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思是莫晚樓的養女,隻記得漆黑夜晚,一個光腳的小姑娘敲開了靈山莫家莊的大門,盈盈的一雙眼睛盯著莫晚樓說“我再走不動了。”無兒無女的莫晚樓從此將她捧做掌上明珠,莫晚樓就給她取名相思,配以莫姓,就是想讓她勿念過去,莫晚樓告訴莫相思一句話,人都因相思而心軟,因相思而毀滅,一念成災,不如不念。

    二人相伴一晃便就是十年。

    莫相思十六歲那年,有人血洗莫家莊,隻有一人著一身玄色,狠戾的屠了全莊人,莫晚樓武得一手的好劍卻沒擋去這災禍,那玄衣人一把火燃燒了莫家莊。莫晚樓重重的將莫相思推出大門,吼著“你不是莫家人,快走!”

    莫相思哪肯,撲在地上嗚嗚大哭。

    莫晚樓沉穩的站在一片火海之中對著莫相思微笑,莫相思突然明白了,莫晚樓是要與莫家莊共亡,無論她哭得多麽撕心裂肺,莫晚樓也不會從熊熊烈火中走出來扶起她說未來我們還會相伴的話語,他隻能陪她到這了。

    莫相思恨過,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就這樣毫無理由的消失了。

    可是她記得,莫晚樓說過,相思,我有一天會離開你,你不要難過,此生我畢竟陪你走不了多遠,所以你要記得,你叫莫相思,就是叫你不要想念,無論是對我,還是任何人,都謹記,莫相思。

    大火過後,莫相思以為她又要開始潦倒的生活,卻發現莫晚樓在賀州銀號裏給她留了莫大一筆錢和一個信封,陳舊的信封中是莫晚樓蒼勁有力的字,他用剪短的幾句話向莫相思描述了一件事情,莫相思沒有十五歲的記憶,莫相思十五歲那年冬日腰間插了一根銀絲匕首,如血人一般爬迴莫家莊卻記憶缺失,莫晚樓費勁力氣想知道莫相思曾經經曆過什麽,卻查到來自哀牢深山的殤情訣,至此就沒了。

    莫相思描述這段過去給我們聽,淡定如她,自己這般曲折過去,她竟用了第三人稱講述,結束飲一口茶便對著我們笑。但再怎麽掩飾,也抹不去她眼中的那一抹晃動。

    我自小除了親娘不親近我外過得是一帆風順,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生,這樣血淋淋的經曆,即便她說的輕描淡寫,我仍舊心下替她惋惜難過,不由自主的伸了手去握住莫相思的手,想傳遞一些自己的溫暖。莫相思反而微笑來安慰我,手自然的拍了拍我的手背便就收迴去了。

    季清讓在我耳邊不知死活的低吟“非禮勿近。”

    “你們知道殤情訣是何物麽?”莫相思一臉迷茫的問

    著屋裏所有人。

    當然沒有人知道了,我和季清讓都是第一次來西南,蘭翎是鮮卑人氏,司奕哥哥麽他應該一直在了童居士門下學習的,我在一個個思考的時候,倪玉樓開了口“上次到賀州的時候,莫姑娘就相托過一次,我也多方打聽過,暫時未打聽出來此物,但是卻打聽出一個名字來。”

    大家都轉臉來看倪玉樓,倪玉樓得到了關注,點點頭說“千秋雪。”

    “千秋雪?”季清讓複述一次,倪玉樓接下去“我也隱秘打聽來的,千秋雪是霄城望秋水的第一美人,曾有人用殤情訣換她初夜。”

    “初夜?”我傻乎乎的接,然後被司奕送了一盞茶猛灌一口。

    “霄城離賀州不過三四日腳程。”莫相思默默的說,思考半日,微笑著看著眾人,“相思想求各位一件事,如今哀牢路塌,也無法即刻啟程,能否陪相思一趟去霄城,我無知心朋友,如今既然與各位投緣,隻得厚臉相求各位。”

    我自然是樂不得跟著去的,我同情莫相思身世且又特喜歡她的長相與待人處事,可是我還沒開口青一便說“有任務在身,不便相隨,即便哀牢現在無法去但是在賀州打聽事也是必須的。”

    好冷血,我在心裏默念。

    下一個冷血的人就是和莫相思最早認識的倪玉樓,“莫姑娘抱歉,在下也不同去,在下想在賀州打點準備行裝以備日後所需。”

    “我去!”季清讓拍桌站起說。

    “我也去的。”我趕緊也跟進,然後轉眼看司奕和蘭翎,看他們意思。

    “霄城我從未去過,去見見世麵也是好的。”蘭翎笑笑,說了今天第一句話,那梅若凝自然是應和著要跟去,其實本來看她看莫相思的臉色,她絕對不想幫。

    司奕撫了撫我的頭,溫柔的說“也好,大哥陪你。”他自然舍不得我一人去。

    自此,黑教隊又分成了兩個小分隊,青一和倪玉樓留在賀州駐守,我和蘭翎、司奕、季清讓、梅若凝陪莫相思上路去霄城找千秋雪。

    霄城離賀州不遠,腳程三四日,乘馬車則不過兩日就到了,霄城與賀州同屬邊疆城市,卻沒有賀州繁華,因為四周都是不毛之地,此地原住民也不多,多為過路客歇腳在此地。我們一路打聽望秋水,凡是從霄城出發趕往賀州的人,無一不漏的皆曉得此處。

    霄城第一風月樓,望秋水。

    霄城由於過客多,所以風月場所自然多且競

    爭也大,而望秋水屹立在這恩客變心比翻書還快的地方足有四十年不倒,這定有淵源。

    “你知道千秋雪麽?”

    “怎麽會不知道,霄城隻怕再無比她出名的了。”

    這樣的迴答讓我們所有人都好奇心十足,因為所有人都聽過她的名號,卻沒有人見過真身。

    我們是在入夜後抵達霄城的,進城一路來的大紅燈籠看得我們心照不宣,晚上擺攤的皆是胭脂水粉雕花飾品,民風開放路上挽手而行的男女比比皆是,這真是一座因風月而存在的城。

    走在這的我們六人倒顯得端莊過度了,然後身邊陪著三個風格各異的美男,更顯得我和莫相思、梅若凝的多餘,真不知道這三人一路上走來收了多少嫵媚眼神,也虧得幾人麵不改色。有風月場合的姑娘故意撲過來,蘭翎當沒看見梅若凝一路護送,司奕一臉霸氣親近不得,隻有季清讓脾氣好還問問人家傷沒傷到。

    找了一家麵館坐下來歇腳,便抓住小二問起來。

    “小哥,敢問望秋水離這多遠?”季清讓問。

    小二默契的看了眼在坐的三個男人,笑嘻嘻的說“都是慕名尋來的吧,霄城不大,這望秋水就在這城的最中心,出了我們小店往南走一盞茶的功夫就能找到。”

    小二的眼光讓司奕覺得有些不耐煩,皺了皺眉把眼神拋向了窗外。倒是到了霄城見到從未見過這般景象的梅若凝熱情起來,拽著小二問“那你聽過千秋雪麽?”

    隔壁桌聽我們這一問,就參合進來了,“幾位來的巧了,明天晚上就是千秋雪之夜了,我們也是特地趕過來的。”

    千秋雪之夜?

    心中疑惑加重幾分,這千秋雪難道不是一個人?

    莫相思和蘭翎均表示淡定,反而我和梅若凝討論不斷,季清讓偶爾也插句話,說的多了忘記吃飯,司奕在一旁提醒“猜測那麽多有何用,明日自然有定論。”莫相思表示認可,往我碗裏夾了塊牛肉說“是啊,思兒,何必提早苦惱明日之事?”

    梅若凝見莫相思隻夾菜給我,便“哐”的把碗放在她麵前,莫相思會意溫柔一笑又夾了一塊牛肉放進梅若凝碗裏,梅若凝才滿意的收迴碗。

    雖然我是女子,但是作為資深女兒家十五年的我,卻看不懂麵前兩個女子,一個明明不喜歡另一個卻吃醋她不給自己夾菜,另一個明明身負著謎一樣的故事卻處處不著急,女人我真的看不懂。

    桌上的其

    他三個男人決定不參與我們,竟和隔壁桌聊起望秋水來。

    “兩位也是慕名望秋水而來?”難得是蘭翎開口問,說著便舉起手邊的茶碗敬了敬隔壁桌的兩個江湖打扮的男子,手裏的動作似乎是舉了一碗美酒般慎重。

    見蘭翎如此恭敬,隔壁二人也熱絡起來,和我們說起了他們所知的望秋水。

    原來霄城在四十年前隻是一片荒地,當時所有的人煙都是寥寥的被發配到這荒蕪之地的囚徒和囚期已到卻無盤纏迴中原的人,便索性在這荒蕪之地落了腳過最清貧的生活,連地方官都沒有。

    望秋水第一代主人,途徑此處發現霄城雖然蕭條但過路人眾多,但周邊荒蕪廣袤,走個幾日才能有個歇腳處還是破爛不堪的小客棧,靈機一動便自己在地上畫了個圈,建起了望秋水,起初望秋水隻是個酒樓,但是經營一段時間後便發現過路人多為男人,索性學起上京妓院弄風月事,發現來錢更快,慢慢的,望秋水就盛名遠播,有更多的人學起望秋水,在旁邊建起了什麽春風樓、俏紅嬌,慢慢霄城的經濟竟也憑著風月好起來,上京才派來了地方官管轄此地,但是由於風月是此地傳統,官府也沒有過多幹涉。

    任憑再多的妓院環繞在望秋水的周圍,也沒有一家比得過望秋水,幾十年來它屹立不倒的成為霄城第一美處。

    “為什麽?”聽到這,我好奇的問。

    隔壁桌的藍衣大叔笑著搖搖頭說,“明日去了便就知了,望秋水有寶。”

    “可知道望秋水第一代主人是誰?”莫相思接著問。

    “此人在江湖上根本沒名頭,知道的人甚少,但是姑娘你可問對人了,在下一直對望秋水有興趣,所以常年走江湖也打聽著,這望秋水第一代主人啊,當年時還是個少年,名字喚做封鈺。”藍衣大叔一臉驕傲,雖然我不理解他對一個妓院那麽有興趣有什麽可驕傲的。

    再聊下去,大叔說的都是望秋水的姑娘如何嬌,慢慢的眾人也就興趣缺缺,吃了麵就和兩位好心大叔告別,商量著先定下住處就去望秋水看看。一路上找住處也頗累,因為我大哥司奕死活不肯住那些掛燈籠的酒樓,沒辦法好不容易在偏僻處找到一家門市冷清的小客棧住下。

    梅若凝在我耳邊悄悄說“你大哥美是美甚,就是性格太怪。”

    我笑笑,我這個大哥是被了童居士教的太好了,爹爹一定很欣慰。

    我們年輕不懂事,不知道在這風月之地晚上少出門,出門

    少惹酒鬼。

    我挽著莫相思的手正在一個手絹攤上看繡紋的時候,一張充滿酒氣的臉就湊了上來,那酒鬼看見莫相思後顯然就神魂顛倒了,硬是要扯莫相思的手讓她跟他走,我急了,擋在前麵卻一把被撥開,嘴裏隻能大喊“大哥,快救相思!”

    還好眾人分散的還不是很遠,聽我這麽一喊都從四麵八方趕過來,司奕一把甩開那伸向莫相思的臭手,季清讓把我從地上扶起,可是沒想到醉鬼有同夥,人數竟是我們的兩倍,兩夥人自然動手起來,我們三個女孩隻有梅若凝有些武功在其中幫忙,我和莫相思被混亂的局勢分離,各站左右一端。

    隻聽季清讓說“我們有任務在身,不好多惹事端。”

    蘭翎輕喊一聲,“分頭散,客棧見。”他這句話剛說完,我就感覺腰間被人一夾,那人一步就跨出去老遠,脫離紛亂人群,再幾步便就安靜許多,跟隨他一躍就登高於一顆高樹之上,我感覺的出這人身量極輕,不知道我這身重量給他造成負擔沒有,我們立於樹幹之上,他用手微微扶住我的背讓我平衡,想也不用想帶我脫離險境的必是大哥司奕。

    我伏在樹上看下麵事態,醉鬼們開始施展酔態,從鬥毆發展到打砸附近無辜攤位,一片狼藉,我頓時不好意思,怎麽也是因我們起的事端,這滿目淩亂毀了多少人今夜營生呢,正在我感歎的時候發現熟悉身影,先是看見梅若凝夾著季清讓在跑,一手推開一人好矯捷,我正要拍手稱讚的時候發現我大哥根本沒有跟我一起站在樹上,而是在北邊扯著莫相思的手急速挪移中,他兩的手牽得真緊啊,噢,不對,我現在要思考的難道不是,到底是誰站在我身後!

    我猛得迴頭直接把自己晃下樹,身後人俯身緊緊拽住我,他背後的頭發隨勢從高滑落落在我眉眼間,我透過他的發絲看見一張俊顏,正是那號稱美無度的蘭翎。

    “真是不是省心。”蘭翎更用力握住我。

    “怎麽是你?”我問他,不管他上一句還在抱怨我麻煩。

    蘭翎看向旁邊樹下的人群,嘴裏說“應該是拉錯人了吧。”然後手裏力道一收,就又重新把我拉上樹。

    漸漸等喧鬧的人群散去了些,我們方才下來,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踱步迴客棧。

    蘭翎是個話不多的人,一路上我隻得故意找兩句話頭跟他說,卻被他簡單的嗯憋迴去我準備的一大車話。

    到了客棧門口,看見大哥一人站在大門外,我撲過去“哥,我可是瞧見你

    救走相思了!”相較我的喜笑顏開司奕的表情略顯的沉默,隻轉了圈看我一遍迴答我說“大哥拉錯人了。”

    司奕這麽一說我自然反應的去瞧旁邊路過的蘭翎,看見他看都不看我們徑直進了院子,到是司奕對他背影說了聲謝謝,他迴頭一笑表示沒什麽,全程沒理我,我此刻也懶得理他,我隻關心相思怎麽被大哥拉走的,可是大哥一點也不願意和我多談,隻給我叫了碗牛肉麵,然後托著腮看我吃,任憑我怎麽問他都一副我懶得開口的表情,直到梅若凝和季清讓的吵架聲入耳才結束了我問他沉默的狀態。

    莫相思也出了房門,端坐在我和梅若凝旁邊,司奕思考良久吐出一句話“為了少有爭端,明天去望秋水,你扮男裝。”

    這句話,不是對梅若凝,卻也不是對我,而是莫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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