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時隔多年,顧夜來都能清楚地記起她初見朱砂時的驚豔。

    有些陰暗的大殿中,一襲紅衣的女子倚在正中的座上,一手執著白玉酒壺悠然自得地飲酒。她像是聽到腳步聲,悠悠地轉過頭,一張豔若桃花的臉龐便出現在顧夜來眼前。

    長眉斜飛入鬢顯得英氣十足,狹長的丹鳳眼更是給她憑添了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烏墨般長發僅用一隻鳳釵鬆鬆地綰了個發髻,披散在紅衣上顯得愈發嫵媚。

    有那麽一瞬間,顧夜來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三月枝頭開的最好的一支桃花,亦或是一把等待出鞘的袖中劍。

    她從未見過能把紅衣穿的如此驚豔的人,也再未見過如朱砂這般的女子。

    原本赴約而來之時,她與白棠曾暗暗猜測究竟是何人要見她們,卻沒想到隨著牡丹進入後殿隻見到了眼前這位紅衣女子。

    方才進殿之前,兩人恰好撞上了藍琉。藍琉神色頗為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但卻能隱隱看到一絲興奮與激動。顧夜來與白棠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以她們對藍琉的了解,委實想不出究竟何事能讓她如此失態。

    如今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兩人都少見地感覺到了幾分壓力。沉默許久,竟都沒開口說話。

    又過了片刻,那女子倒是先笑了:“我的名字是朱砂。”

    “你邀我們有何事?”白棠平複了一下心情,警惕地開口道:“請直說吧。”

    朱砂側頭看著她,臉上帶著笑意:“我想與你們做個交易,隻需要你們付出一點點代價,事成之後我可以答應你們任何要求。”

    她語氣很緩,但卻帶著幾分誘惑的意味,配上她的眼神竟憑空讓人有了心動的感覺,仿佛這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白棠正想細問,袖下的手卻被顧夜來輕輕掐了一下。

    “可以拒絕嗎?”顧夜來微笑,眼睛餘光掃了白棠一眼提醒她謹慎。

    “哦?”朱砂有些意外,饒有興趣地問:“你就不想知道什麽交易嗎?”

    “我與白棠並無所求,自然無意與你做什麽交易。”

    朱砂站起身來,不以為然:“這世上沒人會無所求,有人愛財有人愛權……”

    顧夜來抬頭直視她,淡淡道:“我不求財也不求權,朱砂姑娘要做交易的話還是找旁人吧。”

    “別著急啊,我還沒說完呢。”朱砂慢慢走向她

    ,笑容更深了幾分:“大多人都是求財求權,與這種人做交易其實最為簡單。而另一類人,她們看似無所求,可實際上呢她們所求的東西比銀子權勢還要難上幾分,比如方才的藍姑娘。”

    “然後呢?”顧夜來迎上她的目光反問道。

    “然後就是你這種了,你想要的東西太過求而不得,以致於你已放棄了掙紮。可是,顧姑娘你捫心自問……”朱砂停在她麵前,笑著貼在她耳邊誘惑道:“你就真的不想要嗎?”

    顧夜來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下意識地推開朱砂後退了兩步,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與警惕。

    朱砂看著她這樣子,挑眉笑著,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與朱砂姑娘無話可說了,阿棠我在殿外等你。”顧夜來很快便恢複過來,走出幾步後又停下腳步冷冷地道:“這三者之外還有一種人,明知求而不得卻不肯放下。我無法斷言她正確與否,隻能拭目以待了。”

    “不小心玩過頭了。”朱砂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懊惱地感慨,但白棠看著她的神色卻沒半分後悔的意思。

    白棠歎了口氣,她知道顧夜來最後那句話是諷刺朱砂的。這兩人明明不曾認識,結果戳彼此痛處倒是一個比一個準。

    “夜來已如此說了,那我與你也沒什麽談的了。”白棠攤了攤手,直接用話堵了朱砂的嘴:“你說我們並非無欲無求,那你就拿了我們想要的東西之後再來談吧。”

    朱砂啞然,而後搖頭笑道:“我可真是沒想到最難搞定的居然是你們,小小年紀居然比藍琉還難講話。”

    “我的確沒什麽功夫去猜你們的喜好了,不過……”朱砂反手拔下發簪,任由長發散落,她將發簪隨意插在白棠發上,意味深長地開口道:“若你們什麽時候‘有所求’了,就拿著這簪子去找牡丹。你順道告訴你家顧姑娘,讓她且看著吧。”

    白棠頷首,直接退出了大殿。

    “你故意的吧?”白棠將鳳釵遞給顧夜來,低聲問道:“你可不是這麽沉不住氣的人。”

    顧夜來接過鳳釵仔細查看,皺眉道:“一半算是吧,我覺得我再留在裏麵隻怕難免會這樣,與其被她知道更多還不如提早出來。”

    白棠想了想,還是沒忍住開口問:“看樣子藍琉是答應了她的條件,這不太妥當吧……這女子身份頗為可疑,她這是與虎謀皮啊。”

    “那女子的口齒何其伶俐,你有把握勸的過來嗎?何況藍琉答應她

    自然有自己的計較,不需要我們多加評價些什麽。我們自己不想冒險去做,還不許藍琉去做嗎?”顧夜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興致缺缺地將簪子還給白棠。

    “對了,朱砂托我告訴你,讓你且看著吧。你倆弄得水火不容的架勢,我卻沒懂你們都在暗指些什麽。”

    顧夜來笑了笑沒解釋什麽,她跟朱砂不過都是互相試探了一番,卻沒想到都試探中了。

    其實從這次春日宴的架勢來看,她差不多能將朱砂的目的猜到幾分。也正是因為猜到了一些,所以她並不想阻攔朱砂。

    “若她當真能做到,那我可真是服了……”顧夜來抬頭望天,歎道:“那才是要逆天行事啊,與她相比,我的確是顯得太過懦弱了。”

    見完朱砂,顧夜來看著皇上與婉貴妃皆已離開,想來已無其他事,便支了個小丫頭去向牡丹交待了一聲說要離開。兩人本以為終於可以結束這讓人煩心的一天了,卻沒想到又橫生了事端。

    “牡丹姐姐說方才新科狀元楚嶠托人問了‘梨花白’一處是何人布景,知道是顧姑娘後說想見一見姑娘。”

    這一句成功讓顧夜來變了臉色。

    白棠知道梨花白一景是照搬的楚家院落,並未想到還有其他隱情,隻道此事是楚嶠一時興起有些好奇,便幸災樂禍道:“你看,遇上正主了吧。”

    顧夜來後悔不已,萬萬沒想到會栽在這一點上。

    再想想又有一些哭笑不得,開始布置春山宴之時殿試還沒什麽眉目呢,誰會想到去查查那麽多人中有沒有楚家的人!

    聽了白棠的話,顧夜來沒忍住白了她一眼,想說什麽又活生生噎住。

    楚嶠。

    顧夜來印象裏的楚嶠是個中規中矩的楚家子弟,這個中規中矩倒不是說他資質平庸,而是說他大多數時候同其他楚家子弟沒什麽不同,循規蹈矩從沒半分差錯,實在是標準的典範。

    若論及其他方麵,楚嶠委實是楚家這一輩中的翹楚。他繼承了楚家向來為世人津津樂道的容貌,自小在詩書世家養出了如蘭般的氣質,才華底蘊更是無可挑剔。

    楚家啊……顧夜來掩麵長歎,實在是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世家。

    離梨花白已是越來越近,顧夜來經曆了方才千迴百轉的一段計較,愈發覺得難以麵對楚嶠了。

    說到底,楚家也是有恩於她,她離開江南時做的事卻實在不怎麽厚道。

    抬頭去看時,已能看到楚嶠。

    他站在一株梨花樹下,神色淡然地看著顧夜來越走越近。

    顧夜來不知怎麽,心中的各種糾結在看見楚嶠的時候便都散去了。

    她在幾步之外停下了腳步,側頭看著楚嶠,聽見他有些悵然的聲音。

    “念姐……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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