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室內大亮。我躺在床上,隻覺庭院闃靜無人,兩隻麻雀依舊跳躍歡鳴不止。又聞隔壁院內有小孩咿咿呀呀在學話。遠處就依稀傳來馬路上來往車輛的轟轟聲與人們的笑語聲了,但並不聒耳。

    看看床頭的小鍾,吃驚不小,已經九點一刻了。我於是痛痛快快地伸了個懶腰,感覺十分舒暢,很久沒如此睡過好覺了。然後即刻起床,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陽光遂斜照進來,我便沐浴其中了。又見蕉葉蔭蔽半窗,昨日所題之字依然,不覺莞爾。忽念起小寒來,此時她該早已起床出去了吧。

    我拉開臥室的門,小寒恰巧也從自己房間出來,四目相對。

    “你也起得那麽遲啊”我笑道。

    “我在學古人的雅事呢”小寒笑道。

    “什麽雅事?”我疑惑了。

    “宋初有個叫王禹稱的不是有兩句詩說‘讀書夜臥遲,多成日高睡’嘛,昨晚書讀得有趣,就忘了時間了”

    “嗬嗬,你倒會為自己的閑散尋得美名“

    “什麽叫尋得美名啊,本來就是嘛。其實偶爾的早起或晚睡都是一種享受,會發現意外的樂趣,倒是那些定時起臥的人才是不知趣的木頭呢”

    “那看來不知不覺中我也做了一件雅事啦”我笑道。

    “嗯,你那不算,未曾聞說有‘笨豬笑臥遲,多成日高睡’的”

    我知道小寒是在嘲弄我昨晚的故意裝笑了,因此羞愧極了。而小寒早已笑個不住,出去洗漱了。待我也洗漱罷,她又早把早點買了迴來,兩個雞蛋,四根油條,還有兩杯豆漿。

    “吃吧”小寒把早點朝客廳桌子上一放,說。

    “你今天打算做什麽去?”我一麵吃,一麵問道。

    “也沒什麽事情可做,我就打算在家休息,明天上班又很累了。你呢?”

    “我要看書了,再不看,就真要落下去了”

    我們正邊吃邊聊著,院門突然響了。我剛欲起身,小寒說句“讓我去吧”一麵早跑過去了。卻進來一位婦女與一個小夥。小寒興奮地喊媽,我就知道是誰了,不由得緊張羞懼起來,大有要見丈母娘的心境。我趕緊站起,他們仨就說笑著進來了。

    “喲!你們這吃的是早飯呀還是午飯?”小寒母親驚訝地說。

    “嗬嗬,昨晚睡遲了,剛起床”小寒笑道。

    “阿姨好”我忙問好。

    “你就是斯痕吧?”小寒母親把我上上下下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然後拉我坐下,親切地說,“小寒上次迴家跟我提起過你,乖乖,你的學習怎麽那麽好,真是個大學生苗子。一看你就知道老實得很,不痞,肯學,你家裏都有幾個兄弟姐妹呀?”

    “三個姐姐,一個小妹,兩個哥哥,大哥前年過世了”

    “噯喲喲,你們家怎麽這麽多孩子啊,家裏一定很熱鬧吧?你媽真是不簡單,把你們都一個個拉扯大了,還培養出一個大學生呢”

    她接著又問一大套,什麽我多大了,哥姐都可成家來,爺爺奶奶健不健在,仿佛在審問罪犯,又像是在甄選女婿。我則她問一句我就答一句,渾身的不自在,恨不得有孫悟空分身的本領,隻留下一個軀體,帶靈魂的我早已飛走了。小寒與她弟弟章橋就在一旁一個勁地偷笑,我更窘了。

    審查完畢,我趕忙借故出去了。走在大街上,不知所之,而人們的喧嚷聲和擴音喇叭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響了。來到街口一望,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聲沸如雷,我這才意識到是在舉行福利彩票的抽獎活動。我從不參加這些,更不想通過這些來發財的,因為老幻想不勞而驟富的人往往不僅不會變成富翁,反致一貧如洗。因此,我就不願靠近,卻忽想起顧碑來,不知此時他人可在住處,於是向他走去。

    到了一瞧,門緊閉著,卻沒有鎖。輕輕推門進去,顧碑正趴那兒唿唿大睡呢。我一把扯下被子,說:

    “快起床,下雪了”

    顧碑就一骨碌爬起,睡眼惺鬆地眯縫著朝外望了望,見日光遲遲,一片大好天氣,便又倒下了,懶洋洋地說:

    “嚇我一跳,我的衣服還在外麵晾著呢”

    “你這人,我說我起得已經夠晚了,你卻比我還晚。說,昨晚幹什麽去了?”

    顧碑一聽,猛然躍起,困意也頓時全消了,滿麵鬼笑地說:

    “告訴你,老弟,昨晚我們一夥人看大片去啦!”

    “什麽大片?”

    “當然是a片啦,你以為是教育片呀!他媽的真過癮,那女的真是…,嗨,說了你也不懂,你還沒看過黃片吧?”

    “那有什麽好看的?”

    “有什麽好看?沒看過你怎麽知道不好看?真刺激,看得你心癢難撓,昨兒我都手淫了好幾次了。對了,你連手淫也不會來吧?”說罷即大笑不止。

    “不跟你講了,說不三句話,這些就全出來了”

    此時顧碑已經穿好衣服,正在泡麵,忽然說:

    “今天怎麽想起到我這兒來的?”

    “剛才小寒媽和她小弟來了,我就來你這裏躲躲”

    “哇,是你嶽母小舅子來了呀!那還不快去招唿款待,倒賴在我這裏做什麽?”,顧碑看我有點窘,隨又說道:“你昨晚做什麽去了?不是說也起得遲嗎?”

    “姑媽都不在家,吃罷飯看電視,小寒做的飯”我笑道。

    “好像你很是得意,瞧你滿臉的幸福樣”

    “那是,她做我吃,愜意得很。將來要能過這樣的生活我也就很滿足了”

    “哎呀,叫我怎麽說你好呢,一頓飯就讓你如此地陶醉,這樣的生活能有什麽好,過不幾天你就煩膩了。我一定要很有錢,一棟別墅,一輛寶馬,再不時地換個漂亮妞玩玩,花天酒地,這才不枉來世一遭”

    “要那麽多錢做什麽,隻要有個幸福的家庭,二人清靜過日就好。不是有句話叫‘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噢,就比如你住的那兒就是你的家,然後跟小護士生活一輩子,她天天做飯給你吃,你此生就滿足啦?”她不屑地說。

    “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有什麽出息,我都懶待說你。況且,現在的女孩子哪個願意跟你這樣清苦地過日子啊?好吧,小護士到手了沒,昨晚就你們倆在家,有沒有那個?”

    “你又來了。不過,她還真不錯,菜炒得好吃,作得詩也讓我好不羨慕”

    “你才又來了呢,又跟我提詩,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書呆子的,整天的詩呀,書法呀,繪畫呀,音樂呀的,管個屁用。且拿詩來說吧,考你一下,說說你對‘停車坐愛楓林晚’這句詩的意境都理解多少?”

    “不就是說詩人因愛楓林向晚的風景而停車觀賞嗎?”

    “說你書呆子,果真十足的書呆子。什麽叫‘停車做愛楓林晚’?就是說,詩人與歌妓駕車遊覽,偶入山林深處,夕暉灑照,寂不見人,紅葉時落。詩人於是見景生情,心潮澎湃,而歡情難遏,因此停下車來,與歌妓雲雨於大自然的懷抱之中,呻吟聲就與萬籟相互應和。杜牧不是還有兩句詩說‘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嗎?這就印證了我的妙解,可恨後人無一能解者。若像你那樣解詩,迂腐透頂,怎能欣賞了詩作的神韻。大概今人都是些沒有腦子的家夥,總是人雲亦雲,你說這詩好,他也說這詩好,但全不知這詩究竟好在什麽地方”

    我也忍不住笑了,顧碑有時發一些怪論,也頗精彩。他又接著說道:

    “還有啊,我雖然隻見過你的小護士一麵,但敢斷定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一看就知高傲得很,又那麽成熟,再加上人又漂亮…,好了,不說了!”

    顧碑這話我一點也不愛聽,於是轉變了話題。此時口渴,我就要去倒水喝。顧碑卻趕忙把茶杯用開水涮了兩遍,我詫異了,說:“涮一遍就好了,我沒潔癖的”可他不聽,又涮了幾遍方倒了一杯給我,我便喝了。

    我是挨黑時覺得小寒母親已走才迴去的。結果小寒母親是走了,章橋卻留了下來。

    章橋晚上睡在我的房間,她是善談之人,我們很快便熟了。說話之間,我心盼著章橋能多說有關小寒的事,譬如在家情況,童年時光等等。然而,他似乎有意避開談及小寒,讓我一陣陣地失望。最後,還是我先提到了小寒,章橋這才說他姐或許是老大的緣故吧,從小就很懂事,又善解人意,在家時什麽活都做,對他與小妹更是無微不至地關懷,上孝下疼的,左鄰右舍都好不誇獎。並說他的衣服幾乎全是小寒給買的,毛衣也是小寒織的,我聽了很是高興。他又說小寒上次迴家提到過我,還誇我多才多藝呢,這更讓我喜出望外,簡直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當即就給章橋沏了杯香噴噴的茶。

    從談話中,我又得知家裏有人要給小寒介紹對象,我的心就“咯噔”一下,突突跳個不止。但章橋隨即又說小寒不願意,我又眉開眼笑啦。

    此外,章橋死活也不進學校門了,馬上就去省城學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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