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賦染隻覺得心痛得厲害,明明她不想把這種話說出來的,她隻是想把自己對他的這一份感情深藏在心底,永遠都不要有隻言片語有所提及。


    可是今晚,她為了讓太子不要再對她有所糾纏,才表明了心跡。可是,她不想讓段宸璟知道。就算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她也不想讓他察覺一二。


    可是,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無力地從地上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床榻。屋子裏沒有點燈,顯露出了夜的漆黑本質。如深不見底的深淵一般,將她的身影漸漸淹沒在這冰冷的夜色當中。


    段宸璟坐在瀑布頂端,看著原本潺潺的流水走到懸崖邊上,然後飛流而下,蔚為壯觀。


    他還記得剛到澗水軒的時候,他的師傅指著這瀑布對他說:“水正是因為沒有了退路,所以成為了瀑布。”


    就像他一樣,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不管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他也隻能奮勇向前,別無選擇。


    可是,他今晚是很開心的。隻因為他見到了汪夢凝,還和她成為了朋友。想起那個丫頭隨時都可以劍拔弩張地看著他,然後沒由來地把他大罵一頓,他就覺得很開心。


    他和汪夢凝的初識,是在他逃亡的路上。那次他和師傅躲過了最兇險的一次追殺,順利到達了江南。


    在江南的一座山丘上歇腳的時候,遇到了來踏青的汪夢凝。


    正值春暖花開的時節,仿佛一切生命都被賦予了新的生機與活力,也讓他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汪夢凝就一個人踏著春風走來,讓本在溪邊打水的他瞬間失了神丟了魂。


    他記得她那天穿的是一件粉色的薄衫,與周圍初綻的桃花相成一色,一邊跑一邊為甩開了家丁丫鬟的跟隨而暗自得意。


    而她與他,就在相隔不足五步的距離,正麵對上了。


    “你也是來踏青的嗎?”


    汪夢凝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並不懼怕生人,用如身邊泉水般清澈而又稚嫩的嗓音開口問他。


    他站在原地沒作任何迴答。


    汪夢凝歪著小腦袋,狐疑地看著他,然後抓抓腦袋自言自語地說:“難道這個奇怪的小哥哥是個啞巴?”


    段宸璟被她這句話弄得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應該作何解釋。師傅告訴過他,不能對任何一個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不然會遭來殺身之禍。


    雖然眼前這個小女孩看上去沒有任何威脅性,但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小心為妙,畢竟他肩負著不輕的使命,如果因為自己大意告訴了她,而讓自己陷入了絕境,那他就得不償失了。


    正在思索間,汪夢凝已經拉住他的手,往他手裏塞了一個東西。


    他低頭一看,隻見她塞給他的是一塊通身烏黑的石頭,上麵還有很多大小不一,形狀不規則的洞。


    “這是我特別喜歡的一塊石頭,據說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看你穿得破破爛爛的,身上也有一些傷,想是遭遇到了什麽不幸的變故。我的教書師傅說,萍水相逢的人,也是上輩子修來的有緣人。這塊石頭就送給你了,希望它能給你帶來好運。”


    他呆愣在原地看著她,覺得她就像此時的時節一樣,讓人春風拂麵心曠神怡。


    她的溫婉如畫,她的笑魘如花,一直都在他心裏迴蕩,這一迴蕩就是十幾年。


    然後,她的家丁丫鬟們也都追了上來。她不滿地嘟著嘴,說了句:“無趣。”就轉身離開了。


    走了幾步路,突然又迴過頭來,“小哥哥,我叫汪夢凝,家住在江南那條最熱鬧的街市盡頭,門上的牌匾寫著‘汪府’兩個字。你離老遠就能看到了,記得來找我玩哦。我爹娘人都很好,你要是有什麽困難他們會幫助你的。”


    說完,就一蹦一跳地走了。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手中緊緊地握著她給他的“能帶來好運”的石頭,暗自許下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生的諾言。


    段宸璟從懷裏掏出那塊石頭,在月光下細細觀摩著,修長的手指不斷地摩挲,今晚又是一個無眠夜。


    同樣無眠的,還有汪夢凝。


    她從宮中迴來之後,就徑自迴了房間。


    沁兒看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躺在床上對著屋頂發呆,走過去用手背探探她的頭,擔心地說:“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汪夢凝睜著一雙大眼睛,嘟著小嘴,枕著手說:“沒有,我就是感覺有點煩。”


    “小姐你在煩什麽?不會是想老爺和夫人了吧?”


    “怎麽可能!”汪夢凝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沁兒,“你怎麽會這麽覺得,我跟你講啊,我好不容易擺脫了他們兩個,高興還來不及呢,想誰也不會想他們啊!”


    沁兒汗顏,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姐啊……


    “那小姐你在想誰呢?”


    “我在想……”汪夢凝突然反應過來,轉過臉看著沁兒,“好啊,敢套你家小姐的話了。”


    “沁兒不敢。”可是她的表情,可絲毫沒有認錯的意思,反而是滿臉看好戲的樣子。


    汪夢凝突然起身,雙手捧著沁兒的臉,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嚴肅認真,一字一句地說:“我沒在想誰。”


    沁兒頓時眉開眼笑,漂亮的眼晴彎成月牙的形狀,“小姐騙人。”


    汪夢凝再次瞪大眼睛看著她,“我沒有騙你,真的沒想誰。”


    說完,自己也跟著笑了。


    沁兒笑得更開心了,“看吧,連你自己都不信。從實招來,小姐到底在想誰。”


    “哎呀,都說了我沒有再想段宸璟了。”


    說完,汪夢凝暗道一聲“糟了”,連忙捂住嘴巴,恨不得賞自己兩耳刮子。


    她這心直口快,心裏藏不住事的毛病怎麽就改不了了呢。


    “哦……”沁兒故意將尾音拉得老長,用手指著汪夢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汪夢凝局促地低著頭,臉上的溫度熱得可怕。


    沁兒驀地湊近,眨巴著眼睛看著她:“原來小姐在想宸璟王爺啊……唔……”


    汪夢凝立馬捂著她的嘴巴,麵帶羞澀卻又佯裝兇狠地看著她,支支吾吾地威脅道:“我警告你啊,你可別亂說。”


    她捂得很大力,短短時間就讓沁兒看見了滿天金黃閃閃的小星星,仿佛下一秒就能登上通往極樂世界的階梯。


    她奮力地掙紮,終於掙脫了汪夢凝的魔爪。大喘了幾口粗氣之後,順著氣對汪夢凝說:“我說小姐,就算我不小心知道了你的小秘密,你也不至於殺人滅口吧?”


    “再多說一句我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真的殺人滅口哦。”汪夢凝舉起拳頭,朝著沁兒晃晃。


    沁兒不以為意地用手甩甩劉海,“反正你又打不過我,隨便你咯。”


    汪夢凝一聽這話,立馬就不樂意了,她不滿地把嘴撅得老高,“這算什麽嘛,連你這個小丫頭都敢欺負我了。”


    沁兒對著她笑笑,“要是你覺得不公平的話,可以讓宸璟王爺來收拾我啊。我聽說宸璟王爺武功極高,就算是十個我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他就可以替你出了這口惡氣了。”


    如果小姐真讓主上來修理她,那她一定能夠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隻要主上能讓小姐開心,就算主上把蕭媚兒書生他們幾個通通打一頓也是可以的。


    汪夢凝伸手打了她一下,讓還在神遊的沁兒瞬間迴了神。


    “我說,你那個滿麵春風的笑,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沁兒摸摸被她打的地方,紅了一大片,委屈地說:“我哪有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明明就是小姐你在遐想什麽和宸璟王爺的事情,然後賴給我嘛。”


    汪夢凝抬起手作勢要打,沁兒立馬抱著頭跑了出去,“小姐,很晚了,你該休息了。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說啊,嗬嗬,明天再說。”


    汪夢凝坐在床上,看著她關上的房門,“哼,算你跑得快。”


    屋子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她起身吹了蠟燭,重新躺迴床上,用頭枕著手,又陷入了沉思。


    雖然今晚和段宸璟雖是第一次見麵,卻給了她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兩人已經是相視多年的老友,經常在一起談笑風生一般。


    感覺跟他在一起,沒有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反而很安心,似乎和他在一起多久都覺得時間過得好快。這是她第一次,對異性有這種另類的感覺。


    “段宸璟,我好像……在哪見過你。”可是明明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


    但是這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又作何解釋?


    汪夢凝就這樣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夜,直到天邊開始泛出魚肚白,才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恍恍惚惚間,她夢到了自己置身在一片桑竹桃源,微風吹過,竹林沙沙作響,粉色的花瓣被吹向空中。


    隨著風的方向旋轉幾圈,又重新飄落到地麵。有的飄零到水中,隨著水流向遠方流淌,遠隨流水香。


    在竹林的邊緣處,有一間小木屋。白青紗帳有聞風起舞,四周霧氣蒙蒙。似有若無,讓人看得不真切。


    段宸璟一席白衣,坐在走廊上,低頭撥弄著琴弦,琴聲悄然空靈,彌漫在山間幽穀之中,久久不忍散去。


    她隨手折了一支桃花,向他走過去。


    他停下手中的演奏,朝她伸出修長的手指,含情脈脈地看著她,輕柔地喚她:“夢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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