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昆侖玉虛峰,風景依舊,生氣卻已與往日大大的不同。


    無數螞蟻般的工匠、民夫在山腰揮汗如雨。在他們身後,一條寬敞平整的道路蜿蜒盤旋向上,馬道、台階均由青石所建,一條長長的鐵鏈被路邊的石柱連接,一直延伸到高處雲霧之中。


    站在崖邊,卻見道路如履薄刃,兩邊絕壑萬丈,若是常人僥幸登臨,放眼四周皆空,雲生足底,有如身處天上,免不得心目俱搖,手腳酥軟。


    原先純陽宮所在的山腰之處,如今已被人引來流雲飛瀑,清泉蜿蜒,成片的精舍錯落有致,恰如世外桃源一般。


    那六間簡陋的石屋,如今已經拆得幹幹淨淨,哪裏還有半分之前的影子?


    正在協助運送堆放材料的朱景陽迴到山腰,擦了一把額上的汗珠,直起身子,向山腹中的幾間獨立小屋走去。


    “陸姑娘,陸姑娘!”


    他輕聲叫了兩聲,一間小屋的扉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了陸無厭那清麗無雙的俏臉。


    隻是短短三個多月沒見,如今的陸無厭哪裏還有半分之前的未脫稚氣?她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秋水,顧盼之間,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自慚形穢,不敢起絲毫褻瀆之意。


    “朱老伯,您叫我?”


    “咳咳,陸姑娘,小老兒隻是來說一聲,如今修往山腰的道路已悉數貫通,另外通往山頂的羊腸小道也已經初見雛形。”


    “這麽快?”陸無厭不禁心中一喜,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笑容。


    朱景陽嗬嗬一笑,點頭道:“姑娘不知,如今正是農閑之時,四鄰八地的鄉親們都前來做工,咱們可是開出了五十文一日的工錢,自然來的人就更多了。這玉虛峰上下,隻怕少說也有七八千民夫。”


    陸無厭眉頭微微皺起,遲疑道:“這麽多人,咱們的銀子隻怕也不多了……”


    朱景陽笑道:“陸姑娘多慮了,之前那位領頭的鄉紳陳繼才統計過,捐資修建通天之路的銀兩、材料等,七七八八加在一起,足有三四萬兩,倘若全部變為材料、人工,最少還能再支持半年以上。按這進度,隻怕到了明年初夏便能修建完畢。”


    陸無厭輕輕點了點頭,笑道:“幸虧朱老伯協助,無厭對這些事可是一竅不通,誤了工期,可就愧對……”


    她一句話沒說完,卻很快低下頭去,一雙靈動的美眸也蒙上了一層薄霧。


    朱景陽人老成精,察言觀色,哪裏不知道陸無厭心中所思?當下嗬嗬笑道:“如今已是年末,民夫工匠們也要迴家過年,想必蕭掌教也快要迴來了!”


    陸無厭苦笑一聲,喃喃道:“也不知師兄在外麵過得好不好,他為了純陽基業四處奔走,我卻隻能在這玉虛峰坐享其成。”


    朱景陽微笑著迴答道:“陸姑娘大可放心,以蕭掌教的蓋世武功,自然是一路順暢。再說了,那火兒每日可是過得滋潤得很呢!”


    火兒?想起那隻通靈的金雕,陸無厭俏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點頭道:“朱老伯說得是,火兒與師兄心神相通,倘若師兄真的遇到什麽麻煩,火兒自然也不會如此輕鬆。”


    二人正在閑談,突然聽到頭頂上一聲清脆的雕鳴,二人急忙抬頭看去,卻見金雕從雲端中現身,雙翼展動,似乎是極為興奮的模樣,不斷上下翻飛。


    “火兒這是怎麽了?”


    還沒等陸無厭反應過來,那金雕卻已經收攏雙翼,極快無比的俯衝下來。陸無厭還以為金雕是要和自己玩耍,剛要伸手去摸,卻不料金雕腦袋一拱,將少女架在自己的背上,再度展開雙翼,扶搖直上。


    陸無厭嚇了一跳,急忙在雕背上坐好,叫道:“火兒,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可惜昆侖山上狂風陡峭,少女的話剛說出口,一陣寒風就灌進口中,卻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朱景陽也是吃了一驚,看清金雕的飛行方向,不禁心中一動,喜道:“莫非是蕭掌教迴山了?”


    “掌教迴山,那小少爺必然也跟在他身邊,也不知小少爺如今變成什麽樣了。跟在這位學究天人的掌教身邊,想必如今也是今非昔比……”


    想到這裏,朱景陽哪裏還坐得住?當下足下一點,極快無比的沿著山道狂奔而下。


    金雕在雲端中穿行了片刻,突然急急下墜,重重的落在地上。陸無厭如今早已不是之前那個武藝剛剛入門的小姑娘,當下足尖一點雕背,輕盈的飄落下來。


    “這是哪兒?”陸無厭左右環顧了一圈,立刻認了出來,這裏已是太平縣的邊界,距離玉虛峰足有三十裏。


    “火兒,你把我帶到這裏來幹什麽?”陸無厭親昵的摸了摸金雕的小腦袋,又好氣又好笑的說,“莫非你是嘴饞了,想要我給你買燒雞麽?可是這也不是縣上啊,燒臘鋪子離這裏還有四五裏呢……”


    她正在和金雕說話,突然耳邊聽到鈴鐺聲響起,不由得抬頭去看,一看之下,頓時呆了。


    樹林邊的官道上,慢慢行來四五隻駱駝,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騎在最前麵的駱駝背上,正無所事事的揮舞著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鞭響。


    旁邊有一匹通體烏黑的神駿寶馬隨行,馬背上騎士渾身收拾利索,背負長弓,腰懸走獸壺,倒提一把镔鐵點鋼槍。


    再往後看,一匹渾身雪白的高頭大馬與一匹黃褐色駑馬緩緩而行,駑馬背上端坐著一名背劍的少年道士,樣貌儒雅,一身書卷氣。


    在他的身邊,是那一張曾經朝夕相處、熟得不能再熟悉的麵容赫然出現。


    羽衣星冠,不是蕭千離還能有誰?


    陸無厭剛一落地,坐在駱駝上控製方向的楚尋便看到了,驚喜的叫道:“三師弟快看,好大的一隻金雕!”


    李承淵也是嘖嘖稱奇,點頭道:“我在軍中之時,倒也見過有人馴養過鷹隼,卻也從未見過如此神異的一隻大雕。”


    隊伍後麵的柳隨風也往前看了一眼,笑道:“師父您瞧,那隻大雕看起來如此威猛,咱們日後也馴養一隻可好?”


    “師父?”


    柳隨風沒聽到蕭千離的迴答,詫異的轉過頭去,卻見自家師父已經呆住了。


    跟隨師父許久,還從未見過他有這樣的神情。他的臉色似乎是極為欣喜,卻又似乎有些畏縮不前,眼中激動、興奮的神色,卻是一眼便能看得出來。


    那少女也是俏臉煞白,半張著小嘴,似乎是不敢置信的模樣,妙目含淚,一步一步慢慢向隊伍中直挺挺走來。


    李承淵往旁邊一撥馬頭,讓開了道路,叫道:“姐姐小心些,看著點路啊——”


    陸無厭恍若未聞,目中隻剩下那個羽衣星冠的高挑身影。


    蕭千離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了馬,麵容上盡是歡喜之色。


    少女一直走到蕭千離麵前,二人良久對視,半晌蕭千離才呐呐的說了一句:“你瘦了……”


    這一句話頓時擊破了少女的心理防線,她隻叫了一聲,便含淚投在蕭千離的懷中,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打濕了師兄的前胸道袍。


    不論之前陸無厭對蕭千離態度如何,終究是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蒼龍奪基之時,蕭千離便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妙手頻施,幾乎讓陸無厭對他的觀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呂祖顯聖,讓陸無厭對蕭千離的心思也多了幾分敬仰。而三個月的別離,孤身一人留在玉虛峰的陸無厭,離別寂寞的思緒也一點點被牽引出來,終於化作了一縷情絲,牢牢的係住了少女心扉。


    見到此情此景,柳隨風不禁偷偷吐了一下舌頭,朝兩位師弟使了個眼色,悄無聲息的帶住了駝隊,各自下馬站在一旁。


    蕭千離輕輕拍著少女的後背柔聲安慰,直到陸無厭把情緒宣泄一空,這才麵帶嫣紅,羞澀的把蕭千離推開。


    蕭千離見師妹終於平複下來,笑道:“如今咱們純陽也算是開枝散葉了。來,見過我這幾個乖徒弟!”


    “啊!”陸無厭一聲輕唿,這才想起師兄並不是單身獨騎,不由得俏臉緋紅,又羞又嗔,飛快的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轉過身來,忍不住還要恨恨瞪了蕭千離一眼。


    三個少年對視一眼,齊齊憋著笑,鄭重的上前施禮道:“弟子柳隨風、楚尋、李承淵,拜見師娘!”


    “什麽師娘?”陸無厭頓時又羞又惱,咬著櫻唇,右手悄無聲息的伸過去,重重的在蕭千離大腿上擰了一把。


    蕭千離這一下吃痛,臉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卻還得含笑解釋道:“不要胡鬧,這位是為師的師妹陸無厭,你們喚她陸師叔便是了。”


    “師兄師妹?原來如此,看來師父還沒有來得及把陸師叔拿下啊……”


    如今世間男子大多早熟,十四五歲便成家的大有人在。三個少年互相眨了眨眼,露出一個“你懂的”眼神,又恭恭敬敬的施禮道:“見過陸師叔!”


    陸無厭冰雪聰明,早就將三個少年的古怪眼神看在眼裏,不由得心中大羞,當下也隻得勉強還了一禮,惡狠狠的瞪著蕭千離,小聲道:“都是你,教的好徒弟……”


    “我這徒弟怎麽了?一個個可是厲害得很呢!”蕭千離嗬嗬一笑,揉了揉還在旁邊挨挨擦擦的金雕腦袋,以神識安撫了一會兒,這才牽著馬匹慢慢前行,笑道,“為了收這三個小家夥,我可是花費了無數心思……”


    陸無厭緊緊跟著蕭千離,聽他敘述那加了“料”的收徒故事,不由得時而驚訝,時而好奇,時而緊張。就連三個當事人也在一旁聽得呆呆出神,不由得對這個師父的手段更是欽服有加。


    眾人帶著駝隊剛走到鎮口,忽然隻聽一聲大叫,黑壓壓無數人從鎮裏湧出,看那模樣,竟然不下千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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