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夢凝不悅地瞪著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王爺又怎樣?王爺就很了不起嗎?像你們這種人,怎麽能知道朋友之間是沒有高低貴賤三六九等之分的?也是,你們這種從小生活在皇宮大院裏麵的人,又怎麽能夠體會得到真正的人與人之間地感情,你們的眼裏隻有金錢和權力罷了。朋友對你們而言,估計隻有配得上你們身份的人,才有資格和你們成為朋友吧?”


    “不是這樣的!”段宸璟紅著眼看著她,出聲吼了她一句。


    汪夢凝被嚇呆了,愣慎地看著他那雙雖然紅,但隱約帶淚的眼睛,意識到自己說話可能有點過分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段宸璟失神地做在了一旁的石頭上,口裏喃喃念著:“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我從小就失去父母,失去國家,顛沛流離,被人追殺,好不容易來到這個地方。


    隻在這皇宮大院裏呆了一個晚上,就被送到澗水軒“修生養性”去了。從此不問世事,不諳繁華。


    從小就肩負著國仇家恨,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無憂無慮的童年,也漸漸地麻木了,對人世間的種種感情,好像都麻木了。


    以報仇為活下去的信念,支撐著自己過了一天又一天,活了一年又一年。


    雖然麻木,可是心底裏越想克製自己不去追尋這些東西,就越控製不住自己對這些東西的渴望。


    他也想要那種擇一人終老的神仙眷侶般的生活,他也想要那種閑來無事就約上三五個好友,一起去郊遊,一起對酒當歌,笑問人生幾何的閑散時光。


    他也想要那種兒女成群,父慈子孝,一家三代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


    可是,這些連三餐溫飽都解決不了的平凡人都能擁有的生活,為什麽對他來說卻成了一種奢望,一種傾盡一生都無法圓滿的奢望。


    汪夢凝看著他那失神的表情,走過去試探地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肩,“那個……對不起啊。我這人就是這樣,說話不過大腦,頭腦一發熱就會有的沒的都亂說一氣,你別介意啊,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段宸璟搖搖頭,“沒事,這不怪你,是我自己太敏感了。”


    她能對他說句話他都覺得是上蒼的恩賜,又怎麽舍得怪罪於她?


    汪夢凝卻滿心自責,要是因為自己不過腦子的一席話,而傷害了一個朋友,那她真的是會很難受的。


    段宸璟看她低著頭懊惱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好了,我沒事了。很高興能交到你這麽一個朋友,以後你叫我宸璟就好了。”


    汪夢凝抬頭看著他,明明隻是微微一笑,卻讓她感到莫名的心安。就好像是那種三月的春風,隻要輕輕一吹,就能綠了整個楊柳岸。


    看著他,汪夢凝突然有種談戀愛的感覺。像那種情竇初開的少女,然後在不經意間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從此便許下一生。


    汪夢凝被這個突然的想法給嚇了一跳,她不會真像她那缺心眼的表哥說中了,發情期到了吧?


    啊呸,汪夢凝從心裏給了自己一巴掌,蘇離陌沒文化,她也不能跟著沒文化啊,什麽叫發情期啊?


    汪夢凝定下心神,清清嗓子,故作瀟灑地說:“那你叫我夢凝就可以了。”


    段宸璟笑笑,伸手指指汪夢凝發間的發簪,“發簪很好看,特別稱你。”


    汪夢凝什麽都可以接受,可是一旦別人誇她,她就感覺她都不是她了,得瑟得跟個花公雞一樣,都不記得她叫什麽了。


    汪夢凝眼睛都在發光,她摸摸她的發簪,那得意勁絲毫不帶掩飾,“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我跟你講哦,它是我前幾天在賈市買下來的,雖然買的時候沒在意。後來才發現,它真的好好看,我真的是特別喜歡它,每天晚上都把它放枕邊呢。”


    聽她這麽一說,段宸璟立刻心花怒放,也是掩飾不住的激動,“真的嗎?你真的那麽喜歡它?”


    汪夢凝奇怪地看著他,這發簪又不是他做的,怎麽聽到她說喜歡那麽激動做甚?


    段宸璟也發現自己有點失態了,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那個……我也覺得這根發簪挺漂亮的,我也挺喜歡。”


    “哦,是這樣啊。”汪夢凝吐了一口濁氣,“可惜了,當時大意,不然的話可以買兩支,你可以送給你娘子啊。”


    段宸璟看著她,無奈地笑笑。夢凝你可知道,這支發簪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它於我開說,是無價的,無論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太子見段宸璟出去了,便帶著白賦染到了一個偏殿,遠離喧鬧的人群,也遣散了一幹宮女太監。


    他站在白賦染對麵,明明兩人間不足一丈的距離,卻感覺恍若隔世,他與她隻間,似乎隔了一整段光陰,一段她已為人妻的蹉跎歲月。


    弘熈心疼地看著白賦染,明明肚中有訴不盡的千言萬語,有講不完的萬古衷腸,卻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


    很多話到了嘴邊,又被硬生生地咽了迴去。


    他真的很想她,天知道沒有她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是怎麽度過的。他的靈魂,仿佛從她出嫁的那一天起,就已經脫離本身,附著到她身上,去和她一起嚐盡她從今往後的所有悲歡。


    “賦染,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寥寥數語,就寫盡了他數不盡的相思。


    過得好嗎,是否那個人,也會像我一樣地愛你,疼你。是否你,已經漸漸地忘記了我,忘記了我們倆那些歡笑嬉鬧的舊時光陰?


    你是否,還像從前一樣,對我有著綿綿不絕的深情?


    還是……你已經過著一種,沒有我的參與,依舊開心的生活?


    ……


    白賦染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微微低著頭,畢恭畢敬地迴答:“托太子的福,這些年一切都好。”


    弘熈看著她的種種舉動,分明已經和他生疏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稍微有點小傷小痛都要向他哭訴的賦染了。


    沒由來地,弘熈的心開始一陣絞痛,痛得他無法唿吸,好像下一秒就會死過去。


    他抑製住快要流出眼眶的淚水,可是鼻尖的酸楚,卻是怎樣都沒辦法製止下去。


    “賦染,你嫁給他,真的開心嗎?”


    白賦染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從她微微泛白的指節可以看出,她在隱忍著什麽。


    白賦染在心裏長歎一口氣,她開心嗎?其實答案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當初她的父親為了保全性命,退而求其次,把她嫁給了段宸璟,一個毫無身份地位的掛名王爺,卻僅僅隻是保住了她一條命,其他人還不是都死於非命。


    自從她嫁給了他,似乎已經忘記了什麽叫做開心。


    她記得洞房花燭夜,他一席紅衣,在紅燭的映襯下,雙目清明,臉上卻沒半分成親的喜色。


    他隻是冷冷地開口,跟她說:“本王知道你嫁給我,也不是你的意願,我也不想強人所難。你的父親傾其所有,都要保住你一條性命,我也會給你一個王妃的名分。同時,也給你絕對的自由。等以後風波平靜了之後,你想走就走,去找太子,你和他才是公認的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是,她卻一呆就是三年。


    每天幫他打理澗水軒的一切,幫他把他交代的事情做好,幫他照顧他的妹妹。漸漸的,也忘了自己對他來說,其實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弘熈見她半天不迴答,走上前抓著她的肩膀,篤定地說:“你不快樂。”


    白賦染甩開他的雙手,抬起頭,帶淚的眼眸平添了幾分無助,“我開心能怎樣,不開心又能如何?這一切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我還有的選擇嗎?”


    “你有!”弘熈眼眶泛紅,伸手握住她的手,想要試圖安撫她,“你有,過幾天我就登基,成為皇上。到時候,我就可以把你接進宮來,做我的皇後,我們可以……”


    “別再癡人說夢了,”白賦染送開他握著的手,無力地說,“這件事連我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你就醒醒吧,你什麽都不可以做。你以為作了皇上,就可以什麽事情都隨心所欲了嗎?大臣們的進諫,百姓們的流言蜚語,你都可以不管不顧嗎?”


    “我可以。”


    弘熈看著她,目光炯炯,“為了你,我可以不顧任何人的想法,更可以不聽任何人的勸告,我隻要你。”


    白賦染吸了吸鼻子,一直強忍著的淚水,還是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落到地上,打濕了一片淒涼,也打碎了無數的夢想。


    她聲音有點哽咽,帶著重重地鼻音,“可是我做不到。我是一個特別因循守舊的女人,一棍不做二拄,一女不侍二夫。我已經嫁給了段宸璟,那麽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算你是皇上,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也永遠無法改變這一點。”


    弘熈抬手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去,自己的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湧。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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