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之外的烈火囂狂地燒著,風蒼涼而過。


    中村孝一聽見了近衛門佑介的話,握住長刀的右手緊了緊,眼角的肌肉皺縮起來,顯出寒冷的神色:


    “近衛門太典……他果然已經告訴你了……”


    “是啊。假如父親大人不告訴我,我又豈能知道,隱藏於此城之中的,竟然有你這樣一位頂尖的武士呢?”


    近衛門佑介嘲諷地笑著,居高臨下般俯視著那個男人。


    中村孝一沒有說話,站在原地,微微低下了頭。


    近衛門佑介繼續說了起來:


    “中村孝一,不,相見修造——你當年在鐵之國與雨隱村的交戰中,失敗為山椒魚半藏所擒。鐵之國的武士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卻沒想到你投降了雨隱村,成為了山椒魚半藏的手下……”


    “幾年之後,你又從雨隱村出逃,被雨隱村派出的忍者重傷垂死,卻極幸運地又被救起,一直活到了今天。”


    “真是可笑,兩次叛出的你居然能一直活到現在,真是讓人覺得好笑。隻是很可惜,你恐怕也沒想到我的父親,近衛門太典竟然曾經也是鐵之國的武士吧……當年的他隻是鐵之國一個碌碌無為的中年武士,卻因為小事而被當年的你看不順眼,當時僅僅隻是個少年的你肆意責罰著他,讓他不得不淪落為浪人武士。誰料到他竟然在火之國的這片土地上驟然崛起,乃至於成為一城之主……”


    “……而就在三年前的巡遊中,雖然那些記憶已經極為遙遠了——但父親大人卻還深深地記憶著你呢,甚至於僅僅一眼就從人群中把你的身形認了出來……”


    “……所謂世間際遇之奇妙,也不過如此了……”


    近衛門佑介的口吻帶著些許冷漠,些許嘲諷,些許戲謔,種種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異樣奇詭的語氣。


    他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清麗的麵容上浮現出混合著殺意和謔意的詭異笑容。


    辻造熏輕輕地咬著牙,從背上傳來的刺痛讓她“嗚嗚”地說不出話來,但是耳聽著先前那一番話語的她心中卻盛滿了震驚。


    那個男人……


    那個叫中村孝一的男人……


    竟然有著這樣的過去!


    從來不知道他有這樣一段往事,辻造熏心中充滿了頹然。


    中村孝一站在廳門口,微微垂著頭,似乎已經被他說的鬥誌全失。


    但近衛門佑介卻依舊以那種嘲諷的語氣道:


    “相見修造……你還真是可憐啊——像一條喪家之犬那樣流竄於世,成為了鐵之國和雨隱村雙方所欲殺之而後快的對象,因為想要活下去,最後反而卻導致自己陷入了更加悲慘的境地……這樣的你——”


    “就算隻是一條喪家之犬,不也仍被你的父親畏懼著嗎?”


    就在近衛門佑介侃侃而談,肆意嘲諷之際,忽然之間,那個叫中村孝一,不,名為相見修造的男人抬起了頭,聲音如刀光一般破風而斬,瞬間斬斷了那壓抑著他的氣氛!


    而他也抬起了頭,雙目之間,竟是一種如火焰燃燒般的炙熱激烈!


    近衛門佑介的聲音頓了下來。


    他眯著眼睛,臉色漸漸變得黑沉。


    相見修造卻漠然而視,冷然道:


    “三年之前,近衛門太典以告發我的消息為條件,威脅我幫他清理一番辻野城地下勢力——我做到了;後來他要求我替他統一辻野城的地下世界,幫他組建一個大勢力,我做到了;再後來,他又要求我將這份勢力交還到他手裏,我聽命於他,毫不猶豫地放權……”


    “……但是,這一切都不過是因為,他跟我約定過,隻要等到他死後,讓你繼承城主之位後,就將這個消息淹沒在這個世界上,給我自由——但是,我沒想到……”


    他抬起雙眸,其間盛滿了雪一般明亮而慘白的殺意,仿佛有血在風中低吼!


    “他不僅沒有遵守約定——作為他的兒子,你竟然將熏掠走了,以此來脅迫我!”


    “既然這約定已經成了個笑話,那就幹幹脆脆地殺上一場!”


    相見修造踏步而去,雖然遍體鱗傷,但是前所未有的氣勢在身上凝聚著,如狂風席卷而來!


    殿中守衛立刻迎了上去,持著兵刃衝到他的麵前,刀刃交錯,頭顱落地,刹那間便有數人身首異處!


    辻造熏模模糊糊的看著這一切,聽到了相見修造先前的話語,她的心中滿是難以自持的震撼與創痛。


    辻造熏以往對那人的看法,對他的憤怒,對他的不解,都在先前的話語中得到了解釋!


    一瞬間,以往所自以為是認為的許多東西,都在這一刻翻轉了過來!


    “為什麽……會這樣……”


    緊緊地被綁縛在殿中立柱上,辻造熏緊緊地咬著下唇,難以言喻的痛苦在心內升騰而起。


    如果早知道的話……


    如果早知道……


    眼前的光線忽然一暗,辻造熏艱難地抬起頭,發現那個青年忽然站在了他的身邊。


    他抬著頭,微笑著注視著眼前的戰場。


    雖然城主府的守衛都是精銳,但是麵對著相見修造,他們卻都如普通人一般被砍殺擊斃。


    然而不知道為何,近衛門佑介的臉上卻沒有一絲驚恐,反而滿是笑意,就好像手上還有著許多張底牌一般!


    “近衛門佑介,你……”


    那人狠狠地踏血歩來,目光如一匹嗜血的狼,但在目光觸及到他身旁的辻造熏時,眼神卻又都轉為詫然和喜悅。


    “……熏,不要怕,我馬上救你出來……”


    他這樣說著,衝破重重阻礙朝這裏殺了過來,身形如風!


    但也就在這時,近衛門佑介忽然抽出腰間的一支匕首,微笑著,朝著辻造熏的顱間狠狠刺下!


    強烈的警兆在心中升起,一刹那間,辻造熏隻來得及閉上眼睛!


    “叮!”


    “嗤!”


    兩聲輕響。


    辻造熏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光線從四麵湧來,讓她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


    ——那個男人,那個既叫中村孝一,又叫相見修造的男人深深地低著頭,黑柄長刀在視角中以一種奇詭地態度斜了出去,擊落了先前的那一柄匕首,橫在空中。


    然而,就在他的胸前,一截鋒利的刀尖透了出來!


    刀尖上帶著絲絲電光,看起來耀眼而攝人。


    鮮紅的血自胸口流下,那個男人縝默地立在原地,像是一瞬間化成了塑像。


    紋絲不動的“塑像”輕輕移了移,動了動,艱難地抬起右手,長刀“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相見修造緩緩地抬起頭,臉上浮現出一種既似悲哀又似欣喜的微笑,就像是當年辻造熏所看到的那樣。


    右手慢慢地,慢慢地向前點去,卻亙了半空中,在離辻造熏的臉還有數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熏……”


    他臉上輕輕抽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從臉上擴散開來。


    血從胸口溢了出來,像是開了朵紅色的花,慢慢地溢著,順著臂膀,順著指尖,最終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了地上。


    辻造熏的眼前頓時隻剩下一片空白。


    強烈的情感衝擊下,無數紛雜繁複的情緒在大腦中交織著,一切的一切,最終如沸騰的湖水一般升騰而去,甚至讓她衝破了痛苦的牢籠!發出了並非人類所能發出的可怕的吼聲!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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