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最終是在上東門的城門口,追上了李玄霸。


    後者是悠然自得的等在這裏,當李世民追來之後,還得意的一笑:“我就說了,這可由不得二哥。”


    李世民恨不得一拳錘過去,讓這家夥領會一下什麽叫兄長的疼愛。可惜李玄霸這次卻很聰明驚醒,一直都不願靠近他三丈之內。


    他沒奈何,隻能微微一歎:“還不快走?再晚就得散場了。”


    原本李世民是想早點領著李玄霸迴去,向母親交差。可既然已到了這上東門,他也沒有了迴轉之意。


    這次大業皇帝為征伐高句麗,動員大軍百萬,丁役二百萬人,據說連京城禁軍,如左右翊衛﹑左右驍騎衛等等精銳,也將伴駕隨征。這確實難得一見的大場麵,可能未來幾十年內,都未必能夠見到。


    至於這次李玄霸的任性妄為,先暫且記下。來日方長,他以後有的機會,教育自己的三弟。


    上東城門距離天子的龍船所在,仍有一段距離。可好在那城門外的大道,此時空曠之極,一行人可以策馬奔馳。而等到他們趕至洛水河畔時,隻見這裏周已是人山人海,各處高地都擠滿了人。


    不過這難不到他們兩兄弟,作為碩果僅存的八柱國家之一,唐國府的招牌還是很管用的。二人身為武功李氏的嫡係子弟,也是許多人巴結都不可得的對象。


    很快二人就在一處小山丘上,尋到了一處視野上佳的所在,開始向洛河方向瞭望。


    而僅僅第一眼之後,李玄霸就倒吸了一口寒氣。


    “這就是天子的龍船?”


    就在兩百丈外,洛河的北畔,有一艘巨大的樓船,正停在岸旁。這艘船赫然寬達十五丈,長四十丈,高則足有九層之巨。遠遠望去,就仿佛是一座城堡。


    更兼裝飾奢華,雕欄畫棟,錯彩鏤金,碧瓦朱甍,使得這艘船,仿佛是籠罩在一層淡金色的光輝下,


    “這簡直,簡直就是——”


    “移動的宮殿對麽?”


    李世民很理解李玄霸的心情,最初他見到這艘龍船的時候,也是震撼到無以複加。


    “三年前天子欲南巡江都,命工部尚書宇文愷督造此船。據說光是銀錢,就花了五百萬貫,相當於五千具士級戰甲。”


    “可這麽大的船,在河裏麵能動麽?”


    李玄霸已經平複下了心緒,眼現懷疑之色:“我看這船,大是大了,可看來卻不太靠譜。”


    “都已用了三年時間,你說能不能動?”


    李世民說萬之後,又不禁一聲感慨:“不得不說,宇文愷的工造之術天下無雙。這艘龍船,可在洛水之內航行自如。在河麵狹窄運河之內,也可由纖夫拉拽前行。”


    之前楊廣巡行江都,就動用了一萬二千人的纖夫,一千尊墨甲,輪班拉船。


    此時李世民的注意力,已經轉向了其他的方向。在這艘龍船的前後,還另有十二艘艦船,也同樣巨大無比,樓高五層,桅高十丈。


    那正是近年由工部監造的五牙戰船,可縱橫於江河之上,水戰無敵,當年大隋滅陳,就曾動用了一百五十艘這樣的五牙戰艦,使大隋數十萬大軍,得以橫跨江河天塹。


    此外河岸之上的校場,還有高達八萬人的騎軍,都是一身赤紅色的戰衣戰甲,整整齊齊的排列著,繡有‘隋’字與龍紋的禁軍戰旗,迎風招展,不斷的發出烈烈聲響。


    從兩百丈之外望去,那就仿佛一片片的火焰,又好似赤色的楓林。氣勢浩大雄壯,剛烈肅殺之氣,直衝雲霄。


    這其中有將近七成,都是三年前征吐穀渾歸來的百戰精銳。


    而具裝鐵騎的數量,則高達萬二之數!


    昔日吐穀渾之戰,左屯衛大將軍張定和輕敵冒進,被吐穀渾伏兵射殺身亡。而其副守左屯衛將軍張柳武,僅率一千鐵騎,奮力反擊。結果大破吐穀渾數萬騎軍,斬殺近萬,逼迫吐穀渾仙頭王率十餘萬口歸降,威震西域。


    李世民又隱約望見那校場的前方,一位一身金黃袍服,頭戴為十二旒平天冠的男子高據於高台之上。此時也不知說了什麽,那數萬騎軍,頓時發出了山唿海嘯般的震吼。巨大的音浪,震蕩周圍數裏,使他的耳膜,都隱隱生疼,


    李玄霸看在眼中,也不禁為之熱血沸騰,“真恨不能這次能隨軍征戰!”


    可惜他還未加冠,母親也不會允許,這次的征遼之戰,他是注定趕不上了。


    “以後不有的是機會?”


    李世民一邊說著,一邊又打了個嗬欠,他的神色,又變得無精打采起來,


    之前他對這誓師出征的大場麵,還頗有幾分期待。可真正見了之後,卻又有些意興闌珊,這遠不如那些墨甲零件有趣。盡管那數萬騎軍方陣,確實震撼人心。


    “以後?誰知道還有沒以後?”


    李玄霸的神色,很是懊惱:“陛下他已經掃平六合,如今就隻剩下高句麗這最後一個不臣之國。這次發兵百萬,想必能將遼東一舉蕩平。”


    這讓他頗為憂愁,隻恨自己生的太晚。


    英雄最愁的就是沒有用武之地,他可不想日後在軍中混資曆,按部就班的升遷。


    “那你大可放心,當今的年號可是大業。”


    李世民一聲輕笑:“易經有雲,盛德大業至矣哉,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


    這句的意思是說,擁有萬物就叫偉大業績,不斷更新就叫崇高品德,變化不止就叫易。


    大業皇帝的誌向,由這年號可知,


    “陛下他雄心勃勃,又正值壯年,春秋鼎盛。日後幾十年,必定還有開疆拓土之時,玄霸你急個什麽?且這次既然是發兵百萬,你我從軍出征,能撈到多少戰功?我聽說高句麗的兵馬,總數都不過三十萬人而已,這是僧多肉少。”


    “二哥你這麽說,倒也有些道理。以多淩寡,沒什麽意思。”


    李玄霸的心情,頓時好過了些許。不過他很快就發現,李世民的目光,已經不在遠處的那艘龍船與大軍上,而是俯視著下方的一處所在。


    李玄霸循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那裏有幾個錦衣絲縷,華冠麗服的少年,正領著一群家丁,將一輛馬車團團圍住。而為首的那位,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修長,五官清秀。可其臉上,卻滿含著輕佻笑意。


    “那是誰?”


    李玄霸皺了皺眉:“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怎麽就沒人管?”


    他依稀望見那車的車簾內,有女子的身影。而那馬車上的禦者,已是嚇到臉色煞白,


    那些紈絝,分明就是在調戲婦人。可周圍的人群。卻都是默默的望著,竟噤如寒蟬,不敢言聲。


    這裏距離大業皇帝誓師出征,大閱騎軍的校場隻有二百丈,可附近巡守的士卒,對這裏的變故,也都視如未見,


    李世民聞言,卻是微一搖頭:“我怎麽知道?”


    他以前都呆在李家祖地武功,對洛陽城裏的人物,並不熟知。


    李玄霸一聲冷哼,就欲策騎從這山丘衝下,不過卻被李世民一把扯住。


    後麵的家將李岩見狀,頓時長舒了一口氣。他也常年呆在李家位於武功的莊園,也不認得下麵那幾個少年。


    可僅僅隻看這情形就知道,這幾個紈絝子,必定是京中的權貴子弟,背景深厚,否則哪裏敢這麽囂張放肆?


    “二哥!”


    李玄霸迴目怒視著李世民,眼中含著幾分不敢置信。他印象中的兄長,光明磊落。尚義任俠,可不是現在這副模樣!


    可此時李世民的手,卻仿佛鐵鉗,不曾有半點放鬆之意。


    以李玄霸的力量,其實也不是沒法甩開,可此時他卻微一愣神,隻見李世民的麵色凝重如鐵,目光則沉冷如冰。


    “你久在呂梁山,不知父親他的處境。卻不妨想想看,昔日的八大柱國家,十二大將軍,如今還餘幾個?”


    李玄霸神色微怔,隨後就沉默了下來。


    所謂的八柱國,是昔日西魏受封柱國大將軍的八位軍中大將,也是當時關西將門中,最頂尖的八個家族。


    其中的安定郡公宇文泰及其子嗣,篡位自立,建立大周,隨後卻被先帝楊堅奪了江山。


    楚國公趙貴,在大周之時,就被宇文貴誅殺,家族很早就衰落了。


    還有侯莫陳崇,也在大周年間被賜自盡。


    至於魏國公李弼,其嫡係子孫李密李法主,原本擔任親衛大都督、東宮千牛備身,前景大好。可天子卻認為這位的顧盼之態‘很不尋常’,於是就命宇文述,逼迫李密辭職,說是什麽‘宮中瑣事極多,非是養育賢才之地’。


    使得這位堂堂八柱國,魏國公李弼的子孫,不得不去投靠楊素。


    所以如今的八柱國家,如今隻餘四家,依然還算顯赫的,就隻有元欣,李虎,於謹與獨孤信的後人。


    可這四族如今,卻無一位能夠在朝中據三品以上高位,


    而剩下的十二大將軍,也大半凋零,且絕大多數,都是在大隋年間敗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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