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他不遠處的迴廊上,有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抱著一件披風,默默地看著他。


    澗水軒是先皇賞賜給他的,他當初跟著師傅帶著妹妹一路逃亡,好不容易到達京城,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素未謀麵的外公。


    他們跪在大殿之上,那個外公見到他們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親切,而且神情淡漠地讓宮女們把他們帶下去,洗個澡吃頓飯。


    就連尋常的噓寒問暖都沒有。


    第二天一早,便派人把他們接到他在城郊遺棄多年的一處避暑地去了,也就是他現在所住的澗水軒。


    雖然他隻有七歲,但是已經經曆了太多別人不曾經曆過的東西。家國破碎,父母雙亡。


    然後帶著年幼的妹妹,去到一個沒有人待見的異國他鄉。


    不過,有一個地方給他,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而且,先皇還給了他一個王爺的名分,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從一開始他就對這個名義上的外公沒有抱任何希望,甚至他都打算,隻要躲過了追殺,就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平平淡淡的過一生。


    可是,偏偏造化弄人。


    他的妹妹在一次逃亡中,不甚進入了一個南召人在國與國交界處專門養寒蟬的洞穴,還被裏麵的寒蟬作了宿主,一晃就是十多年。


    那個白衣女子長相平平,並沒有那種傾城的容貌,但看上去柔情似水,讓人一看上去就覺得有很好的教養。


    她看著段宸璟望月長歎的背著,提步走了過去,將手中繡著錦雲花紋的月白色長袍搭在他的肩上。


    “如果睡不著的話,就去看看讌兒吧。”她看著段宸璟清冷的側臉,淡淡地說。


    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名義上是她的丈夫,可是也僅僅止步於名義。她對他,不敢愛也愛不起。


    段宸璟收迴視線,“走吧。”


    兩人來到一個洞穴築造的房間,裏麵有一張桌子,還有一張大大的床。因為安靈讌體內的寒蟬影響,裏麵的石壁上終年積著一層薄冰。


    寒蟬有個特性,那就是找到宿主之後,就會在宿主的體內一直沉睡,直到宿主的身體日漸衰老,最後死去。


    然後,又開始尋找下一個宿主,如此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而小一點的寒蟬對宿主影響也小,一般宿主還是能正常活動,隻是身體的體溫比一般人要低一些,到了冬日天寒地凍的時節,也較常人要耐凍一些。


    到了五百年左右的寒蟬,寒毒也比小的寒蟬強烈得多,但它不會沉睡,它的宿主也可以行動自如。隻是一到每年六月份,酷暑時節,會特別容易犯困而已。


    而有些修煉武功的人,特別是那些體質偏火性,或者修煉一些奇門異術的江湖人士,他們還會特意找這個階段的寒蟬來調理自己的體質特性,以免走火入魔。


    而安靈讌體內的寒蟬,少說也有一千年之久。


    寒毒強烈,能讓宿主的屍體冰冷得如一具屍體。


    還能將宿主周遭的環境弄得天寒地凍,像一個冰窖一般。


    若不是他或者他的手下們每天來這灌輸真氣,融解寒冰,這裏估計早就成為冰洞了。


    安靈讌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安然地躺在一張被寒冰包裹的石床上,清淺的唿吸像是在向外界傳達著她沒有任何痛苦與悲傷。


    段宸璟走上前去,坐在她的床邊拉起她的手,哈了一口熱氣,一雙大手緊緊地包裹著她的一隻小手,希望能給她傳輸一點溫度,然而,徒勞無功。


    可能是因為中寒蟬之毒的原因,安靈讌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但嘴唇和臉頰卻很紅潤,看上去氣色很好,根本就不像一個中毒之人。


    如墨色的長發隨意地散落在冰床上,像極了遺世獨立的高人,似乎下一刻便會羽化而登仙。


    段宸璟目光溫柔地看著她,“賦染,這幾年,辛苦你照顧讌兒了。”


    這話,是對著他身後的人說的。


    白賦染走到他身邊看著安靈讌,動作溫柔地將她耳邊落下的頭發撫順。


    “讌兒的毒……還是沒有想到解的辦法嗎?”


    “在藍召國境內,有一個過了兩百三十歲的老巫師,他的家族就是寒蟬的首創者,聽說他手裏有一方解寒蟬之毒的解藥藥單,叫《空吟賦》。”


    白賦染的臉上頓時溢滿希冀,“那可以想辦法拿到嗎?”


    段宸璟搖搖頭,白賦染剛剛燃氣的希望,盡數破滅。


    連他都沒辦法辦到的事情,也不能存有一絲僥幸的希望了。


    段宸璟把安靈讌的手放迴原處,“那個巫師神龍見首不見尾,似乎隻供藍召國的皇室調遣,連藍召的王也要讓他三分。也就隻有藍召國曆代的藍召王見過他長什麽樣,外界對他的傳聞更是神乎其神。說他是天的兒子,與天地同夀,與日月同庚,擁有著不死之身。他的祖先們都過不過五十,而他卻活過了一個又一個五十。”


    “世上竟有這等其人?”白賦染表示驚訝,世上長壽的人也不是沒有,但大多能活到一百多一點,像他這樣活了兩百三十歲的人,真是聞所未聞。


    段宸璟接著說:“還不僅如此,聽說比人脾氣特別不好,就連藍召王想向他求一味藥都得放下身段,一邊又一遍地求他,他才會有所鬆動的把藥給他。其他人,就算有億萬黃金,都找不到他的門在哪。他一心鑽研蠱毒秘術,而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各個國與國的交界處,寄養寒蟬。聽說他寄養的寒蟬,大大小小不計其數。所以也就有一些人願意鋌而走險,去偷寒蟬,然後高價轉賣給那些江湖人士。”


    白賦染搖搖頭,歎了口氣,“如若不是生活所迫,也不會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做這樣的買賣。各國的交界處,方圓十裏都不在各國的管轄範圍之內,卻白白便宜了他。那……《空吟賦》呢?”


    “關於《空吟賦》,世上的傳聞少之又少。一般煉毒師,煉蠱師,每煉出一味蠱毒,都會寫出一張相應的解藥,但是那一張解藥,重金難求。有人說《空吟賦》是一味藥,也有人說它是另外一個比寒蟬更毒的蠱毒,以毒治毒。還有人傳聞,《空吟賦》就是它藥爐中心的火球,反正眾說紛紜,真假難辨。”


    “那……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段宸璟搖搖頭,“除了《空吟賦》,別無他法。你先下去休息吧,我陪陪讌兒。”


    白賦染沒說什麽,隻是畢恭畢敬地答了句“是”,便退了出去。


    段宸璟端坐在安靈讌床邊,竟是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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