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名毫無防備的匈奴步兵,在如今的蕭千離手中,隻不過是一炷香的事情。穿過滿地的屍體,提著寒光閃爍的長劍,蕭千離左手屈指一彈,一道銳利的指力化作無形劍氣,將最後一名狼狽逃竄的匈奴士兵從背後生生貫穿,一頭栽倒在地,氣絕身亡。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數百名工匠眼睜睜的看著他肆意屠殺,卻隻是茫然的看了幾眼,站直了身子,提著工具呆呆的站在那裏,沒有任何趁機逃跑的意思,也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從他們的眼神中,蕭千離隻看到了麻木和死寂。


    “誰來說說,你們這裏是在幹什麽?”


    無人迴答,甚至沒有人去看蕭千離的眼神。


    蕭千離連問三遍,卻依然無人開口,他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高聲道:“你們自由了,都走吧!”


    寂靜無聲,過了半晌,才有一個年輕的工匠慘笑一聲,“你放我們自由?我們能去哪兒?”


    蕭千離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出聲的那人,緩緩道:“你沒有家可以迴麽?”


    “沒了……早就沒了……”那人從隊伍中慢慢走了出來,“我知道你是漢人,我也是,他們都是!”


    蕭千離微感意外,還以為這些人都是匈奴底層百姓,沒想到居然是來自中原。當下釋然道:“既然同為漢人,那就更好了,我帶你們出去!”


    那人搖了搖頭,苦笑道:“多謝你的好意,隻是我們這些人早已經生不如死,甚至連求生欲望都小得可憐,又怎麽可能越過這數百裏荒原邊界?”


    總算是有個可以溝通的人,蕭千離請他在一旁坐下,那人猶豫片刻,顫顫巍巍的坐了下去,猶自不敢置信一般,伸手摸了摸屁股底下的木頭,似乎連坐下休息的舉動,都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


    那人中氣不足,說話有些艱難,幸好條理還算分明,蕭千離倒也聽得清楚,漸漸明白過來,不由得恍然大悟。


    原來這裏的都是匈奴人曆年打草穀從中原掠奪來的百姓,這些被當做獵物的漢人,大多都被虐殺,卻有一部分有手藝的,或是身強力壯者,則被填充進了匈奴將作司,專門從事工匠勞作。


    “我是一年半前被抓來的……”那人迴憶道,“那時候我們一共被抓了兩百多人,活下來的就隻有我一個,多少還存了一些逃出去的心思。”


    “而他們……”那人聲音已經低沉了下去,“五年?八年?每天都是這樣的日子,他們幾乎已經不會說話,除了機械的勞作之外,他們沒有任何交流的欲望,也失去了生存的能力。”


    “你也看到了,這裏的樹木雖然蘊含劇毒,卻是最好的毒箭製作材料。我們在這裏已經呆了三個月,死了大概四十多人。雖然這裏的潭水能夠解毒,但是中毒次數太多,或是不小心被樹枝刺傷太深,也會救治不迴來。”


    “從這裏出去,一路向西,大概六七十裏有一座將作營地。我們就是從那裏過來的,每半個月會有大車送糧食過來,同時運走做好的毒箭。”


    “今年年初,有匈奴大匠發現了這裏的樹木特性,故而興建了一座將作營。從立秋開始,我們就從四麵八方被運到這裏,開始製作毒箭。如今已經大約製作了四五十萬支,都存放在將作營裏。等到開春解凍,就會被陸續散發到前線軍營中。”


    “我知道你是個很有本事的漢人,但是你一個人做不了什麽,也幫不了我們。”那人語氣很誠懇,“趁那些人還沒來,你還是趕緊走吧!他們還需要依靠我們製作毒箭,不會殺了我們!”


    蕭千離沉默半晌,忽然開口問道:“下一次他們派人過來,是什麽日子?”


    “三天前剛剛送來了一批糧食,運走了八萬支箭。時間還早得很,你快些走罷!”


    “走?”蕭千離微笑道,“好戲才剛剛開始呢!小兄弟,你可知這些樹容不容易燒起來?”


    “……?”


    夜幕低垂,數百個衣衫襤褸的工匠,提著大包小包的糧食和水袋,無所適從的站在密林外的水潭邊。看著密林中升起的黑煙,那個口齒尚且清晰的工匠已經徹底淩亂了。


    “咱們站在上風口,不會中毒煙。”蕭千離順口安慰了幾句,“這裏也有一個水潭,不知道有沒有解毒的效用?”


    “裏麵的那個水潭水質特殊,這裏隻是普通的清水……”


    北地氣候幹燥,借著蕭瑟秋風,密林中很快燃起明火,不多時便燒得火光衝天,大片大片的黑煙不斷吞吐,向西方飄去。


    “燒了……都燒了……”那些眼神木然的匠人當中,忽然有人叫了起來。


    “燒得好啊!”那人重重的跪在地上,抱著頭,痛哭失聲。


    哭聲帶動了更多人的情緒,一個個瘦的皮包骨頭、滿身鞭痕的匠人淚流滿麵,有人不斷捶胸頓足,有人在地上哭著打滾,更有甚者以頭搶地,嚎啕大哭。


    蕭千離沒有阻止,他知道這些已經徹底麻木的人,突然來了這樣一次強烈的刺激,反而能夠激發起他們內心的求生欲,這對於他們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占地數以千畝計的龐大林地,其中蘊含有劇毒的樹木不知有多少,燃起的毒煙蔓延數十裏,即便是站在上風口的蕭千離也覺得有些頭暈目眩,這些尋常工匠則更為不堪。幸好他們經驗豐富,各自以浸濕的棉布掩住口鼻,更有人解下水袋,倒出原先儲存在內的解毒潭水,一一分發下去。


    “看,他們內心和你有同樣的不甘,隻不過是長久的壓迫和勞作麻木了神經,一旦爆發出來,他們一樣向往自由!”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匠人弓著身子,將一塊用解毒潭水浸濕的棉布恭恭敬敬托給蕭千離,雖然蕭千離並不需要,卻還是向那老人還了一禮,伸手接過。


    “我們中原漢人,從來就不是什麽生性卑微之人,逆來順受,隻是在等待一個堂堂正正崛起的機會,骨子裏自有泱泱大國的尊嚴!”蕭千離拍拍那個目瞪口呆的年輕人的肩頭,微笑道,“我現在給你們這樣一個機會,一個活下去,能夠重獲自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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