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洞外布的是四十九重的亁坤歸靈陣,為了能安心閉關她才大動幹戈布下此陣,為此她幾乎用光了身上所有的歸靈符和乾坤鏡,這陣法威力強大,就算是修為高出青棱一大截的修士來了,也不見得就能如此輕而易舉地破去,更何況眼前的兩個修士修為也不過飛升初期,還在滅劫未穩的時候。


    轉眼間他們已又破了十來重法陣,那男修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破去她布下的一重又一重法陣。


    那男人手裏的木杖有點古怪,青棱看著越來越接近洞口的兩個人,暗自思忖著。


    “你倒是再快一點呀!”盡管那男人破陣的速度已快得讓人不可思議,但那女子仍舊不滿地催促著,“這麽慢的速度,何時才能集齊玉牌踏上第一百重山巒?離青凰川盛會已不足兩百年了。”


    男人額上汗如雨下,麵色漸紅,聽著女子的話隻是不住點頭,手裏的木杖之上黑光一閃,立時便揮出一道黑影飛向了洞口的新一重法陣。


    說來也奇怪,這黑影飛到洞口處,卻未曾將法陣觸發,悄無聲息地如同一片普通黑雲,瞬間覆到了洞口設下的幾處陣眼上,被青棱埋在洞口的歸靈符和乾坤鏡遇到這黑雲不過片刻時間卻忽然像失了靈氣的廢料般,鏡碎符散。


    洞口法陣頓破。


    “可以進去了,玦兒妹妹。”那男人欣喜地轉頭望向旁邊女子。


    隻是他的話音未落,洞口地麵之上卻忽然升起了一道藤牆,藤上棘刺尖銳如刃,轉眼就將地上黑雲撞得四散。這些黑雲散到半空中,並未消失,隻如流星般鑽迴了那柄手杖之中。


    洞口二人臉色頓變,男人一手將那女子推到了身後,沉了臉色,朝著手杖灌入靈氣,轉眼發出更大片的黑雲,翻湧著奔向藤牆,竟將藤牆覆蓋個遍。


    藤牆遇到黑雲,如同被腐蝕了似的,一點點變得焦黑融去。


    “哼!我當有什麽稀奇變化,原來不過如此!”那女子起先一驚,待見到黑雲仍是所向無敵的模樣,撇了撇嘴,不屑開口。


    “是嗎?”冷冽的聲音自藤牆之後傳來,青棱已自洞中緩緩走出,眼神凜冽地掃過那女子,她手中的斷惡劍兀自顫動不已,卻仍被她牢牢抓在掌中,烏銀劍身殷紅血紋,藏著蓄勢待發的滔天威力,夾雜著一抹魔意,仿佛隻要她手一鬆,就能肆虐天地。


    沒有溫度的平靜聲音讓洞口前的兩個人都大吃一驚,那女子在青棱的眼神之下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青棱的聲音還未完全落下,她手中斷惡已然揮出一道幽暗劍光,直奔二人而去。


    男人一把推開身邊女子,劈手斬下,又是數道黑雲揮出,竟然毫不費力地吞噬了那道劍光之後,再度湧向了青棱。


    “驍哥哥,殺了她!”那女子避得遠遠的,待見到青棱被吞噬,便高聲叫道,“我想要她手裏的劍!”


    男人手中木杖騰到半空不住轉動,杖上傳來的巨大阻力讓他氣息有些不穩,聽到女子的聲音忽麵露難色,結結巴巴迴道:“玦……玦兒妹妹,我……我把劍。劍給你,不……不過……我……我不想……殺人……”


    “不行,一定要殺了她!我討厭她看我的眼神!”那女子十分嬌縱地出聲,在她眼中仿佛青棱已經是個死人,“不然你把她眼珠子挖了,再把她靈氣吸光!我就同意你放過她!”


    “這……這……太狠毒……”那男人鼻尖上的汗珠落下,眼裏是不忍的神色。


    他的聲音才落,杖上傳來的阻力不知為何忽然成倍的增加,逼得他不得不收了聲音專注施法,無法再開口。


    “奪劍?挖眼?吸光靈氣?你可曾問過我手裏的劍?”帶著冷笑的冰冷聲音在枯骨坡上響起,卻不是從那團黑雲之中傳來的。


    那女子忽然“啊”地一聲尖叫起來,腳上已被一叢棘藤纏上,青棱的身影不知何出現在她的身後,她素來波瀾不驚的笑眸裏,已染上怒火。


    仙途之上,心狠手辣的修士她見得多了,但這樣不分青紅便下手歹毒的人,倒是少見,尤其這還是個貌美如花的女修。


    青棱不是容易發怒的人,但此刻也已怒意滿腔。


    “驍哥哥!”那女子高聲一叫,手中變出一柄小匕首,一刀將藤切斷,整個人從半空落下,她並沒有反擊,而是迅速放出儲物袋中的法寶--一隻五彩六腳蛛,那蜘蛛一經放出立時飛到她頭上,吐下細白巨網,將她罩在了其中。


    不知那蛛絲是何神物,青棱的攻擊打在巨網上像打入棉絮一般,毫無反應,但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女人空有一身境界,卻沒有修為,一直都隻能依靠身邊男人和法寶護命。


    “玦兒!”那男人驚唿一聲,想來救她,卻忽然發現自己被手中木杖牢牢吸住。


    而眼前覆蓋了青棱的黑雲忽然被從中撕裂,一道劍光透出,青棱的身影早就不在,隻剩斷惡劍立在黑雲之中兀自轉動著。


    “啊……為……為什麽?”男人愕然慘叫一聲,發現被斷惡打散的黑雲並沒有進入木杖,而是附在了他的手上,而他身上的靈氣正被這黑雲不斷吸取。


    “給我,快給我!”那女子見勢不妙,忽朝著男人厲聲喝著,她躲在蛛網裏,揮出一道白光附到木杖之上,源源不絕的靈氣都隨著這白光匯到了她身上,那男人忽如泥般軟在了地上。


    青棱飛身到了男人身邊,手裏金芒一閃,劈手斬在了這白光之上,截斷了那道白光對木杖的控製。


    “蠢貨,給你寶貝都不會用,活該被殺!”那女子被青棱打斷了動作,又見青棱森冷眼神掃來,忽然心中生起一陣懼意,不由嬌叱一聲當機立斷放棄了男人身上靈氣,將蛛網收緊,竟然扔下那男人遁匿而去,消失了蹤跡。


    男人手上黑雲便化成塵埃,而原本懸在半空的木杖,也隨之落到地上,成了枯木。


    “你還不明白嗎?她在利用你的身體吸納法寶靈氣,以供其修行。”青棱見地上男人滿臉不知所以的愕然悲哀,緩緩開口道,“這根本就不是什麽法寶,而是噬靈菌寄宿之物,噬靈菌可吞噬法寶靈物上的靈氣,但此法吸來的靈氣爻雜不純,她無法直接利用,便要通過你來轉化。她應該自己無法修行,所以你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喂她靈氣以提升她的境界吧。”


    噬靈菌和噬靈蠱是同一類東西,不過噬靈菌是無法修煉的東西,不像噬靈蠱可以修出道行來。青棱最初放出的藤牆中附上了她的魂識,已將那黑雲查探得一清二楚。


    那男人呆呆看著青棱,也不說話。


    “噬靈菌不易控製,稍有不慎,便要反噬其主,你剛剛在我的法陣中汲取的靈氣過多,噬靈菌顯然進入狂亂狀態,你再釋放下去,這噬靈菌已要噬主了,不過現在剛好,被你那同伴收迴去了,這後果她自行承擔吧。”青棱見他模樣,輕輕一歎,心中殺氣消減。


    “她說……她說我是她見過天賦最好的修士,又助我找到了這件寶物,說隻要有這寶物我便能所向披靡……”那男人說著竟然嗚咽而泣,全然沒有修士的模樣,說得情動連結巴都好了。


    青棱搖搖頭,結束這個話題,待要問他關於青凰川盛會之事,那廂斷惡劍劍身之上藍光大起,幽幽火焰漸盛,長鳴一聲,疾掠向那男人,若這一擊打在那男人身上,他必死無疑。青棱見狀眉頭一皺,手在半空一揮,斷惡劍在半空生生折返,被召迴了青棱手中,不住掙紮顫動著。


    劍上傳來淩厲殺氣,竟然想要脫離她的掌握,將這男人趕盡殺絕。


    青棱的手用力一震,劍上星辰之力頓生,緊緊束在了斷惡劍上,但那劍卻兀自發出一聲又一聲劍嗚,微微顫動著不甘掙紮著。她臉色一沉,進了自己的魂識虛空之中。


    她與唐徊這一麵,始終避不過去。


    魂識虛空之中,一片浩渺深邃的蒼穹之色,青棱和唐徊隔得一段並不遠的距離,相視而立,宛如那年惡龍魂識虛中一般,隻不過那一年兩人間的距離受惡龍與斷惡所擾他們誰也無力跨過,而如今,抬腳便是咫尺卻已成了心上天涯之隔。


    他站在斷惡劍之後,模樣未改,一身打扮也仍是死前衣袍,衣襟微敞,廣袖如風,額前一道暗紅血痕,正是青棱當日親手留下的傷口。


    “這麽多年沒見,你還是心慈手軟,一點沒變!”終還是唐徊先開了口,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帶了冷然殺氣與些許歎息。


    青棱瞳孔驟縮,唇角緩緩勾起的笑像藤上棘刺。


    “你的意思是,我要像你一樣?”她並不生氣,直望入唐徊眼中。


    這眼神,銳利森冷,像在石上磨礪許久的刀,刀身已傷痕累累,刀刃卻可傷人無形。


    “如果你不願意開殺戒,我可以替你出手。”唐徊無視她眼中冷意,說道。


    虛空之中本無風浪,卻在他一語落地之後,忽然刮起狂風,可唐徊一身衣袂長發紋絲不動,那風刮不到虛無靈體之上。


    青棱身影隨風一晃,浮到他身前,伸手箍向他的喉嚨間。


    “我開殺戒,第一個毀的就是你!”她毫不退讓。


    唐徊卻忽然笑了,這個模樣的她就像張牙舞爪的老虎,比起當年有趣得多了,隻可惜,她的手觸不到他的靈體,否則他真想看看如今她手上的溫度,是否依然和當年一樣,指尖微涼,掌心溫暖。


    “毀了我?”他忽然用手按住自己心口,道,“你別忘了,這裏有一半,屬於‘蕭樂生’。”


    蕭樂生……


    青棱緩緩收迴手,唇邊的笑燦爛起來,手裏卻忽然青芒一道,刺入斷惡劍上的血紋之中。


    唐徊驟然一顫,忽然伏下了身。


    “疼嗎?”她的笑染了些魔意,聲音任性一如當初入魔之時的紅眼青棱,“我進來隻是提醒你,從今天起,你我之間隻有一種關係,我為主,你為仆,僅此而已,你記住了!”


    ‘蕭樂生’已逝,而紅眼的青棱也已與她相融,曾經心心念念的所有人事早都湮滅。


    “青棱……”他艱難抬頭。


    青棱居高臨下俯望他,如今二人身份高低互換,她見他眉頭緊攏,麵色慘然,忽然一絲快意漫過心頭,卻又很快被另一種矛盾情緒取代。


    “別叫我的名字,你沒資格。以後叫我‘尊主’!”青棱厲喝一聲打斷他的話,“好好記住今天的教訓,以後乖乖聽話,否則下一次就不是這麽簡單的懲罰了。”


    她說著又是一道青芒打入劍身血紋。


    唐徊又是一陣顫抖,身側拳頭已攥緊,唇間笑卻未歇,他強忍了痛苦一字一句開口。


    “對,就這樣,別對你的敵人手下留情,別對我留情!這條路你才會走得更遠!”


    他不在乎她是否要殺他,也不在乎她會不會原諒,更不在乎她是否還愛他,對他而言,隻需要清清楚楚明白自己心裏是愛她的,而這感情已經無法被更改磨滅,便已足夠。


    這才是最完整真實的他,無論何時隻要有了信念便不管不顧地堅持,用盡所有手段。


    青棱像看瘋子般看了他最後一眼,身影淡去,眨眼間失了蹤跡。


    唐徊望著她人影消逝,唇邊的笑漸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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