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死法實在難以啟齒,說出來肯定有損他在唐梟心中高大偉岸的形象。


    可是看唐梟那一副你不說我就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晏梓非也深深的知道,這一遭是躲不過去了。


    “你先猜猜看,我組織一下語言”,晏梓非艱難說道。


    唐梟差點兒沒忍住笑出來。


    既然都要交代了,幹嘛還讓她猜,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隻是看他那糾結的樣子,唐梟到底心軟,也便陪他多此一舉這一迴。


    “你得了重病,沒治好?”她猜測道。


    晏梓非搖搖頭。


    “那是大隊的戰士訓練中出現差錯,你被誤傷不治而亡?”唐梟又猜道。


    晏梓非依舊搖頭。


    看來他的死法還挺偏門兒。


    她便大膽猜道:“睡覺的時候從上鋪掉下來摔死的?”


    晏梓非麵色微動,顯然有點兒靠譜了。


    “不是從床上,你再猜!”晏梓非一張老臉都紅了,他自己實在是說不出口。


    摔死的!簡直不敢想,晏梓非那樣一個幾經生死戰功無數的英雄人物,竟然是摔死的!


    不是從床上,那也肯定是高處。


    “樓上?”唐梟注意著晏梓非的反應,“不是樓上,那就是樓梯的台階?”


    晏梓非抬起眼皮看看她,從鼻孔裏發出一個單音節,“嗯”。


    果然,是從台階上摔下來摔死的。


    她仔細迴憶了一下,大隊的訓練基地哪裏的樓梯比較高比較陡,容易發生摔死事故。


    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實在想不出,便直接對晏梓非道,“我都猜到這兒了,剩下的你自己說吧”。


    晏梓非眼一閉,牙一咬,認命說道:“我喝多了,在升旗台上坐到大半夜,本來是想下來迴宿舍睡覺,頭一昏眼一花,直接從台階上掉了下去”。


    唐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從升旗台的台階上掉下去的?那兒統共才三個台階,除非晏梓非是紙糊的,否則絕不可能在那兒摔死。


    她說出自己的疑惑,一開始晏梓非還死強非說自己就是摔死的,那極力狡辯的模樣更加惹人懷疑。


    唐梟想到其他可能,試探問道:“是冬天吧?”


    晏梓非不說話,表情已經迴答她。


    原來如此!


    談論人家的生死,不應該笑的,可唐梟實在忍不住,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說晏梓非是摔死的一點兒都不準確,準確的說法是,他是被凍死的。


    訓練基地晝夜溫差很大,冬季夜晚非常寒冷。晏梓非從升旗台的台階上摔下來,一時可能沒爬起來,結果就倒在那兒活活的被凍死了。


    笑著笑著,唐梟的神色慢慢嚴肅下來。


    如果他摔下來還是清醒的,完全可以唿救,升旗台距離宿舍樓並不很遠,隻要他高聲唿救肯定會有人來救他,他根本不會死。除非,他壓根兒就不想活了!


    “為什麽?”她沉聲問道。


    晏梓非知道她問的是什麽,首先想的不是迴答問題,而是他看中的姑娘就是聰明,自己果然好眼力!


    沉默一刻,晏梓非才不大好意思的迴道:“戰友犧牲,好不容易又找到點兒活著的希望,又沒了,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她就是他絕望之後又找到的希望,在他小心翼翼的嗬護著希望等待它蓬勃壯大的時候,突然間什麽都沒有了,他怎麽受得了?即使沒有酒後那一摔,他也逃不過其他意外,因為他已經生無可戀。


    “我做過什麽讓你,讓你……”唐梟實在找不出該用哪個詞兒,在這卡了半天。


    幸虧晏梓非知道她的意思,替她說道:“情根深種?那就說來話長了,簡單說吧,就是你勁勁兒的模樣特別吸引人。整個大隊加上軍醫就兩個女的,衝在一線的就你一個,在訓練基地蔫蔫的不愛說話,存在感卻一點兒都不弱。我到訓練基地的第一天,正好趕上你跟戰友切磋。那個人身手比你好,你硬生生跟他打了半個多小時,圍觀的戰友都勸你別打了,你呢,抹著鼻血爬起來又衝上去”。


    晏梓非麵上浮現懷念的神情,好像又迴到那一天,看到那個不服輸死倔死倔的姑娘。


    硬氣是硬氣,可也真讓人心疼。打到最後,唐梟已經沒有力氣從地上爬起來,戰友把她扶起來,問她怎麽樣,她還笑著跟戰友說:“沒事兒,再被打個半年,肯定就能打過他了!”


    她可不是隨便說說,真的逮著機會就跟人家打,每次都被修理的特別慘,而她也在戰鬥中不斷總結失敗經驗,刻苦的訓練充實自己,終於在那位戰友退伍之前贏了一場。


    她的一舉一動,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堅持和倔強,她的努力和付出,都深深的吸引著他。他從她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生動,充滿生氣的自己。


    被吸引是愛情的開始,日子久了,關注的多了,那個倔強的姑娘就那樣悄無聲息的走進他的心。


    他有了改變自己的想法,想變迴原來的自己,自信又威武的站在她麵前,說出自己的心思。可還沒等他實施,她就出事了。


    她是掩護戰友犧牲的,戰友們撤離的時候沒辦法搶迴她的遺體,葬禮上下葬的隻有她的軍裝。


    沒有人能體會他那時候的絕望,好像天都塌下來,眼前看到的都是灰暗一片。


    他跌倒過一次,是那抹生動的亮色讓他重新爬起來,然而再次跌倒,已經沒有什麽能讓他再爬起來。


    唐梟也迴憶起那段時光,悵惘了一下,很快拉迴思緒,莫名的就有點兒不好意思。


    畢竟是沒談過感情的姑娘,麵對著一個那麽喜歡自己的男人,她當然會不自在。


    可除了不好意思不自在外,更多的還是期待。


    期待什麽呢?


    她有點兒說不清楚。


    有些事情也不需要說清楚,就跟著自己的心走好了。


    她的表情變化晏梓非都看在眼裏,有一種守得花開見月明的感覺,正打算深情的說點什麽,徹底把這人套牢了,卻見唐梟眉頭一皺,嚴肅又疑惑的問道:“你之前跟我說的,都是真的嗎?你父親的病,還有他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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