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章設局==

    秦婈想了好半晌,才道:“酒。”

    光祿寺有上萬壇好酒。

    澹台易居然打著焚城的主意。

    京城的房屋大多都是木製,一旦起火,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朕明日便會讓欽天監當朝上奏,以天氣為由,將此番祭祀改迴在宮中舉行。”

    “陛下,臣覺得這光祿寺少卿和太常寺卿二人,極有可能在替澹台易做事。”陸則道,“可要拿人?”

    蕭聿沉吟片刻,看著莊生道:“這二人是何時做官的?”

    莊生道:“草民來之前便查過了,都是七年前,一個進了太常寺,一個進了光祿寺,楚家提拔的人。”

    七年前,楚家。

    楚家雖貪婪,但卻沒有叛國的思,與其說提拔了澹台易的人,還不說是在賣鎮國公的麵子,畢竟七年前的蘇家和楚家,已成了親家。

    “這麽說來,澹台易當年冒充鎮國公促成兩姓之好,不光是為了挑起國本之爭,還是為了與楚家交好?”陸則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道:“難道他早就給自己留了後手,不會吧......”

    卻說楚家的地位——

    楚家世代簪纓,先祖更是有開國之功,三年前,薛、何、穆三家加起來都抵不過一個楚家,旁的不論,瞧楚太後就知道了,身無子嗣卻能穩居後位,任後宮佳麗三千,卻無一個敢越到她頭上。嘉宣帝再昏庸無能,也懂帝王製衡之術,當初他親手提拔薛、何、穆三家,在今看來是養虎為患,但本意還是為了分楚家的權。

    楚家為了讓帝王安,交了不少兵權,嘉宣帝手握兵符,也就不再打壓楚家。

    楚家用兵權換了政權,楚國公坐上了吏部尚書之位,瞧著是退了一步,可吏部乃是六部之首,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績、升降,封勳及一切調動,掌吏部,無異於是掌握了對百官的生殺之權。

    在這之後,從翰林院到都察院,從中央到地方,到處都有楚家的影子。

    說楚家監伺百官的能力,一點都不為過。

    澹台易與楚太後結了姻親,想提拔兩個人,且還是無足輕重的職位,簡直是輕易舉

    。

    蘇淮安道:“澹台易若非思縝密,看百步走一步,也騙不過那麽多人,不過換個角度想,他本就打著結黨營私的主意,與楚家交好,提拔自己人,也實屬正常。”

    陸則道:“陛下,今夜動手嗎?”

    蕭聿沉吟片刻道:“再等等。”

    “可若是澹台易如娘娘說,今夜就生了疑,一旦他改頭換麵,就更難查了。”陸則道。

    “抓了澹台易,誰能保證不會有下一個澹台易,他在京能成事,靠的不是他自己,也不隻是這兩個人。”蕭聿頓了頓道:“他既有目的尚未達成,就不會離京,況且,就算他起了疑,也隻能從那名簿中再選一個。”

    陸則猜出皇帝想放長線釣魚,但仍是道:“可是......那名簿人數眾多,哪怕是篩選過後,也有五餘人。”

    “那就逼著他選。”

    陸則一愣,秦婈也跟著一愣,“逼著他選......這是什麽意思?”

    “五月。”蕭聿轉了轉扳指,輕聲道:“剛好能設一個局。”

    蘇淮安道:“陛下指的是今年夏苗嗎?”

    今年的夏季狩獵和往年不同,韃靼和瓦剌的使團要進京,這些年邊境一直不安生,為揚國威,近來商議在哪舉辦,鴻臚寺已經擬了不下三個地點。

    此番帝王帝王出行,五品以上的重要官吏都要隨行。

    那名簿中能隨行的,可沒有幾個人了。

    蕭聿低聲“嗯”了一聲。

    這一局顯然不隻是為了澹台易,皇帝這是要肅清整個朝堂。

    陸則迴頭看蘇淮安,笑道:“可咱們懷大人隻有七品,無法伴駕隨行,若是陛下親自提拔,又太過引人注目,不然你來我錦衣衛?”

    蘇淮安朝陸則一笑,“不用你擔,三日之內,我進刑部。”

    陸則道:“你怎麽進?”

    蘇淮安道:“薛襄陽不是要抓蘇淮安嗎?我幫他。”

    陸則蹙眉。

    得。

    薛襄陽又要倒黴了。

    養心殿燈火通明,兩個時辰後,陸則看著大周輿

    圖道:“瓦剌師團來京,那禹州總督也會一同進京......”

    話音甫落,陸則險些沒咬到舌頭。

    養心殿內一片寂靜。

    楹窗外突兀的一聲鳥叫仿佛是在斥責他陸言清多嘴。

    禹州總督,便是何家二郎何子宸。

    卻說何子宸為何調配邊疆。

    四年前,蕭聿登基後不久,便給了何家二郎發了調令。總督之位,外人看著是帝王信任,拉攏何家,可在殿內的幾個人看來,卻並非如此。

    蘇菱至今不明白他為何就死抓著何子宸不放,明明自打他們成親以後,她就沒再見過何子宸,但這些事,問又問不得。

    這裏麵的原因,大概隻有陸則清楚了。遙想當年何家二郎外放,每隔幾日就要寄迴京一封信,給蘇菱的一共三六封,除了最初那封信,其餘的,無一例外被均被蕭聿攔下,何子宸信中喚的每一句卿卿,迴憶的往昔,蘇菱沒看到,蕭聿卻是一封沒落下。

    為了怕人起疑,蕭聿甚至還找人模仿蘇菱的字跡,給何子宸迴過兩封。

    靜默之時,盛公公這朵解語花又來了,他端著湯藥,恭敬道:“奴才把藥給陛下放這了。”

    陸則幹咳兩聲道:“陛下早些休息,臣先去盯著秦府了。”

    ************

    迴到景仁宮後,蕭聿攥著秦婈的手,鄭重其事道:“我知道你裏覺得虧欠秦家,朕不會讓秦家出事的。”

    這話算是說到秦婈裏。

    蕭聿看著她的眼睛,將她拉入懷中,朝榻上傾倒,正要低頭親她,隻聽門“吱呀”一聲響——

    蕭聿和秦婈一同迴頭,隻見一條小短腿小翼翼地從門縫裏伸出來,另一隻腳還沒落地,盛公公“欸”了一聲,撈住他的身子,道:“大皇子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蕭韞的手把著門框,再度探頭進來,眼睛紅紅地盯著秦婈,帶著哭腔,小聲道:“阿娘、阿娘。”

    秦婈立馬支起身子,道:“公公,快讓大皇子進來。”

    盛公公得令放開了人,蕭韞立馬閃身進了屋。

    他見蕭聿也在這,吸了吸鼻子,站直,作輯:“兒臣、兒臣給父皇請安。”

    秦婈坐起身,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到阿娘這兒來。”

    蕭韞連忙跑過去,撲到秦婈腿邊,喚了一聲,“阿娘。”

    秦婈將他抱到腿上,拍了拍他的後背,唇貼著他的耳朵,柔聲道:“怎麽了這是,嗯?”

    蕭聿看著親昵的娘倆,目光不由軟了幾分,對盛公公道:“袁嬤嬤呢?”

    一陣腳步聲匆匆至,琥珀跪在地上道:“袁嬤嬤昨兒病了,就沒在大皇子身邊伺候,今日都是奴婢不好,還請陛下、娘娘在責罰。”

    秦婈一邊拍著蕭韞的背脊,一邊道:“到底怎麽迴事?”

    琥珀道:“奴婢今日口無遮攔,同大皇子說了娘娘迴府省親的事,結大皇子一個下午既不說話,也不吃飯,就要等娘娘迴來,方才,奴婢以為大皇子都睡下了,實在沒想到......大皇子會一個人跑過來。”

    景仁宮這幾個宮女平日做事都算得力,秦婈也知她沒有壞心,頓了一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琥珀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秦婈低頭捏了捏兒子的耳朵,道:“怎麽不睡覺?”

    蕭韞的手攥著秦婈的袖子不撒開,等了好半晌,才道:“兒臣以為,母妃再也不迴來了......”

    秦婈揉了揉他的肩膀,道:“你在這,阿娘怎會不迴來?”

    蕭韞抬眸,看著秦婈道:“可太妃出宮後......就再沒迴來了。”

    聽到這,秦婈大概明白過來了。

    生死離別這樣的事,對孩子來說,一知半解顯然比一無知更可怕。

    秦婈抱緊蕭韞,拍著他,輕聲安撫道:“母妃答應你,永遠不會離開你,嗯?”

    蕭韞的小腦袋在秦婈胸口點了點。

    皇帝依在榻邊,看著母子二人,目光裏的疼惜,忽然變了幾分。

    永遠不會離開你。

    這話,便是情濃時他也沒聽見過。

    秦婈柔聲細語地在蕭韞耳邊道:“母妃抱你去暖閣好不好,時候不早了,你該睡覺了,嗯?”

    蕭韞抬頭,眼中的悲傷和不舍溢於言表,懨懨道:“那母妃,一會兒還走嗎?”

    秦婈拍著他道:“不走,母妃陪著你。”

    蕭韞又緊了緊自己的拳頭。

    蕭聿太陽穴忍不住跳了一下。

    秦婈迴身看著蕭聿,認真道:“陛下,韞兒今日可能是想太妃了,臣妾先抱著他迴暖閣,成嗎?”

    語氣溫柔如水,可眼裏的決絕之意再是明顯不過。

    “阿菱,他是皇長子,眼下都快四歲了,你不該這麽慣他。”這句話在蕭聿嘴角打轉了一圈,改成了,“去吧,他還小,正是依賴人的時候,朕今夜先迴養心殿,省的你夜裏折騰。”

    秦婈抱著蕭韞起身,看向蕭聿的目光摯了幾分,“臣妾多謝陛下。”

    蕭聿看著一大一小從眼前消失,嘴角的笑意也跟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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