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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是好東西,哪朝哪代都是好東西。


    李素之所以這麽喜歡錢,正是因為深諳這個道理,這個道理放之四海皆準。


    城牆要修得牢固,青石和磚必不可少,而作為一個置於大漠中心的孤城,本地物產少得可憐,修城牆必用的青石和磚必須從外麵運輸,離西州最近的取材之地是玉門關內的沙州,沙州距離祁連山脈很近,青石和磚都有途徑弄到。


    然而,這些都需要錢的,沒錢誰給你運輸?誰給你燒磚撬石?先不說城牆如何修,僅是從沙州到西州八九百裏地的運輸就是一個非常浩大的工程,所以這件關乎西州和李素本人生死的大事,說到底關鍵還是錢。


    經李素一解釋,蔣權懂了。


    懂了並不代表讚同,蔣權沉思半晌,搖頭。


    “……難,難如登天。”


    李素笑道:“難在何處?”


    “西州物產貧瘠,人口隻有一兩萬,所收賦稅要上交國庫,剩下的錢估摸勉強能支應刺史府官員們的俸祿和兩個折衝府的軍費,哪裏騰得空閑銀錢修城牆?”


    李素笑得愈發和善:“聽說你是關中人,家中頗殷實,你小時候若看上某個特別喜歡的東西,又沒錢把它買下來的時候,怎麽辦?”


    蔣權楞了一下,道:“管我爹要錢啊……”


    李素點頭:“對了,道理是一樣的,我是大唐朝廷的官,我缺錢的時候當然要管朝廷要。”


    “那就更不可能了,曹刺史不是說過嗎,他每年向長安遞十幾道奏疏,管朝廷要錢要糧要兵,每道奏疏皆石沉大海,杳無音訊,一州刺史尚且如此,李別駕你管朝廷要錢更是難上加難。”


    李素淡淡地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曹刺史做不到的事情,不一定我也做不到。況且,修西州城牆是個大工程。靠朝廷撥下的錢糧肯定還是不夠,我還得拿出別的法子,改變這座像大漠裏的牛糞一樣的城池……”


    蔣權愕然:“變成啥?大漠裏的珍珠?”


    李素笑道:“沒那麽文藝,頂多變成一坨香噴噴的牛糞,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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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浩大的工程。也是一個無比艱難的工程,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李素迴到帥帳,盤腿坐在矮案前擰眉沉思,良久,提筆奮然而書。


    時間過得很快,日頭西沉,帥帳內的光線漸漸暗淡,許明珠掀簾悄悄進來,見夫君渾然忘我地寫著字,許明珠悄然無聲地給矮案上點了兩盞燈。李素仍然連頭都沒抬一下,許明珠識趣地退出帥帳,在門口席地而坐,手托香腮靜靜地守侯,眼睛仰望天上的星辰,嘴角微翹,勾起一道動人的弧線。


    雖然不知夫君在寫什麽,可夫君是大官兒,他寫的東西一定很重要,說不定朝廷正等著他這篇東西匡扶於即傾。百姓翹首以盼這篇東西救他們出水火,嗯嗯,一定是這樣。


    想到這裏,許明珠的腰杆不自覺地挺直了許多。俏臉儼然布滿了聖潔的光輝,仿佛自己也成了救國救民的英雄中的一員,一雙水靈的杏眼很嚴肅地盯著帥帳前來迴巡梭的將士,一旦路過的人弄出的聲響大了些,她便氣鼓鼓地瞪著別人,直到把人瞪走。


    一個人獨處久了。腦子裏難免有些胡思亂想的念頭,許明珠獨自坐在門口,不自覺地任思緒發散,飄遠。


    ……成親半年了,夫君還沒有跟自己圓房的意思呢,他……真的很喜歡那位出了家的公主麽?


    嫁來李家之前,許明珠便聽到很多關於夫君的傳聞,這些傳聞裏,被民間百姓渲染得最為精彩的,自然是他與皇九女東陽公主的曖昧情事,為了東陽公主,他敢當殿與皇帝陛下頂撞,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隻為求娶公主,甚至,她還聽說過曾經那隻飄揚在公主府上空的大風箏……


    他為了公主……做了好多事啊,每一件都那麽驚心動魄,他的心,一定被公主滿滿占據著,與他成親半年了,這半年裏,他的心裏……可曾為她騰出一絲絲地方,將她妥善安放?


    或許沒有吧,不然為何半年了他還未與自己圓房……


    思緒越想越淩亂,許明珠俏臉一垮,非常泄氣地捂住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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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著朝陽的燦爛光輝,李素領著王樁和鄭小樓,昂然走進了西州城。


    李素的眼睛布滿了血絲,顯然熬了一夜沒睡,可眼神依然清澈。


    王樁騎在駱駝背上,睡眼惺忪地打著嗬欠,懶洋洋的樣子頗具李素的神韻。


    鄭小樓仍走高冷路線,任何時候見到他,永遠板著一副討債似的嘴臉,連李素都覺得這張嘴臉太酷了,酷得令李素忍不住主動跟他搭幾句話,怕他憋壞了口臭,影響衛生。對李素主動的沒話找話,鄭小樓往往十句才迴一句,說得多了,便毫無顧忌地朝他扔過來一記不耐煩的眼神,高冷得不要不要的,李素頓時覺得自己好賤……


    “李素,你昨晚一夜沒睡,到底忙活啥?”王樁打著嗬欠問道。


    “忙著寫西州方略。”


    王樁茫然:“啥……方略?”


    “方略,意思是說,對一國或一城的治理發展的看法和建議,農桑啊,商賈啊,府兵啊,賦稅啊等等之類的……”


    王樁兩眼發直,很快露出莫名崇拜的樣子,雖不明,但覺厲,旁邊高冷狀的鄭小樓也頗為動容,不自覺地在駱駝背上挺直了身子,仿佛連帶著他們這兩個親衛都與利國利民之類神聖的事情聯係在一起了,瞬間有種與有榮焉的使命感。


    “別矯情了,趕緊恢複原形,我寫方略與你們半點關係都沒有。”李素懶洋洋地打斷了二人的幻覺,瞬間把他們從雲端拎起來,無情地扔進了凡塵。


    王樁和鄭小樓的身形頓時一垮,李素分明看到二人頭頂上白光閃過,上麵顯示著主角釋放嘲諷技能,主角舒爽值加五,統治值減五,倆親衛忠心值減五……


    “當然,我能寫出這篇方略,與你二人的忠心護侍是分不開的,這篇方略也有你們的一份功勞……”李素慢條斯理地補充道。


    王樁和鄭小樓的腰杆漸漸又挺直了,頭頂上繼續閃爍白光,各種數據數值增加,臉上繼續布滿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神聖使命感。


    嘖!


    李素撇了撇嘴,好吧,由得他們作。


    …………


    …………


    西州刺史府。


    曹餘對李素的再次到來頗為意外,穿著一身很隨意的單薄綢衫便迎出前堂。


    賓主各自落座,又是一番冗長無聊毫無幹貨的寒暄廢話。


    趁著曹餘廢話說得卡殼,沉默下來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尋找下一個廢話話題時,李素趕緊道出了正事。


    曹餘驚疑地接過李素遞上來的一疊厚厚的紙,紙上寫滿了蠅頭小字。


    “好字!好一筆靈逸的飛白!”曹餘沒看內容,隻看字跡便是一聲脫口誇讚。


    “字太醜,曹刺史謬讚了。”李素謙虛得很虛偽。


    然後,曹餘便看到了紙上的內容。


    “西州方略?”曹餘皺起了眉,匆匆掃了幾眼,神情頓時有些尷尬:“……年紀來了,有些老眼昏花,看得有些辛苦,李別駕莫見怪,不如請李別駕親自說說這個方略,如何?”


    “誠如曹刺史所言,西州情勢危急,被諸多鄰國覬覦,若欲保西州不失,咱們必須拿出章程,所以下官昨晚一夜未眠,寫下這篇方略,都是下官的一些粗淺看法。”


    曹餘似乎有了興趣,笑道:“何以保西州不失?”


    李素組織了一下措辭後,道:“下官寫得繁瑣,若簡單來說,無非幾個重點而已,招商,積糧,開市,收人,攬工,砌牆,練兵,募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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