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湘清正在廂房逗弄著籠子裏的鸚鵡,若眉便推門而入,行了個半禮後道:“外頭傳來消息,說驍騎將軍之子李公子前幾日生擒了韃靼首領,立下奇功,特被封賞了呢!”

    世子妃的手微微一頓,緩緩扭頭看向若眉,好整以暇地端詳著若眉笑意盎然的臉,半響才吐出一個字:“哦?”說罷狀似無趣的扭過頭又去撓鸚鵡的脖子:“那你來跟我說這些做什麽,告訴世子便是,我一個婦道人家不理這些。”

    若眉的聲音輕快清亮:“奴婢也覺著是這樣罷,隻是呀世子說沒準世子妃對這個有興趣,便打發了奴婢來告訴世子妃。”世子妃停下動作,偏偏腦袋,臉上掛上微笑,隻是眼珠子動也不動直看著鸚鵡彩色的翎羽,良久才說到:

    “世子想左了,我一個婦道人家不理這些東西。”聲音幽幽,意味不明。

    天佑十二年9月。俘虜將軍李偌君生擒韃靼首領,韃靼內部失衡大亂,奠定了大洛打贏韃靼的基礎。

    夏日炎炎,窗外的樹木枝葉懨懨,歐陽沫沫跟著個小奴仆穿過道道迴廊穿堂,才來到世子妃的寢房穆青苑,進門便看到湘清和若眉主仆兩正說著什麽,她毫不避諱的跨過門檻走進去。湘清聽到腳步聲抬頭,便看到歐陽沫沫微微發紅的小臉,眼前一亮,忙起身拉她坐下,這才看清她鬢邊的細汗:

    “大熱天中午的你過來做什麽,這可是熱著了?熱壞了怎麽辦?”

    歐陽沫沫噘嘴:“眼巴巴過來找你玩,這可怎麽著,得了一通罵!”轉臉看她:“見著我高興不高興。”

    湘清隻瞧著她,抿嘴笑而不語。似想起什麽,才抬手揮退若眉,說:“下去罷,叫小廚房端些酸梅湯來。”

    看著若眉款款退下,歐陽沫沫眨眨眼,覺得若眉和懷鈴隻見好像哪裏變得不一樣了,隻是也說不出來哪兒不一樣。不及細想,隻拉著莫湘清手來迴晃:“湘清,你想我還是不想,你說呀,十多日不見,難不成你真鐵石心腸!”莫湘清扭過頭假意不理她:

    “我想你做什麽,不過十幾日未見,之前也不是經常這樣兒麽。”

    歐陽沫沫雙手叉腰,大眼微嗔:“好呀你個世子妃,有了相公便不要姐妹了,自古女子多如此,罔我見你婚後得空便眼巴巴過來尋你!”

    莫湘清笑意僵在嘴角,忙點點她的小鼻子道:“亂講。”歐陽沫沫見她似乎有些不對勁,忙停下拉著她的手道:“這是怎麽了呢,我說了什麽讓你不高興啦?從剛才

    就開始就覺得......”

    “沒有什麽,”莫湘清打斷她,微笑著說:“左不過是新嫁過來,有些患得患失罷了,過段日子就好了。”

    “是嗎?“歐陽沫沫問,想到什麽般低下腦袋,眉頭緊鎖。

    “你這是怎麽了?”

    “沒怎的。”歐陽沫沫支支吾吾,小臉飛起紅霞。沉默半響,莫湘清才想起什麽般捂嘴偷笑,可不是麽,沫沫和劉昭陽前些日子定了親,那時消息傳來,若不是莫氏親口承認,她是萬萬想不到的。看如今這般,這兩人也是有情的。想趁此取笑她一番,但看著她因期待而泛著紅暈的小臉,宛若四月桃李般明豔,不知怎的,卻說不出口,隻默默執起她的手心裏為她高興。真好啊,沫沫。

    送走沫沫,湘清擇條小路想從後花園繞路迴穆青苑,不想走到後花園載滿薔薇的花圃旁,便聽到一陣嬉笑聲,仔細一聽,好似是一男一女在嬉笑玩鬧,其中一個男人的聲音正是這座府邸的未來主人,何複世子。再走幾步,隱約看清不遠處亭子裏有一紅一粉兩個男女,男的自然是何世子,至於女的,那藕色錦裙和笑聲湘清再熟悉不過,何複正拿著什麽東西,大概是朵花簪子之類,往女子頭上送,女子隻是帶著驚唿堪堪躲過,在他懷裏扭纏,引得何複哈哈大笑。是若眉,那個和新婚不過半月的男子嬉笑的女子,是從小便開始跟著她的貼身侍婢,若眉。薔薇花開得肆無忌憚,莫湘清轉身往迴走,繞另一條道迴去,隻是身旁的丫鬟柳芸卻很是憤憤不平,恨聲道:

    “這若眉是世子妃從小的貼身侍婢,陪嫁丫鬟,怎麽這麽不顧及世子妃,世子妃和世子才新婚幾天,就不知廉恥去勾引世子,真是個沒心肝的奴才!”

    世子妃不答理她,隻專心走路,好像怕極了腳下有石子或沙泥絆著她或沾汙了衣裳,柳芸忙又道:“都怪若眉這個狐媚子,千方百計勾引世子,世子才一時著了她的道,世子妃可不要讓她得逞才是!不過是個奴才,她也敢這麽無法無天!”。湘清嘴角微勾。無法無天?什麽是法,什麽是天?在這個何公府邸裏,除了年過半百的何老,何世子就是這裏的天,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沒人能阻止得了他,也無意阻止。至於什麽得不得逞,得逞也好,她求之不得。

    迴到內房,房內果不其然堆滿各色形狀各異的金銀珠寶古玩之類的東西,早早侯在那裏的何家小廝見著她快步迎上來,笑道:

    “可盼著您迴來了,今日世子又遣小的送這些珍奇古玩過來,這可是世

    子親自為世子妃挑選,今日清晨就讓小的出去尋來,巴巴兒送來給世子妃您,世子對世子妃真可謂是用情至深之至呀!”

    剛才那對男女糾纏的身影猶如在目,莫湘清臉上的笑意是抑都抑製不住,她驚奇道:

    “是嗎?”

    小廝這下更高興了,世子妃這看著似乎是有些被打動了,這可是稀罕事兒,自新婚以來這些東西一天沒斷過,隻沒見過這位姑奶奶開過臉。差事辦好了,世子出手可是闊綽得緊,小廝笑得眼縫都快沒了,一張臉皺得猴似的:“可不是麽!新婚當夜以來哪日的物件啊、珍寶啊、哪件不是世子親自精心挑選的,還說世子妃不喜歡直說便是,若都不喜歡,改明兒再挑送來,”

    柳芸使眼色讓他出去,小廝隻裝沒看見,自顧自張大嘴巴說得天花亂墜:

    “這麽多年,何曾見過我們世子對哪個女子如此用心,我們世子對世子妃的心真是日月可鑒!全府誰人不知世子對世子是捧在手裏的心肝!”

    柳芸恨得牙都咬碎了。莫湘清在軟椅上坐下,仔細端詳自己腕上的青玉若明鐲,仿佛能從上麵看出朵花兒來,四寂無聲,直到小廝臉上的笑快端不住了,她才徐徐吐出幾個字:

    “聽你這席話我也才明白,世子情深,本妃倒有些沒心沒肝了。”。柳芸冷汗登時就下來了,隻好死瞪著小廝,如果眼神能殺人,小廝恐怕死了好幾迴了。小廝嚇得撲跪到地上顫聲道:

    “世子妃贖罪,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奴才是說世子用心至誠,世子妃也是當得起這樣的好福氣,世子世子妃是天賜一般的好姻緣,世子......”。

    “好了,”柳方忙打斷他,這樣下去可不是沒玩沒了了,她恨聲道:“世子妃乏了,你快些下去罷,沒的聒噪得人心煩!”

    小廝如蒙赦令,趕緊嗑兩個響頭低著腦袋退下。莫湘清莞爾而笑,像是看了場鬧劇般愉悅,她也不責備柳芸剛才的擅自讓下人退下的行為,隻讓她把地上桌上堆滿的金銀娟帛華錦收起來,她哪敢責備,柳芸可是何府當家祖母派遣過來的一等丫鬟,這個園裏的丫鬟原本是何府的也好,她後來帶來的也罷,個個厲害,她呀,管不了。

    落日的餘暉斜斜照射進來,窗外遠遠的閣樓籠罩上黑色的陰影,外邊有人持燭火點亮高懸的燈籠,燈籠還是一如半月前一般,紅罩黃芯。了無新意。她想起莫府的夜晚,也是有人這般燃燭點燈。不覺一陣恍惚,本以為會度日如年,但不想時間過得消無聲息,轉

    眼出嫁已過了半月,哪怕幾月前的事也仿佛前緣往事。世子妃金貴尊榮,寢房內大紅絲綢華美灼目。看久了不免刺眼,但無論如何,那些昨日閨閣,無趣往事,不提也罷,少想為妙。她迴身輕聲詢問:

    “柳芸,今兒是幾月幾日?”

    “是迴世子妃,是9月18日。”

    天佑十二年9月。俘虜將軍李偌君生擒韃靼首領,立下奇功,特封俘虜將軍。韃靼因此內部失衡大亂,奠定了大洛殲滅韃靼的基礎。也正是那一年,天降大旱,大洛從西北至東北一帶幾乎顆粒無收,也正是這一場大戰和一場太過巧合的旱災,使大洛王朝局勢發生偏轉,為之後的動亂埋下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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