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情貴==

    秦婈看著他的背影,屏息凝神,迫使自己不去想昨夜那匪夷所思的夢境。

    她該起身伺候他更衣了。

    然而秦婈剛坐起身,腳還沒碰到繡鞋,蕭聿便把扼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的手用了十成的力,攥的她生疼。

    四目相視,良久,他沉聲道:“秦美人可有瞞著朕?”

    秦婈細眉微蹙,咬住了下唇。

    目光裏盛的是千分的惶恐,萬分的不解。

    蕭聿喉結微顫,壓著嗓音道:“說話。”

    “臣妾惶恐。”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臣妾自入宮以來,直克己慎行,生怕出了差錯,怎敢做欺瞞之?”

    蕭聿還攥著她的手腕不放。

    秦婈含著哭腔繼續道:“臣妾愚鈍,萬不敢揣測聖意,倘若臣妾有何處做的不好,還請陛下明示。”

    他看著她的表情、聽著這些話,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是昏了頭。

    即便他荒唐,信了道士口中的轉生之說,可眼前的人十六歲,她的戶籍、父親、兄長,全是他派人親自查的,便是轉世,那時間也對不。

    他在想什麽?

    想她能迴來嗎?

    可她的人,早就死在了這後宮裏。

    她都不想記得自己,又怎會迴來呢?

    這深宮裏的花、草、木似乎都在笑問他,蕭聿,你後不後悔,後不後悔年少不知情貴。

    可後悔有何用?

    他對不起她的,樁樁件件,早就數不清了。

    蕭聿眼眶猩紅,驀地鬆了手。

    皇帝再次,沉著臉走出了謹蘭苑。

    盛公公走後,長歌靈鵲連忙掀起簾櫳,走入內室。

    隻見秦美人跌坐在榻,整個人失魂落魄,手腕還有a道駭人的紅痕。

    不禁心道:陛下昨夜,果然不是來臨幸美人的。

    “美人可還好?”長歌俯身問到。

    秦婈抬眸道:“我沒事。”

    長歌看著秦美人故作堅強的眼神,下意識搖了搖頭。

    是個沒福分的。

    長歌伺候完秦婈盥洗,便立馬去鹹福宮送消息了。

    薛妃揉了揉肩膀,蹙眉道:“你是說,陛下真動怒了?不是外麵人亂傳的?”

    長歌頷首道:“奴婢看了也很驚訝,可秦美人手的傷還在,這總做不得假。”

    薛妃喃喃道:“這謹蘭苑到底是怎麽迴......”

    清月見薛妃目光中盡是疑惑,不由道:“娘娘可是覺得,此事有蹊蹺?”

    “我本還以為陛下是有心讓她撫養大皇子,看來是高估她了。”薛妃偏頭囑咐長歌道:“總之......你盯緊壽安宮就是了。”

    長歌道:“娘娘放心,隻要有消息,奴婢立即過來。”

    “日後你把話傳給清月就好,人不必再來鹹福宮,免得叫人說閑話。”薛妃用手指敲了敲桌沿,道:“旦太妃不再喚她去壽安宮,你們就不必留在謹蘭苑了。”

    長歌躬身道:“奴婢明白。”

    經此,宮中的謠言就像是燒開的水,再度沸騰。

    尚食局的人在竊竊私語。

    依大周的宮規,尚食局不隻要管割烹煎和、酒醴酏飲之,還要掌醫方藥物,管廩餼薪炭。

    司藥正在給謹蘭苑配活血化瘀的藥,小女史湊過來道:“姑姑,這藥,可是給那位秦美人的?”

    司藥點了點頭道:“是,這是謹蘭苑的宮女過來要的。”

    小女史倒吸了口寒氣,道:“這宮裏的富貴,還真不是誰都能受的。”

    司藥道:“可不是麽,對了,你不是還要給各宮送炭火嗎?起吧。”

    半晌過後,尚食局司藥和女史一道朝謹蘭苑走去。

    司藥瞥了眼小女史手中的分例道:“這謹蘭苑的炭火,是不是太少了些?”

    “姑姑,咱們這就算不錯了,自上迴起,尚功局那頭都不送東西了。”小女史歎了口氣道:“其實也不是咱們非要扣那點炭火,說到底,是沒法送啊……”

    司藥了然地歎了口氣。

    也是。

    先帝在時,後宮還不是如今這模樣。

    那時三宮六院住滿了人,最多的時候,共有二百零八位後妃。

    大周國庫本就空虛,朝廷各處都拿不出錢來,更遑論皇宮後院。宮裏有很多女子,隻承寵過次,便再也沒見過皇帝。

    凍死的、餓死的、瘋傻的、自縊的、毒死的,比比皆是。

    司禮監六局司常常忙得暈頭轉向。

    見風使舵、捧高踩低居然成了分內之。

    小女史掂了掂手裏的炭火道:“姑姑,您說這秦美人,究竟哪裏得罪陛下了?”

    “你在宮裏也伺候這麽久了,難道還不知陛下是什麽脾氣嗎?”司藥道:“若非秦美人犯了大錯,何至於此啊。你啊,以後少嚼後宮的舌頭。”

    小女史道:“最後一句,就最後一句,姑姑,那秦美人不會再複寵吧。”

    司藥笑了下,道:“寵?寵從何處來?她的身份地位與其他幾位嬪妃相差甚遠,若無太妃護著,隻怕這宮裏的日子就更難熬了,可太妃......又能撐多久呢?”

    小女史了然地笑了下,道:“明白了。”

    司藥囑咐道:“這些話,不要傳出去了。”

    小女史道:“是,姑姑。”

    **********

    壽安宮。

    秦婈的手腕又細又白,根本經不住蕭聿的力度,早上他下了狠勁,就差要把骨頭捏碎,這會兒,手腕已是一片青紫。

    乍眼一看,還真像是受了什麽刑罰。

    秦婈怕嚇著兒子,特意在袖口纏了張帕子。

    她進屋的時候,孫太妃靠在椅睡著了,蕭韞不出聲,就靜靜坐在一旁。

    太妃眠淺,聽到聲響,緩緩睜&

    #8204;了眼睛。

    太妃目光渾濁,眼底發青,顯然,這是比幾日的狀態更差了。

    秦婈心裏咯噔聲。

    太妃的身子因何差到這種程度,秦婈是知曉的。

    孫太妃出身不,原隻是宮中一位女官,但因生的好看,又在禦伺候,很快就被先帝收了。

    孫太妃為人謹慎,不爭寵、不冒尖、也沒有子嗣,原本和其他幾位寵妃相安,可偏偏承寵沒多久就懷了長寧。

    有了身孕後,便從七品才人升成了五品淑儀。

    後因誕下公主有功,又從五品淑儀,升成了品昭儀。

    長寧生的玉雪可愛,還是後宮裏唯一位公主,自然得了皇帝不少偏愛,母憑子貴,有了偏愛,便遭了嫉妒。

    再此之後,太妃又懷過次孩子,可沒有次生下來了。

    最後那次,險些丟了性命。

    其實年前,太妃就已是湯藥不離手了。所以她始並未想到韞兒會養在太妃這兒。

    孫太妃見到秦婈,輕聲道:“你來了。”

    秦婈連忙走過去,“臣妾給太妃請安。”

    太妃拍了拍秦婈的手背,有氣力道:“不必多禮了。”

    袁嬤嬤見太妃醒了,連忙將熱好的湯藥端過來,秦婈伸手接過,道:“嬤嬤,還是我來吧。”

    袁嬤嬤點了點頭,道:“美人辛苦了。”

    秦婈跪坐在一旁,伺候太妃服藥,藥汁有些熱,還冒著白煙。

    見狀,蕭韞連忙湊過去唿唿,可小孩子控製不好力度,吹,藥汁便灑了幾滴。

    蕭韞意識到自己幫了倒忙,立馬退後了步。

    孫太妃看著他不由一笑,對秦婈道:“他這孩子,總是讓我心疼,倘若是那天來了,除了長寧以外,最放心不

    下的便是他。”

    秦婈喉間一酸,道:“太妃別說這樣的話,來,臣妾喂您喝藥。”

    藥汁很快見底,孫太妃拉過秦婈手,字句道:“我萬分慶幸,你能入宮來。”

    秦婈恭敬道:“臣妾能在壽安宮伺候,是臣妾的萬幸。”

    孫太妃拍了拍她的手,忽然道:“伺候我哪有用啊,秦氏,這後宮裏,終究是要有寵的,不然你養不了他。”

    秦婈僵,沒想到太妃會把這話直接說出來。

    “臣妾明白。”

    太妃仰頭想了想,須臾過後,索性直接道:“韞兒這孩子呢,別看他口說話晚,卻比誰都聰明,你待他好,他日後也會待你好。”

    孫太妃又道:“他其實特別想他父皇,每次都盼著來,可隻要見了人,總是上兩步,退後兩步,日後若是你帶他,記得在背後推他把,皇子啊,還是得勇敢點。”

    蕭韞在一旁攥緊了拳頭。

    秦婈眼眶一紅,道:“臣妾記下了。”

    孫太妃喘了幾口氣,道:“韞兒跟他娘樣,愛吃肉,但不吃魚,你就是給他挑了刺,他也不吃……”

    還沒說完,孫太妃便又開始咳嗽。

    袁嬤嬤在一旁道:“太妃快別說了,多休息會兒。”

    太妃喉間嚐到一股腥味,連忙拿出帕子,背過身,擦了擦嘴,如往常一般,對秦婈道:“你陪著他,我先去歇會兒。”

    秦婈怎會不知。

    太妃不是去歇會兒,而是怕嚇著蕭韞。

    孫太妃走後,蕭韞懨懨地坐在椅子,垂頭不語。

    秦婈用手指夾了下他的臉蛋,柔聲道:“這是怎麽了?”

    蕭韞黑黢黢的眼睛蒙了層水霧,他抬起兩隻小胳膊,衝秦婈伸手,秦婈連忙抱住他,“別哭,我在呢。”

    蕭韞摟住秦婈,極小聲同她耳語,“我知道,太妃病了。”

    秦婈撫著他的背脊,

    遍又遍。

    “韞兒,沒事的,明天太醫會來的,會好的。”

    **********

    養心殿。

    為了分內閣之權,養心殿的折子,向是堆積如山。

    哪怕夜以繼日的忙碌,仍是拿走多少,送來多少。

    外麵的黃門打起簾櫳,盛公公捧著茶盤進來,他意外地發現,皇帝今日沒在批奏折。

    而是垂眸在看個桃木色的匣子,不言不語。

    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突然起身朝門口走去。

    盛公公心裏跳,連忙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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