李夫人一時有些沒聽懂,疑惑的看著李瑾道:“咱們家什麽時候有過雪蓮?”


    “嗯,剛剛靜妃派人送來的。估計是昨晚知道女兒不太舒服,今早天沒亮就著人送來了。”說著李瑾拉著李夫人躺迴窗邊的羅漢榻上,用織錦的棉被將兩人團團圍住。


    “你這孩子,都起來了。做什麽又轉迴被窩裏?小懶蟲。”李夫人笑罵著李瑾,卻並不起身。任由李瑾將一切都拾掇好。


    “難得雪後這麽安靜,娘再陪我睡會兒。”李瑾撒嬌的說道。


    “難得你能這麽安靜,平時早跑出去玩兒雪爬樹了。看來這次病也是有好處的。”李夫人看李瑾的氣色還算不錯,精神頭也好,因此也就不再計較李瑾生病的事情。


    “隻是,靜妃派人來怎麽沒人通知我?”


    “娘那時候剛剛睡著,我又剛醒沒事做,自然就由我來接待了。”李瑾不慌不忙的將下人擅自做主通知自己的事情遮掩了過去。


    “你這孩子平時一顆心都不放在這上麵,這次怎麽這麽積極?其實我早想讓你接手,試試處理這些往來的。以後這些事情我也會多讓你接觸了,隻是注意些別怠慢了這些宮中的侍從才好,要知道平日這些人的半句壞話都可能殃及家族。……”


    李夫人眼中泛著溫柔的光澤,在靜靜內室,摸著李瑾的頭發慢慢教導著,將自己的經驗一點一滴的傳授給自己的愛女,雖然李氏夫婦並不打算讓李瑾嫁入侯門或官宦人家,這些自保的能力卻是希望李瑾能悉數學會的。


    “嗯,我知道的娘。”李瑾靜靜的聽著,偶爾迴應一下李夫人的話語。


    侍女很快便將李瑾要的東西端來了。而李瑾在李夫人的要求下又再吃了些東西。


    “娘,這雪蓮花泡的黃酒最是暖身驅寒,昨晚雪大風寒您又熬了一夜,來多喝兩杯。”說著李瑾將仍然用熱水泡著的酒壺拿出食盒,給李夫人斟了一大杯。


    看著李夫人喝過兩杯後,才不再勸了。


    李夫人因李瑾貼心的話語和行動而心中暖意融融,嘴角不由自主的一直翹著:“怎麽今日這麽乖巧,不是又闖什麽禍了吧?”


    李夫人無心一語卻正中靶心,還好李瑾心中早有準備,此時也算是應對正常。


    李瑾撒嬌的笑道:“哪裏有那麽多禍事讓我闖的?不過是今天身上沒力氣不想出去玩兒了,多陪陪母親還不好嗎?”


    “好好,你能天天安心在家呆著才是最好。”李夫人不以為意,想到李瑾今日還在病中因此也沒發現李瑾的異常。


    李夫人平日將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條,因此並不需要時時去應對什麽。


    此時李府中也沒有長輩,並且因為昨日李瑾昏沉著迴來,所以李母早就決定今日要陪著李瑾,讓她靜心養病,也在昨日晚間吩咐好了閉門謝客。


    因此兩人用完早點便又躺會榻上。


    “爹今早怎麽那麽早就去上朝了,平時不是五更天才出門嗎?”李瑾好奇的問道。的確如果不是李父早早就去上朝,那接待白衣侍從的人絕對輪不到李瑾。


    “誰像你這小丫頭每日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李夫人寵愛的打趣了李瑾一句後,又接道:“誰知道是怎麽迴事兒呢。那時我還睡著,起來後,春蘭說是宮中臨時的一道旨意,讓你父親立刻去領旨,估計又是哪裏出了緊急的事兒吧,往年也常有的事兒。”


    說完,李夫人又給李瑾蓋了蓋被子道:“再好好睡一覺吧,病還沒全好,此時要多休息才行。”


    “娘也是,昨晚沒睡好,再陪我睡一會兒吧。”


    就在李瑾拉著李夫人準備讓她也再休息一會兒時,外麵來報說是老爺的小廝迴府了。


    這小廝平時跟著李大人就是來迴跑腿的,傳個話遞個東西。此時李夫人也沒放在心上,準備去處理完後,再迴來陪著李瑾。


    可李瑾心中有事兒,生怕這小廝是迴來傳話,而那傳話的內容或許就和最近發生在自己周圍的怪事兒有關。因此,怎麽都不肯放李夫人出去單獨見那小廝。


    李夫人被纏的沒有辦法,隻得讓那小廝進到內室來迴話。


    “老爺什麽事兒?”李夫人無奈的將李瑾亂動踢開的被子掖好,邊問進來的小廝。


    “迴稟夫人,老爺接到聖旨,要去郊外的祭天壇任職幾日,因此讓我迴府拿換洗的衣物。”


    “好,知道了,你去二門等著,一會兒收拾好就讓人送去。老爺說有什麽特別要帶的沒有?”李夫人邊下地準備去收拾東西,又問了一句。


    “老爺吩咐將他的馬也一起帶去。已經吩咐角門的人去準備了。”小廝恭敬的說道。


    “好,你下去吧。”


    李瑾不禁好奇平時父親很少騎馬出門,這次怎麽這麽著急,因此便問出口來:“娘這次怎麽這麽著急,平時爹不是說騎馬有失儒雅風度嗎?”


    李夫人好氣又好笑的用手指點了下李瑾的湊過來的額頭道:“小機靈鬼兒,平時不見你這麽用心在女紅上。你爹是不喜歡騎馬,但工期緊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李夫人邊收拾李大人的衣物,邊與李瑾閑話。


    “昨晚你爹就被叫去禦書房詢問關於他手下幾個負責事情的進度,我猜可能是又有新的事情要派給他了。”


    “哎,可是那位鎮國大將軍的事兒不是都辦完了麽,還有什麽可忙的?”


    “你這孩子真是被我們慣壞了。”李夫人瞪了李瑾一眼,又接著說道:“年末的事兒哪裏都不少,尤其是戶部和工部,一間還沒結束另一件就立刻接上了。你爹負責的工程雖然主要是大將軍的接待的諸般準備,此時雖然人已經到了京裏,事情也算是完事兒了,可工部還有好多其他過年時要準備的事情呢。”


    李瑾好奇的看著李夫人,平時這些事兒李瑾都不怎麽注意,一時聽到倒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李夫人寵愛的看著李瑾,難得她能這麽老實的聽自己講些平日裏的事情,因此李夫人的話匣子也打開了:“工部掌管經營興造眾務,凡城池修浚,土木繕葺,工匠程式,祭祀慶典的一應設備都由其負責。前段時間禮部侍郎不是常往咱家跑麽,那就是在與你父親協商迎接大將軍迴京的一應器物用具的製造。”


    “此時雖說這邊的事情可以放下了,可過年以及年後的諸般祭拜之事也少不得修繕與搭建。尤其又以年後的祭天大典為最。前些年事情都是老尚書一手督辦的,隻是聽你父親說,最近幾年老尚書自己說越來越不得力了,但凡現場的事情多半都交給你父親去辦,今年是因為有大將軍的事情絆著才這麽晚才去郊外。若是正常的話,幾天也就迴來了。”


    李瑾聽得好玩兒,接道:“原來父親每年年末去郊外是因為祭天的事情,怪不得都不帶我去。要是祭天時我也能去看看就好了。”


    李夫人打趣道:“好啊,那你先搏個名頭吧,本朝參加祭天大典的都是功名在身或爵位在身的人。”


    李瑾吐了吐舌頭道:“才不要,那多累人,還是躺在家裏的好。”


    李夫人就猜到李瑾是這樣的反應,想要裝作嚴厲的教育一下李瑾,卻也覺得她現在這樣就好,片刻後就繃不住嚴肅的表情和李瑾相視大笑起來。


    “那鎮國大將軍也會出席祭天大典嘍。”笑過後,李瑾百無聊賴的在床上躺著,想起那麽吊兒郎當的人也可以參加這麽莊嚴的儀式,李瑾覺得很不公平。


    可又很想看看那人一身鎧甲莊嚴的站在隆重的祭祀大典上的樣子。


    李夫人笑言道:“那是自然,而且因為這位大將軍要參加今年的祭典聽說規模也擴大了一些。”


    李瑾不以為意的嘟了嘟嘴。


    “咱們這位天子還真是很重視戍北大將軍啊,聽說昨晚上宴會結束後皇上與大將軍在禦書房暢談了一夜。如此就好啊,隻有軍民一心國家才能強盛,外敵才無機可乘。希望咱們的天子也能一如既往的信任大將軍。”李夫人頗有點感慨的說道。


    李瑾看著母親鄭重的表情,也有些被觸動了。本以為遠在天邊的關隘與自己並無什麽關係,可想想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若是沒有這位大將軍虎踞邊塞,自己又如何能這麽逍遙的在這溫暖的家裏悠閑自得的生活。想到若是這位大將軍不得皇帝信任,李瑾心下有些戚戚然起來。


    而聯想到昨晚自己與這位鎮國大將軍經曆的險事,李瑾立刻又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心想如果昨天的事情暴露,大將軍會否因此而不見容於皇帝,想到這裏李瑾立刻逼迫自己停止了思考。


    這樣的事情影響太過巨大,不是自己可以預見與揣測的,而且即使想到什麽李瑾也很確定自己沒有任何能力扭轉什麽,因此李瑾不想杞人憂天而讓自己惶惶不可終日。


    好在幾天後就可以見到本人,到時候親自確認就好。


    多虧李瑾心寬,片刻後便不再糾結那位大將軍的安危,與母親又談論起過年時的一應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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