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章有孕==


    抱月齋用過晚膳, 兩個便了宮,這一路上秦婈仿佛丟了魂,話也不答, 路也不看, 若不是蕭聿一直拉著她沒放開,她說不準也要平地摔個跟頭。


    蕭聿看著她凝重神色,道:“你怎麽了?”


    秦婈神, “沒事、沒事。”


    她隻想著明日見了太醫再說。


    歸來已是亥時, 蕭韞已經睡下了, 蕭聿去暖閣看,床頭默不作聲地放了一把親手做弓。


    到內殿,蕭聿和秦婈一同盥洗,上榻。


    秦婈鑽到被褥裏, 一聲不吭地背對, 閉上了眼睛。


    蕭聿偏頭去看她後腦勺道:“怎麽了?”


    秦婈淡淡道:“我沒事。”


    蕭聿把手放到了她背脊上, 用指腹反複摩挲著她不斷開合蝴蝶骨。一下又一下,也沒見她頭。


    不得不說, 這沒女人堆裏摸爬滾打過皇帝, 哄起人來, 是絲毫瞧不見處理政務時運籌帷幄。


    蕭聿忽然支起半身, 將人攬入懷中,眉宇微蹙, 長睫低垂,一雙寬大手, 今日格外安分地沒摸別地方。


    唯有細細密密吻落了秦婈頸間、唇上。


    男人和女人終歸不同,還不到須臾功夫,秦婈就感覺到了抵腿上火熱, 她連忙去推。


    蕭聿抬了抬身子,輕聲道:“阿菱,我沒想......”


    話還沒說完,秦婈忽然有一股惡心滋味莫名湧上喉間,“陛下,我......”


    蕭聿用手臂撐著床,與她目相對,啞聲道:“怎麽了?”


    秦婈忍不住輕嘔一聲,抬起手,虛虛地掩住了嘴,“我可能有了。”


    她已經生過一個孩子,自然不會像懷蕭韞時那般迷糊,上月月信未至,她便隱隱察覺出不對勁,直到方才那股厭食滋味如約而至,便猜到,八九不離十就是有了。


    可男人這種事上反應總是慢半拍,蹙眉又道:“有什麽?”


    秦婈看著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可能遇喜了。”


    遇喜。


    皇帝瞳孔微慌,半躬著手臂忽然覆了一層戰栗。


    明明都已是第二個孩子了,仍是再一次,魂飛天外。


    下腹那股灼熱,以肉眼可見速度,極快地萎了下去——


    喉結滑動,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道:“......真?”


    秦婈道:“我還沒診過脈,但......我上個月月信沒來......”


    蕭聿起身道:“我去叫人喚太醫,我。”


    盛公公年紀大了,入了冬難免犯困,來都開始打瞌睡了,一這麽晚找寧太醫來診脈,眼睛登時就亮了。


    寧院正正仰頭望月,準備吟詩一首,就見盛公公橫太醫院門前。


    盛公公道:“勞煩寧大人走一趟。”


    寧院正放下了手中筆,起身往藥匣子裏裝東西。


    盛公公氣不打一處來,道:“寧大人您快點啊,陛下還著急呢,您磨蹭什麽呢?”


    寧院正對著盛公公,仰頭示了一下,楹窗上皎白月影,道:“那我不是得拿醒酒藥材嗎?”


    盛公公拍了拍自己額頭,對寧院正道:“誒呦,咱家是要您走一趟景仁宮!”


    景仁宮?


    寧院正放了手中藥材,跟著盛公公來到了景仁宮。


    寧院剛一躬身,蕭聿便道:“免禮。”


    “多謝陛下。”


    寧院正將白綢放到秦婈手腕上,閉眼診了脈。


    皇家子嗣不可有誤,為了這顆腦袋,反反複複、來來確定了十來次,才開了口。


    寧院正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這確實是喜脈。”


    皇帝嘴角不可抑製地揚了起來。


    寧院正連忙退了下去。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秦婈到喜脈這兩個字時,還是愣了一下。


    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小腹。


    她這是,又懷了一個孩子。


    秦婈這一胎懷比之前還不容易,孕吐十分嚴重。


    寧太醫隻覺皇帝目光,如一把鋒利寶劍,直接架了脖子上,冷光涔涔。


    孕吐沒法服藥,隻能要藥膳來緩解,景仁宮小廚房整日換著樣地給做,可效果終究不大。


    每孕吐,蕭聿心就仿佛揪了一處。


    魂都似乎落坤寧宮了。


    雖然秦婈總是說,“陛下政務繁忙,不必日日都來景仁宮。”


    但不管多晚,哪怕子時夜深,哪怕她都睡了,也會來陪她。


    養心殿有處理不完政務,邊關戰報說來就來,看著她嬌柔背影,忽然覺得,就算人尊為天子,可能做,無非是給她遞杯水,蓋個被子,什麽都幫不了她。


    深秋某一個傍晚,蕭聿如往常一般了景仁宮。


    隻見她還睡。


    竹心說,“娘娘早上吃什麽就吐什麽,實沒氣了,午膳也沒用就睡了,奴婢便沒敢叫娘娘起來。”


    蕭聿點了點頭,屏退了宮人。


    直到亥時她都沒醒來,睡了一身汗。


    蕭聿知道她愛潔,便叫人送了盆熱水,擰了張帨巾提她擦身子。


    秦婈迷迷糊糊轉醒時,男人正用帨巾擦她足心。


    秦婈慌張道:“陛下這是作甚?”


    手不自然地往上竄了竄,握著她腳踝,“我說你今日什麽都沒吃,這怎麽行?”


    秦婈把腳從手中抽出來,坐起身子,垂眸道:“我這就起來吃。”


    蕭聿輕啄了啄她眼角,“實不想吃就不吃,我就是怕你身子撐不住,眼看著這兩天就瘦了。”


    明明是稀鬆平常兩句問話,也不知戳到了孕婦那根神經,她忽然就開始哭,不是泫然欲泣,而是嗚咽嗚咽地哭出聲來......


    淚珠子砸男人心一晃。


    蕭聿把人抱懷裏,拍了拍她背脊,試探道:“以後不生了,別哭了。”


    懷裏人還是哭。


    蕭聿想了想,又鄭重事道:“阿菱,你生產前,朕一定來。”


    眼淚又是霹靂啪地跟著落,她啜泣道:“以後,你不能再騙我。”


    蕭聿應她,撫她肩膀,像拍孩子似。


    最後,人是靠懷裏睡著。


    這一個月日子仿佛跟飛一樣,快劃至十月末。


    秦婈胎像穩當了之後,雖說出征即,暫且沒法舉辦冊封禮,蕭聿還是不由分說地下了聖旨。


    提筆下旨時,手似乎都抖,也不知是緊張什麽。


    冊文:


    朕聞乾坤定位,爰成覆栽之能。日月得天,聿衍升恆之象,承恩伯府秦氏,出鍾祥之族,秉嘉柔之性,持正位之儀,以金銀寶冊,立爾為皇後,奉長樂之春暉,勗夏清冬溫之節,布坤寧之雅化,讚宵衣旰食之勤,恭儉以率六宮,仁惠以膺多福。(1)


    照製,三日後遷入坤寧宮。


    景仁宮一眾宮人,皆是喜上眉梢,全都提著東西遷宮。


    這些年坤寧宮從未修繕過,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樣,鎏金寶頂、貼金彩畫,就連屋裏更漏、燭台,都是曾經樣子。


    遷宮那天,秦婈坐榻幾上,竹蘭竹心一起給她行了個大禮,笑道:“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


    延熙五年初雪,冬月第一天,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庭院深深,霧上楹窗。


    秦婈抱膝坐榻幾上,角落裏火爐劈啪作響,偏頭看著外麵鵝毛大雪,忽然感覺分外平靜。


    傍晚時分,蕭聿出現坤寧宮門前。


    身披玄色大氅,也沒打傘,日暉灑輪廓上,男人清雋麵容對視間勾起一絲笑,時光仿佛跟重疊了一般。


    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蹲下身,摸了摸她臉,輕聲道:“還難受麽......”


    秦婈道:“這會兒還行。”


    “那我讓們傳膳?”


    “嗯。”


    秦婈扶著手下地。


    秦婈肚子裏有了孩子,比蕭聿還上心,便是小太子,哪怕是用膳時候,也要時不時瞧一看秦婈肚子。


    如果秦婈有嘔吐征兆,小太子立馬就會撂下筷子去拿水。


    動作比宮人都快。


    晚膳還算用順利,秦婈撂下金箸時,父子兩個一同唿了口氣。


    蕭聿拉過她手道:“阿菱,外麵不冷,我陪你走走吧。”


    們沒打傘,任憑雪簌簌落。


    秦婈想抬手掃掃額頭,皇帝卻捉住了她手。


    們走了許久,後來秦婈跺跺腳,拉著衣袖,道:“我冷啦。”


    男人固執又帶她走了一圈。


    再頭看她,目相對。


    兩個人,頭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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