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繡衣衛校尉’,赫然正是齊王府的總管曹問,他聞言之後卻是若有所思:“讓人去重點搜查一下西側院,看看是否有什麽異常之處。”


    湯元化不由再次搖頭,語含不悅:“似他們這樣的世家大閥,皆有傳承秘法,最近被人旁觀偷學。禁止旁人靠近,那是理所當然。至於東院的那兩位女眷,你應該也打聽過他們的身份。”


    他終究是不認為李世民,有什麽值得懷疑之處。這位自始至終,可都是在他們的監控之下。


    今天要非是楊韻此女,確實有著極大的嫌疑。曹問又帶著齊王之命極力逼迫,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兵圍李世民別府的舉動的。


    “湯兄勿惱!”


    曹問一聲苦笑,略含歉意道:“你當我願意在這位上儀同風頭正盛的時候,來觸這個黴頭?實在是因我想不出來,在這偌大的東都城內,除了這位李儀同之外,還有什麽人要用這樣極端的手段,與我們齊王府作對?”


    “這話就有些過了——”


    湯元化不屑一哂:“你們齊王府近年大肆收刮,聚斂錢財,仇家對手多了去,還敢說沒人與你們作對?”


    “可有幾人會這麽膽大包天,直接射殺命官,不惜與朝廷為敵?”


    曹問反問了一句,見湯元化啞然之後,就繼續說道:“其實漱玉館之後,李儀同的嫌疑,就已排除了大半,我這次來,隻是做最後的確認而已。今次搜查之後,李儀同可以繼續安心當差,而我們齊王府,也可以從這邊收迴一些人手,這豈非是皆大歡喜?公公大可放心,我曹問也非是不知禮數之人,如果這一次搜查毫無所得,必然有一筆重禮向李儀同奉上,算是賠罪。”


    湯元化心想什麽樣的重禮,能夠及得上武功李氏的臉麵?


    之前的李玄霸的事,他也有所聽聞,故而這已不止是李世民一人的事情,而是關係整個武功李氏。


    如果沒有李家三郎的死,那麽今日之事,倒是能以一份厚禮解決,可如今齊王府的舉止,何異於砍人一條胳膊之後,再給一個耳光?隻怕很難善了吧?


    隻是這終究是齊王府與李氏兩家之間的事情——李淵既然退讓了一次,未必不會退讓第二次,這也輪不到他來操心。


    故而湯元化的麵上,就也顯出了釋然之色:“如此就好!”


    而就在大約半刻時間之後,就有另一位繡衣校尉打扮的人物,走到了他麵前:“迴稟別駕,我等已搜查外整個別院,並無周婉兒的蹤跡,也未尋到任何可疑之處,至於曹總管所說的王階墨甲,亦無蹤影——”


    “理當如此!”


    湯元化笑了一笑,隨後轉望曹問。後者也不再堅持,灑脫的微一拂袖:“既然搜不到,那就速速收兵。稍後我就會讓人奉上萬兩白銀,算是給兄弟們的辛苦錢,至於此間主人,我別有大禮致歉。”


    ※※※※


    當湯元化麾下的繡衣衛退出別院的之時,李世民與楊韻二人,正立在他書房窗前往外遠遠眺望。


    ——與他在湯元化麵前表現出的憤慨不平,勃然大怒不同的是,此時李世民的神色卻是頗為輕鬆,眼角處甚至含著幾分笑意。


    正如他的意料,這些人在繡衣衛裏麵毫無所得。而這場突如其來的圍府搜查,雖然不在他的預計當中,卻可進一步排除自身的嫌疑。除此之外,還能收服一位修為二品的得力部屬,收獲之大,甚至已超越於不久前天子對他的賞賜。


    不過心情好歸心情好,李世民卻半點都沒有出麵送行的意思。這必要的憤怒還是要表達的,否則他這個新晉的上儀同,未免就太過軟弱,任人可欺了。


    楊韻則立在他身後,有些狐疑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剛才那位,好像是齊王府的曹總管?”


    之前的那些時間,她因操心周婉兒的事情,所以雖在李世民別院這邊看出了些許異常,卻沒有時間去多想。


    可這時候,楊韻卻已本能的將這些不同尋常之處,與齊王府相關的那幾件刺殺案,聯係在一起。


    比如西側院那時不時響起的尖嘯聲;又比如李世民工坊下,時起時歇的靈力動蕩;還還有之前在唐國公府,李世民閉關不出的那一個月——無數的跡象,都在向她預示著一個事實。


    楊韻無法確定,卻難免疑念滋生。


    可其中也有許多地方讓她不解,就她了解的李世民,沒可能有這樣的實力,那秦可柔是何等樣的人物?那可是一品修為的頂尖高手,一身功體,雖非戰陣之法,卻也相差不遠呢,且尤其擅於身法,一身本領,遠遠淩駕於她楊韻之上!


    若沒有至少二品級別的修為,還有最頂尖的射術,哪有可能隔著十幾裏,將這樣的人物射殺?


    還有秦可柔死去的當天,李世民的人,可是在漱玉館內。


    可隨後楊韻就想起了今日,出現在他麵前的那位護法神明。原本她隻猜這是李世民麾下一位供奉,施展出來的請神之術。


    然則方才李世民為周婉兒與她療傷的時候,卻分明是動用了術法!


    當時她隻關心周婉兒的傷勢,為即將到來的繡衣衛擔憂,並未仔細去想。可這時候,楊韻卻不免一陣心旌搖動。


    “你是想問,我與最近洛陽城內發生的幾場刺殺案,究竟有什麽關聯吧?”


    李世民雖是背對著楊韻站立,可此時卻對後者的心思了如指掌。


    “不過你大約是想不到,這些人都是死於我手,由我親手射殺!”


    這淡淡的一句,卻如石破天驚,在楊韻的耳旁炸響。少女的瞳孔也驟然收縮,有些不可置信之色。


    她之前確實是懷疑,可卻並不相信自己的判斷,也在心內尋找著各種各樣的理由,來為李世民洗脫嫌疑。


    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李世民居然就這麽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半點掩飾都沒有。


    “所以你現在還有後悔的餘地,現在去尋湯元化的話,說不定就能將功折罪,彌補前過!”


    李世民一邊說著,一邊眼神意味不明的迴望:“便是你那師妹,也可以洗脫反賊的嫌疑。”


    這一霎那,楊韻胸中怦然心動,可她隨後就主動滅去了這個念頭,朝著李世民抱拳伏身:“可若沒有主上出手相救,屬下與師妹,早就屍骨已寒!主上您當我楊韻是何等人,豈是忘恩負義之輩?之前楊韻既已說過,這條性命已是主上所有,那就絕不會食言。”


    “如此就好!”


    李世民的眼裏掠過了一絲喜色,隨後就壓抑了下來:“不過你大可放心,我李世民並非是要以朝廷為敵,隻是要為我那三弟,討還一個公道而已。李元霸那小子,你也是見過的。”


    提起了李元霸,不但是李世民的神色黯然。便連楊韻,也是一陣沉默。她見過李元霸不止一次,也很喜歡這個性情開朗,為人厚道,又天賦過人的小胖子,平時也未嚐不為這位李家三郎的夭折而扼腕歎息——


    所以她隻略一思忖,就慨然應道:“如果是為李三郎,那麽屬下也願盡一份綿薄之力!”


    “你還真是膽大!”


    於此同時,張雨柔的語聲,通過二人間的法器聯係,悄然在李世民的耳旁響起:“居然就敢直接承認。如果這個女人口是心非,明天準備就賣了我們怎麽辦?”


    李世民聞言,卻是麵無異色。他心想這怎麽可能?他在觀人之術上雖無太高造詣,可基本的辨識能力還是有的。


    這楊韻的性情如何,那些經驗豐富之輩隻需打望一眼,就可知道的七七八八。而他李世民,也可看出五六成出來。


    此女雖是出生於繡衣衛,可卻出人意料的重情重義,爽直純真,不太可能是那種會背信棄義之人。對於財富權力,也極其淡泊,出賣他的可能性小而又小。


    且即便他看錯了,那也沒有關係。此女的師妹周婉兒,不還是在他的手中嗎?


    楊韻在明知是九死一生的情況下,也要冒險去救她這個師妹。說明這周婉兒,在前者的心目中確是極其重要。


    既然如此,那他還有什麽好擔憂的呢?


    可接著張雨柔又語聲一轉:“不過這個楊韻,也值得你這麽冒險。一旦能將此女降服,之後我們的計劃,一定會順暢很多。”


    也就在這時,釋羅刹帶著一位麵白無須的小太監,還有一群衣飾光鮮亮麗的奴仆,來到了李世民的書房前。


    “怎麽迴事?”


    李世民隻看那些仆人扛著的各種箱籠,就已猜知究竟,可當他走出方麵之後,卻明知故問,疑惑的望著釋羅刹:“他們這是鬧的哪一出?”


    “奴婢在齊王府當差,忝居傳召一職。這區區賤名,就不足上儀同掛齒了。”


    那小太監不等釋羅刹答話,就已神色倨傲的朝李世民一笑:“此來是奉總管之命,為上儀同獻上賠禮!共有金銀,蜀緞,玉璧等等,合計六萬七千貫,另還有十份帥階墨甲的構造圖,有請上儀同大人清點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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