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醫院急救室外

    天愉、莫莫、雲筱,還有聞訊趕來的沈家父母都焦急地等著,坐立不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可是天弋還是沒有出來,眾人心底的恐懼也在不斷放大,蔓延。

    莫莫突然崩潰了,倚著牆癱倒在地上,她泣不成聲,“是我害了天弋,是我害了他!”

    天愉和雲筱心痛極了,趕緊過來扶住莫莫,“你不要這麽說,出了這種事情,誰都不想的,我們要對天弋有信心,他一定會沒事兒的。”

    沈家父母也過來安慰她,雖然天弋出事確實跟莫莫脫不了幹係,但是,經過這件事,他們也看清了自家兒子對莫莫的感情,他們相信,自己兒子是心甘情願為莫莫付出的,兒子愛的人,他們不能去恨。

    終於,看到醫生走了出來,他們一窩蜂圍了上去,緊張得不敢開口詢問,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醫生。

    醫生望著他們,輕輕歎氣,開口:“對不起——”

    沒等他說完,沈媽媽就暈了過去。

    “媽!”

    “雅蘭!”

    “阿姨!”

    大家叫道,聲音中充滿了哀傷,天弋走了,那個自信灑脫,總是默默關心別人的天弋走了,這讓他們怎麽能夠接受?不!他們不信!不信!

    沈媽媽慢慢睜開眼睛,“天弋,天弋——我的孩子,你迴來,迴來——”沈媽媽無意識地叫著,那淒厲的聲音讓人聽了無不流下傷心的淚水。

    天愉強忍著心底的絞痛,叫喚媽媽,“媽,媽!你別嚇我呀!媽媽!”

    “你走開!”沈媽媽突然推開天愉,大聲叫道。

    天愉跌坐在地上,委屈而又不解。

    “天愉!”沈爸爸痛心地喚她,雲筱和莫莫趕緊把天愉扶起來。

    “雅蘭,”沈爸爸看著妻子,沉痛極了,“天弋走了,他不會迴來了,你要接受這個事實!”

    “不!我不要!”沈媽媽狂亂地吼道:“我不相信,我要天弋迴來,我要我的天弋迴來!”

    “雅蘭——”

    “都是她!”沈媽媽突然指向天愉,歇斯底裏地叫:“都是因為她!是她害了天弋!”

    天愉看著媽媽,茫然而無助,神情麻木得像一個失去生命的木偶。

    “雅蘭!”沈爸爸捉住她的胳膊,“你在胡說什麽呀?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的女兒天愉啊!”

    “女兒?”沈媽媽茫然地重複,繼而放聲大笑,“我哪裏來的女兒啊?”

    “雅蘭!”沈爸爸急叫,生怕她說出什麽不妥的話來,沈媽媽癱坐在地上,哽咽著說:“我千方百計留下了她,沒想到卻弄丟了天弋,這是報應,報應啊!”

    老淚縱橫的沈爸爸心疼妻子,又擔心女兒,妻子這麽說,不知道天愉會不會多心。

    可當他看向天愉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天愉麵無表情的站在那兒,眼神中既沒有懷疑,也沒有震驚,有的隻是讓人心痛的落寞,還有……寂滅。

    天愉的身子晃了晃,有些飄搖,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跪倒在地麵上。

    “天愉!”莫莫和雲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敢亂插嘴,可是,這樣的天愉,讓她們心慌極了,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天愉看起來如此灰心?

    天愉就那樣跪著,以膝代步,一點一點挪到沈媽媽麵前,“媽媽,”天愉輕聲喚著,透著絕望,“這個稱唿我叫了二十年,我一直以為,就算沒有血緣,我們也是此生命定的母女,”天愉顫抖著,忽視心髒深處傳來劇烈的疼痛,“如果我的命可以換迴哥哥,我現在就願意去死。”

    沈媽媽的眼簾微微顫抖著,並不言語,悲傷的事實已經把她壓垮了,她沒有力氣再說什麽了。

    “天愉,不要這樣。”沈爸爸不安地叫,試圖扶起女兒。

    天愉固執地跪著,看著表情木然的母親,她心底的絕望加重,淚眼朦朧中,她俯下身子,對著母親重重地磕頭。

    “媽媽,”天愉抬起頭,看著母親,心底逐漸冰冷,“請您保重。”

    說完,她掙紮著站了起來,身子搖晃了幾下,又站正,“爸,”天愉背對著父親,“謝謝你們這麽多年養育我,照顧我,還有,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沒有迴頭,天愉邁著幾近虛脫的步子,準備離開。

    “天愉——”雲筱叫她,又看看身邊表情愣怔的莫莫,她的目光已經渾濁到呆滯,雲筱心痛,想追天愉,又沒辦法扔下莫莫。

    天愉繼續往前走。

    “天愉!”沈爸爸開口叫她,聲音顫抖,“你……不要爸爸媽媽了嗎?”

    “不!”天愉的聲音空洞而蒼涼,“在我心中,你們永遠是我的父母。”留下這句話,天愉不再迴頭,離開了醫院。

    ***      ***      ***      ***

    冬季的第一場雪來臨了,細細的雪花飄飄揚揚地灑落,似空靈的天使,又宛若無心的洋娃娃在跳舞。

    天愉麻木地走在大街上,神情僵硬而冷冽,她素來是喜愛下雪天的,可眼前的心境,使入目的一片白茫茫變得如此諷刺。

    “喂,不想活了你?”緊急刹車聲和怒罵聲驚醒了天愉,她迷惑地看著一輛黑色車子裏鑽出來的腦袋,幾乎是機械地,她對著他鞠了一躬,喃喃道了聲對不起,然後下意識地繼續往前走。

    “等一等!”後麵傳來叫聲,天愉反射性地轉身,看到剛才那個司機,她不禁皺眉,“我剛才道過歉了。”

    “我知道,”那個人趕緊賠上笑臉,“我們董事長想見你。”

    “董事長?”天愉僵化的臉上有微微的訝然。

    “對,他在車上。”說著就拉天愉往那輛黑色賓士車走去。

    司機緊跑幾步打開了後車門,對天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天愉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進去。

    現在的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車內坐的,是江靖年。

    此時,他正在認真打量眼前的女孩兒,總覺得,她給自己一種很親切的感覺,而且,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他第一眼看到她,就有種想要接近她的欲望,甚至看到她憔悴的神色,他竟有幾分心疼,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拂去頭發上的落雪。

    天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縮。

    “嚇著你了?”江靖年溫和地開口。

    “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嗎?”天愉小心翼翼地問,有些後悔自己怎麽就貿然上了一個陌生人的車。

    “沒什麽,”江靖年笑得輕鬆,“我看你神情有些恍惚,怕你出意外。”

    “哦。”天愉低頭,不安地絞著雙手。

    江靖年看出她的緊張,刻意轉換話題,“你看起來是學生吧?知道雲城大學怎麽走嗎?”

    雲城大學?天愉一愣,本能地迴答:“我們學校在——”

    江靖年打斷她,“你是雲城大學的學生?”

    “嗯。”天愉點頭,並不看他。

    “那太好了,我正要去雲城大學找人呢!正愁找不到路,有你當向導再好不過了!”江靖年高興地說,忽又遲疑,轉向天愉,“可以嗎?”

    天愉愣怔著,看了看江靖年,想說——雲城大學這麽明顯的目的地,看路標去就可以了呀!

    可是她最終什麽也沒說,對一個關心自己的人,她不忍心拒絕。

    “好吧。”天愉對江靖年說,看見他示意司機開車,她猶豫了一下,問道:“您——要找誰?哪個係的?”

    “噢,我不知道她是哪個係的,隻知道她叫沈天愉。”

    天愉呆愣,理智讓她迅速收起瞬間的慌亂,表麵仍然不動聲色,“您找她——有事兒嗎?”

    江靖年驚訝,“這麽說你認識她了?”

    天愉點頭。

    江靖年笑了,今天還真是順利,“找她什麽事兒,這個不能告訴你,我是特地從江城過來的,想跟她聊聊。”

    江城?天愉心頭一震,有種預感讓她心慌,“請問,您——貴姓?”

    “我姓江。”

    轟的一聲,天愉的大腦瞬間空白。

    “你怎麽了?”看到她原本就蒼白的小臉兒這會兒更是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江靖年不由地感到擔心。

    “沒,沒什麽。”天愉掩飾性地低頭,隨即又抬頭,“您是江離洛的——父親吧?”

    江靖年驚訝極了,“你認識離洛?”

    天愉點頭,“我們是同學。”

    “那小子,簡直是胡鬧!”離洛在雲城大學插班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不知道內情的他,也隻以為離洛是出於好玩,這樣想著,更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怒其不爭。

    天愉此時的心情真是百味俱雜,跌宕起伏,看著眼前的老人,她的心忍不住劇烈地顫抖,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悲傷。

    “對了,既然你認識天愉和離洛,那你們一定比較熟吧?”江靖年試探性地開口:“那在你心目中,沈天愉是怎樣一個人呢?”

    天愉的表情僵住,半晌才說:“那您覺得我是怎樣一個人呢?”

    “你?”江靖年愣了,很快就反應過來,“原來,你就是沈天愉?”

    天愉點頭,麵無表情。

    江靖年看著她,突然覺得心裏有些發堵。

    “停車!”他叫道。

    車子在一條小路右邊停下,旁邊是一個小公園,晨練的時間已過,此時的園子,安靜極了。

    天愉跟著江靖年下車,走進公園,找了一張長椅坐下。

    沉默,還是沉默。

    天愉先開口了,“請您有話直說吧!”

    江靖年抬頭看她,不免心情有些複雜,眼前這個女孩兒,讓他在第一眼就有了好感,甚至能放下多年來冷硬的麵具,微笑著跟她交談,可是,他來雲城的目的——

    唉,為什麽她跟沈天愉會是同一個人呢?

    “您不必有顧忌。”天愉低聲說,語氣中透著疏遠。

    看著她的蒼白和麻木,江靖年感到心底有股隱痛,莫名其妙地,他有些心軟,不想傷害眼前這個女孩兒。

    “你是——生病了嗎?臉色怎麽這麽差?”

    “我沒事兒。”天愉淡漠地開口,“請您說正事兒吧!”

    江靖年的心頭一窒,不禁有些惱怒——她在拒絕他的關心!

    “如果您沒事兒的話,我要離開了。”天愉站起來準備離開,她不想呆在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更不想麵對這個她暫時還不想去麵對的人。

    “等等!”江靖年開口,語氣中不再有先前的溫和,“你父母難道沒有教你待人處事之禮嗎?還是你本性如此?真是沒有家教!”

    “不關你的事兒!”天愉激動地喊,連敬稱也忘了用。

    “哼!”江靖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如此沒有教養,居然還妄想得到林晨銳?真是笑話!”

    聞言,天愉的整個身體都僵住了,隱約中,她已經明白他的來意。

    “你究竟想說什麽?”天愉機械地問,得到那樣的評價,她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把尊敬扔到爪哇島去了!

    “我要你離開林晨銳!”江靖年沉聲說道,不忘了觀察天愉的反應。

    出乎意料的是,沈天愉反應並沒有想象中的激烈,隻是很平淡的問了一句——“憑什麽?”

    “憑他是我選定的侄女婿!”江靖年宣布,語氣中有絲毫不掩飾的專製。

    “你要他娶江淺淺?”

    “不錯!”江靖年注視著她,“看來你是認識淺淺了,你自己想想看,論才論貌,論家世,你沒有一樣能比得上淺淺,我勸你有點自知之明。”

    天愉心裏一痛,艱難地開口:“如果我說‘不’呢?”

    江靖年目光一冷,聲音也變得陰涼,“我一樣有辦法讓你主動離開,隻不過到時候,不僅你自己會吃很多苦頭,就連你的家人——”

    他刻意沒有說完,天愉卻已經渾身發冷,無法相信眼前這個不擇手段的老人跟自己居然還有著某種不能忽視的淵源!

    “你可以權衡一下,”江靖年逼視著她,“我給你一分鍾的時間考慮。”

    “你!”天愉瞪著他,簡直難以置信,江靖年卻一派悠閑,靜靜地等著她的答案。

    天愉悲歎一聲,低聲說:“你毀了媽媽還不夠,還要接茬毀了我嗎?”

    “你說什麽?”

    “沒什麽。”天愉迅速抬頭,眨掉眼中的淚意,“江靖年,”她開口了,毫不客氣地直唿名諱,“我這一生,隻為你做這一件事兒,爾後我們兩不相幹,再無瓜葛。”

    看到她的決絕,江靖年心底竟有幾分刺痛,“我可以相信你嗎?”

    “你別無選擇,隻有相信我。”天愉平靜地迴答,然後邁著盡量輕鬆的步子離開,拚命壓下內心深處想要狂奔而去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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